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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楚巫    


  「千蓮亭」坐落於浮滿墨綠蓮葉的「半卷池」中央,它以偌大蓮蓬為桌,以蓮荷千百花瓣為椅,遠遠望去便猶如數朵大小水蓮飄浮於綠葉之中,盥一池中妮紫嫣紅的粉荷相互輝映。涼亭的飛簷下還吊掛著五朵蓮花。

  「久聞千蓮亭之華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將軍,這千蓮亭的典故為何?」

  康王曾聽說過千蓮亭的景致動人,但是卻始終沒機會親眼目睹。這會大開眼界之餘,追根究柢的好奇心性又犯了,於是便把正事擱一旁了。

  「請恕末將才疏學淺、孤陋寡聞,不知典故。」

  康王這一提問,馮熙便被問倒了。他身為一介武將,哪會瞭解園林中文人用以自娛的一些個曲折典故?

  馮迦陵見馮熙被問住!便開口替他解圍。

  「鹿野苑是佛陀最初解說苦集滅道四諦法,度化五比丘之處。千蓮亭的典故自然也與佛經有關。」

  「姑娘所言可是『借花獻佛』的典故?」康王微微揚起居,顯出有些興味的表情。

  馮迦陵收回遙望著半卷池的目光,轉而投注在康王的臉上。

  她一向習慣在說話時望著對方的眼睛,不料這一眼卻望入他那深如潭水的眸光……他的眼神太過深邃,無法窺見絲毫情感,今她印象深刻。

  四目交會之際,過於直接的視線反倒教馮迦陵感到自己的無禮,只好不落痕跡地斂起直視的眸光。

  「正是。昔日釋迦牟尼尚未出世之前,曾有善慧來到蓮花城饗聽聞燃燈佛臨城說法,因此向一位城中女子借了五朵優缽羅花獻給世尊。善慧將花凌空拋出,五枝花都是花莖朝上、花瓣朝下,形成花蓋環護著神佛的頭頂,而這便是飛簷下那五朵倒吊的蓮花了!」馮迦陵望著千蓮亭畔那一池競開的蓮花,斂眉微笑說道。

  「姑娘更是博聞多識!」康王微笑讚道。他那一向毫無表情的雙眼,此刻竟透出微微笑意。

  「王爺過獎了,迦陵只是曾在寺中聽過師父講道開示罷了!」

  一旁觀望的馮熙微笑著聆聽他們對話,愉悅地看著馮迦陵面對康玉侃侃而談的神情。

  他是一介武將,從小喜歡舞劍玩刀,熟讀詩書並非他所長;但是他卻十分欣賞文人的風格,二弟馮聰便是個飽讀詩書的人,迦陵也是。馮熙總能從他們文人的視野中看見不同於戰場謀略、競技廝殺的光景,那是他心中懷想的另一番天地,因此現今他眸中光采也顯得更加明亮耀眼。

  康王的外表謙遜、言語溫和,但眼神卻精銳無比。

  馮熙知道,他總在第一眼就亟欲看穿對方的斤兩。難得有人能在第一回合的交手中,令康王眼睛一亮。但在迦陵開口之際,他卻捕捉到康王眼中瞬間即逝的光采。

  在談話告一段落時,馮熙適時地奉上一杯美酒。

  「王爺,請品嚐一下末將家中的水酒!」

  「啊,好酒,這是河東的鶴觴酒吧!」康王啜飲一口,不禁發出讚歎。

  「是的,王爺真是酒國名家!這的確是河東的鶴觴酒,而且是陳年佳釀。」

  寒暄過後,康王的表情嚴肅了起來。

  「馮將軍,小王今日來訪,的確是有一件事想請教……」

  他銳利的眼神左右梭巡了一番。馮熙明白他的用意,立即揮手示意週遭奴僕退下。

  「小王聽說……」康王睇了馮熙與馮迦陵一眼,繼續說:「馮二公子離家了?」

  「王爺……」馮熙大為吃驚。

  想不到二弟失蹤的事情已驚動了康王,可見此事非同小可,並不如他原先所想的尋常。

  「我想知道,你可知他去處?」康王繼續追問。

  「啟稟王爺!這些天來,我們對於聰弟的去處依然是毫無頭緒。」馮熙決定誠實以告。

  他想以康王與二弟之間的情誼,若有任何差池,康王定會給予必要的援助。

  一旁的馮迦陵開口了。

  「不知王爺對聰哥哥的事情有什麼看法?」

  「先別問我。我想瞭解你們知不知道他是因何事而離家?」

  康王執意要先瞭解他們的看法。

  馮迦陵與馮熙不約而同地搖頭。

  「我們心中毫無頭緒,正因如此我們才更擔心。雖然仔細想想,聰哥哥的武藝並不弱,應該是不至於遭到意外才是……」

  「這麼說來,他——是刻意不告離家的?」

  馮迦陵與馮熙面面相覷。

  為什麼康王會直截了當地認為,馮聰是不告而別的呢?

  ? ? ?

