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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閔裟 新加坡,全年如常的熱帶,在可以看到柔佛海峽景色的小山坡上,聳立著程家的豪宅,豪宅周邊花園內開著各式熱帶花朵,在這樣大雨夜裡,空氣飄散著一種令人慵懶地,略帶著潮濕的魅惑香味。 一名女子獨自站在長廊外,看著大雨的庭院,庭院中這些被光所照射的紅紅綠綠花叢在大雨裡變成了暈染的色塊,美雖美,卻讓人分不清,究竟是些什麼樣的花。 就如同長廊的那一頭,霧色琉璃落地窗裡的金粉世界,人們都面容模糊,但一定是西裝筆挺,衣香鬢影,非富則貴。 因為今天是程家明夫人的生日宴會。 程家是新加坡著名的財團,從英屬時代就已掌管四分之一的港口貨倉,是屬於那種富已過三代的世家貴族,獅城內莫不以能參加程家的宴會為身份的表徵。程家明十歲時,父親程世榮與母親鍾麗竹在一次的飛機失事中喪生,而後程家的家業一直都由大姨──大家習稱的梅夫人鍾麗梅所掌管,並管理得有聲有色。 梅夫人將程家家業擴大,程家上下都十分尊敬她,但近年來梅夫人已經一步一步地逐漸將事業權力還給家明,一則因為梅夫人雖然為人嚴苛,卻視家明如己出;二則,家族所有的人都知道,程家明才是程家最名正言順的繼任者,梅夫人再怎麼樣也不會逾越本分,以外戚身份干預程家的事。 只除了家明的婚事。 梅夫人姨代母職,對家明的婚配對像自然十分注意,四個月前她正想為家明介紹名門淑女時,家明突然閃電結婚,娶了一位台灣女孩商如嵐,這個叫商如嵐的,別說什麼背景都沒有,還是一名孤兒。梅夫人為了此事,與家明起了很多的爭執,但家明執意娶妻,二人因此陷入冷戰狀態,梅夫人連二人的婚禮都沒有參加。 因此今天的宴會是十分令人玩味的。 因為今天是程家明專程為鍾愛的新婚妻子所舉辦的生日宴會,宴會豪華的程度自然不在話下,連宴會邀請卡也是程家明自己親自簽名親自發送的,對拿到邀請卡的人而言,可是一項大大的榮耀。但反之,也等於是被迫要在梅夫人與家明之間選邊站。 不過後來情況稍有轉圜,大家都聽到消息,說梅夫人也會出席此次宴會。這可是程家明結婚後四個月以來,梅夫人第一次參加兩人的宴會。等於是一次兩方合好的見證。那可更是盛事一樁,因此,能來的人不只非富即貴,還等於已被證明絕對是程家的至親好友。 看,那個穿灰色西裝的是財政金融局副局長,是程家父執輩多年的好友,另一個穿著紫色長衫禮服的是響譽國際的知名聲樂家李珊珊,她是程家三房老大的媳婦…… 這名長廊下的女子歎了一口氣。 來了四個月,這些人不認得都不行。 她看了自己,穿著Salvatore Ferregano所設計的金黃色薄衫式的禮服,據說價值等同於一輛日系小房車。 這比純金打造都還貴上二倍的禮服,下擺窄得連多跨一步都會跌倒。在這樣的衣服下,她一定會是,也得是個淑女。 於是,她又歎了一口氣。 她也不太明白她此時此刻為什麼穿成這樣站在這裡,這裡明明不是她的世界。 她應該穿著行動方便的牛仔褲,出沒在她的雪霸森林中做她的自然音收集工作才對。 但沒辦法,她非得穿著這樣出現在這裡。 因為今天就是她的生日宴會。 沒錯,她商如嵐,就是四個月前,程家大公子程家明為娶她而鬧得滿城風雨的灰姑娘。 但是,有誰知道當這個灰姑娘有多累人,不但要忍受離鄉背井的孤寂,還要接受各式各樣欽羨嫉妒輕蔑的眼光。 如嵐在短短四個月裡全都嘗到了。 梅夫人那嚴苛冷酷的眼光只是其一,程氏家族裡外還有更多的不諒解與冷嘲熱諷,還有那種小報週刊,各種八卦臆測都能寫出來,還有寫她在酒店上班來勾引程家明的。 說真的,她連酒店長什麼樣子都不十分確定。 在這裡從頭至尾,只有二個對她和善的人,一是家明的表弟洛青,另一個則是家明的好友兼秘書愛倫,也是與程家交好的方氏家族的三小姐。梅姨的乾女兒。 若不是這二位好朋友,她不以為這四個月來,她可以按耐得住自己那不算好的脾氣。 ……但也快到極限了。 她遠遠地看向裡面。她的丈夫程家明,正在一群西裝筆挺的男士之中,即使如此,他那一頭濃密的黑髮,莢俊非凡的臉龐,得宜的DORUGABA西裝。在人群之中看起來依然這麼俊帥出眾。 她看到他笑得那樣滿足燦爛。 為什麼呢? 明知故問,她當然知道原因,因為今天是她的生日。 因為他很愛她。 如嵐拿出了一小瓶偷藏的酒,仰頭喝了一口。 她看了看瓶身,這是十九世紀的琉璃製品,是家明的收藏品,一個可能都值上萬塊,但裡面的酒,卻是她偷偷裝的一瓶台幣一百塊不到的金門高粱,她在台灣冬天上山工作時一定會帶的配備。 她覺得家明就像那個琉璃瓶,而自己就像瓶裡的高粱。 因為裝在這麼美的瓶身裡了,眾人都覺得她矜貴了許多。其實,她還是那個只值台幣一百元不到的高粱。永遠不會是昂貴的二十年波爾多。 一隻手突然拍了一下如嵐的肩:「灰姑娘,你又在偷喝酒。」 如嵐嚇得立刻把酒藏了起來,但一下沒拿好,灑了一身,如嵐氣,想看是那個不識相的,一回頭,原來就是那唯二的好友──洛青和愛倫。 洛青一付惡作劇似地笑著,愛倫則是關心地湊了過來,用手帕幫如嵐擦去酒漬。 「沈洛青,人嚇人會嚇死人。」如嵐大罵。 「做人莫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洛青還是一付促狹樣。 「我敲你的頭!」如嵐做勢就想打。 愛倫擋住了如嵐:「哎,你別動嘛,得把酒擦掉,否則待會梅姨來了,又不知會怎麼說你。」 如嵐有些吃驚:「梅姨已經到了嗎?」 「還沒,不過剮剛來了電話說一會就到了。」愛倫仍然努力地擦著如嵐衣襟上的酒漬。 如嵐大歎了好幾口氣:「待會我的腦細胞又得死三億個了……」她轉頭向洛青:「你待會幫我跟家明說我頭痛,先回去。」 「十二點可還沒到,你這麼快就想丟下玻璃鞋跑人啦!」洛青繼續大笑。 「你信不信我拿玻璃鞋打你。」如嵐已經要作勢脫高跟鞋了。 洛青立刻後退三步,笑著說:「你打我也走不掉,今天是什麼日子,是你的生日耶。你沒待在宴會而站在這裡已經不合常理,還想先走,你不怕梅姨又和家明吵一架,然後抽回家明在紐約的計劃資金。你可要知道現在程家可還有四分之一股權在梅姨的手裡。」 如嵐大歎三口氣,做投降狀:「我知道我知道,你們四個月來已經跟我講了不下三十遍了,我都快會背了。但我真的很不想見梅姨,她看到我從來沒有好眼色。」 「她已經有眼色給你看啦,畦!有進步有進步。」洛青一付驚喜狀。 「你是欠罵還是欠打,你明說好了。」如嵐十分沒好氣。 「我可說真的,想你剛結婚時,梅姨可從來當你不存在的,現在肯給你眼色了。這不是進步是什麼?今天更是大進步,梅姨居然肯來參加你的生日宴會耶!商如嵐,你的好日子不遠了。」洛青還很誇張的將手高舉萬歲狀。 愛倫終於抬起頭來說話了:「洛青,你別再那壺不開提那壺了好不好,你沒看如嵐很緊張嗎?」 洛青終於恢復神色,不再搞笑,拍了拍如嵐的肩膀:「如嵐,誰叫你是灰姑娘,家明當初為了娶你,與梅姨可說是鬧得勢不兩立。今天梅姨肯來,已經是給足你面子了。」 如嵐歎了一口氣,轉頭看向外面:「我知道,我也不想家明難做,可是……與梅姨相處真的很累人。」 「梅姨沒有你想像中的壞,她只是為人嚴肅了一點。有時對人也蠻和善的。」愛倫已經走到如嵐身後,為如嵐稍微理了理頭髮。 如嵐慘笑了一下:「愛倫,她對你當然和善。你天生下來就是千金大小姐,還是她的乾女兒,現在又是家明重要的秘書室室長。她怎麼可能不對你好。我呢,我可是從台灣來的平民百姓,是想來搶奪她程家百年家業的狐媚子。」 洛青笑,拍了一下如嵐的肩:「如嵐,你的口氣好像明末清初天橋邊說書念彈詞的。你想太多了,梅姨是程家的長輩,百年家業她的功勞不小,等於是程家的皇太后,既然是皇太后,當然得是那付樣子才叫尊貴嘛。她對我也沒什麼好臉色,好歹我也是遠達集團的總經理,她還不是成天嫌我不務正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