  正當康王等三人在千蓮亭飲酒之際,另一方面,鹿野苑外又來了一位稀客。

  「公子,護戎中郎將來訪,正在前廳等候。」一個奴僕匆匆忙忙過來通報。

  馮熙心念一動,微感不安。

  康王聽見護戎中郎將來訪,不禁大笑出聲。

  「呵呵……今兒個是何等吉日,竟能與如此絕佳好景、貴客相遇?」

  聽見康王語帶自嘲的笑話,馮熙也只能苦笑稱是。

  這護戎中郎將名叫達溪彥齊,他正是魏室貴族子弟中對康王最不友善的一位。

  康王是出了名的喜愛漢文化,但達溪彥齊卻正好相反——他是出了名的歧視漢文化。在他眼裡凡是跟漢人有關的事物都是娘娘腔的玩意兒,與男人的英雄氣概全然無關。他輕蔑漢族男子所讚賞的斯文清雅,認為他們不過是一群出不了殿堂的文弱書生。他與康王簡直就是南轅北轍的兩個人,他從不喜愛康王的文人氣息,並且也從不掩飾自己對他的厭惡。

  這也就是為何馮熙一聽見護戎中郎將來訪便苦在心頭的原因,但是馮迦陵卻不懂得其間的微妙關係。

  一如先前她不曾見過康王拓跋子推,對於護戎中郎亦是緣慳一面,她只是單純地覺得今天好熱鬧。

  馮熙讓奴僕傳話下去。「請護戎中郎將到大廳稍候,我隨後就到!」

  不料通報的奴隸卻面露難色、囁嚅不語,緊接著湊在馮熙耳邊說了幾句,之後便見馮熙臉色大變。

  「為什麼會這麼巧?」也許是太震驚了,馮熙不自覺地喃喃自語起來。

  「熙哥哥,你說什麼很巧?」馮迦陵也注意到馮熙異於平常的神色。

  馮熙看看馮迦陵,又看看康王,顫聲說道:「護戎中郎將前來拜訪二弟馮聰。」

  馮熙為什麼看起來如此害怕?

  對事情一無所知並不會令人感到恐懼。然而,對一件看似平常,實而無解的小事感到無知,才是最令人恐懼的。

  馮聰不告離家之事,馮熙並未大聲張揚,知道的只有屈指可數的幾位家人,卻在一天之內有兩個朝中重臣知悉此事並前來探訪。

  這失蹤的背後隱藏了什麼事情麼?他完全想像不到。

  他們現在站在什麼位置上?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麼?馮熙此時箸實感到前所未有的寒意。

  ? ? ?

  「中郎將,今兒個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

  馮熙一踏進前廳,便趨向前與達溪彥齊拍肩、擊掌,習武男子的豪邁本色在這些小動作中展露無遺。

  康王尾隨在他身後,達溪彥齊一見到他,臉色瞬間一凝,疑道:「王爺好興致!也來鹿野苑尋幽訪勝。」

  康王笑嘻嘻回應:「中郎將,數日不見,你的精神還是一樣這麼好!」

  「這是當然,本中郎將經常舞刀練箭、策馬狂奔,精神自然是比一些文弱書生來得好些。」

  連白癡都聽得出來他的話中句句帶刺,但是康王還是笑瞇瞇的。

  「那麼小王就不打擾二位將軍的雅致,先告辭了。」語畢康王便轉頭翩然離去。

  馮迦陵在一旁看了一會好戲,覺得這群貴族公子們還真是有趣得緊呢!個兒長得這麼高大卻還相互鬥氣,像是小孩子一樣。

  眼中釘離去之後,達溪彥齊的眼睛頓時一亮,注意到旁邊站著一位美貌少女。

  「馮將軍,這位姑娘是……」

  「這是末將的從妹,姓馮,閨名迦陵。」

  「中郎將萬福!」

  馮迦陵向前微一揖,孰料達溪彥齊竟伸手拉起她雙臂,把她扶正,笑嘻嘻地說:「姑娘不必多禮,我是個武人,不作興來這套虛禮!」

  馮迦陵被他的舉措嚇著了,以為這位護戎中郎將也是個輕浮的貴族公子,心中略感不悅。正想賞他一個白眼之際,他卻已經放開手,向後退了一步站好。她抬起頭想看看這位中郎將,卻意外地看見他眼裡不帶邪淫的讚賞之意。

  「多謝中郎將。」馮迦陵謝道。

  她心中暗自估量,這位護戎中郎將跟康王更是極端不同的兩個人啊!

  康王的英氣盡在眉宇之間,但為人平淡謙沖,而這位中郎將則渾身上下散發著胡人男子的豪邁氣概,舉手投足間皆有雄霸世間的氣魄。

  這廂,達溪彥齊毫不客氣地說明來意。

  「馮將軍,今日造訪府上,是想要拜訪令弟馮聰公子。」

  馮熙沒料到他連圈子都不兜,開門見山的說明來意真教他措手不及。

  「實不相瞞,聰弟目前並不在府中。」

  「此話當真?」達溪彥齊臉上露出驚異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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