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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頁     煓梓    


  這是他愛她的方式,也是他們今生的宿命。

  蓓媚兒摟住他的頸子回吻他,以為一切都將雨過天青的時候,他卻推開她翻身下床。

  「我走了,你好好保重。」將她的容顏細細描繪下來之後,他離開蓓媚兒的嘴唇,也離開她的生命。

  「你要離開賽維柯堡?」蓓媚兒不敢置信地自床上爬起跟上他的腳步,抓著他的手臂問。

  他輕輕地推開她,告訴她。「這裡本來就不是我的家。」

  而後,他丟下一個遺憾的笑容,眼看著就要離開。

  他要走了,他就要離開了。

  蓓媚兒無法相信,也不願相信。她跨步向前,想阻止他離去,然而突來的一陣昏眩,卻拖住她的腳步。

  「柏納--」

  「砰」一聲!

  再也沒辦法抓住他的領子威脅他不准走,再也沒有機會跳上他的背,纏著他偷偷帶她溜出去玩,蓓媚兒就這麼硬生生地倒下。

  「蓓媚兒!」

  柏納焦急的低吼,是她倒下前最後的記憶。她居然用這種方式留住他,很妙吧?

  ×××  死亡的陰影,籠罩於賽維柯堡的上空。

  靜靜看著床上沉睡的容顏,柏納沒辦法贊同蓓媚兒的看法,事實上,他覺得糟透了。

  她感染了瘟疫,一種人人都怕的傳染病,難怪他能輕易打敗她,患上這種病的人,根本連站都站不住,她居然還能握得住劍,也算是奇跡。

  「柏納……」

  即使蓓媚兒再怎麼堅強,仍逃不過高熱的襲擊。

  「我好冷……好冷……」

  睡夢中的她伸出雙手,試圖捉住遠去的背影。她不知道她的身體是怎麼回事,但她不要他走,不要他離開她的身邊。

  「我在這裡,不要怕。」柏納捉住她無力的小手蹙眉。發燒、失億只是開端,接下來她還會嘔吐、腹瀉、情緒失控,運氣再背一點,還會渾身長滿膿病發狂而死。

  這就是瘟疫之所以被稱為「上帝的詛咒」的原因,一旦染上這種病的人,大多逃不過死神的召喚。最可怕的是它還會擴散傳染,因此若是有人不幸染上這種病,大多會被隔離,讓生病的人自生自滅。這樣的做法聽起來相當殘忍,卻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竟誰都不想成為下一個染病的人,誰也不想死。

  但是他不會讓她就這樣死去,她會成為唯一的例外,柏納發誓。感謝修道院那段經歷,他學會了怎麼照顧染上瘟疫的人,因為感染瘟疫的人大多會被送到修道院,所以他比誰都更會照顧瘟疫患者,也比誰都瞭解瘟疫的可怕。

  為什麼我們必須如此傷害彼此,這才是一個笑話。

  柏納想起兩天前互相對峙時蓓媚兒所說的話,瞬間覺得命運真是開了他們倆一個很大的玩笑。

  他們不該相遇的,柏納苦笑,他們甚至不該直視彼此的眼睛。

  她的眼睛太美、太璀璨,像最亮麗稀有的綠寶石,緊緊扣住他的靈魂。相對地,他的眼睛太平靜、太無辜,所以挑起了她心底最深的劣根性,試圖攪亂他的生活。

  她是成功了,柏納苦澀地想。她比誰都瞭解自己的魅力,也擅於運用自身的資產,把她看上的獵物耍得團團轉。

  可笑的是,即使他知道她是個可惡的人,仍無法停止愛她,甚至在得知她是害死他全家的兇手,都無法下手殺她。

  他是個可悲的人,柏納遮住眼睛搖頭。

  現在,這個可悲的人不但不乘機奪取她的性命,反而設法救她,他的絕望與愚昧,恐怕連上帝都要遮住眼,看不下去了吧!

  「告訴我,為什麼你是這樣的一個人?」緊緊握住蓓媚兒的手,柏納的心中有太多的疑問。

  「指引我,怎麼做才能改變你?該如何愛你,才能讓你瞭解,這世上不僅僅是權力爭鬥,還有更深刻的感情?」

  柏納不明白,上帝為什麼會創造出蓓媚兒來。她認為他活得不夠辛苦嗎?她認為一個修士就不可能動心嗎?

  在他塵封了自己的心多年後,上帝送了個考驗來。而他,輸了,敗得徹底,他甚至無法漠視她的痛苦。

  他苦笑,而上天彷彿要加深這個玩笑似的,讓蓓媚兒開始不斷地滾動身體並囈語。柏納見狀馬上知道痛苦的戰鬥即將開始,連忙呼喚僕人端來熱水並且準備一大堆草藥,全神貫注地和可怕的瘟疫奮戰。

  由於每個人都怕被感染瘟疫,因此除了送飯以外,幾乎沒有人敢接近蓓媚兒的房間。柏納也不忍責備僕人膽小,過去修道院就有不少因照顧病人而受到感染的例子,他自己也很危險。

  日子就在蓓媚兒反覆發燒、嘔吐、腹瀉中又過了一個星期,等她醒來,已經是染病兩個星期後的事。

  這天,她自黑暗中甦醒,一張開眼便看見柏納一臉關心地守在她的面前。

  「你沒走。」她伸出手,撫摸他疲倦的臉。

  「發生了什麼事?」蓓媚兒看看週遭,費力地說出她的疑問。

  「你染上瘟疫,不過別擔心,最壞的時刻已經過去,你沒事了。」他握緊她的手,安慰蓓媚兒。

  「睡吧,多休息才能盡快復原。」他說。

  柏納平靜的眼神、溫柔的語氣,像是最美妙的催眠曲加深了她的睡意。

  她無力地點了點頭,抓緊他的手沉沉睡去。

  三天後,她終於恢復了些許力氣,已能下床。

  柏納在一旁看著她不需要他人扶持,即能照料自己,決定該是他再度離開的時候。

  他起身跟蓓媚兒說再見,平靜的口吻,有如一個陌生人。

  蓓媚兒難以置信地望著他,他說要離開她,怎麼會?

  「留下來,留在我身邊。」生平第一次,她像個無依的孤女般乞求。

  「不要走,我需要你。」蓓媚兒的口氣十分誠懇,眼中的傲氣全失。

  然而柏納卻只能看著她,平靜地說:「你不需要任何人,蓓媚兒,你只需要自己。」沒有人像她一樣堅強。「我相信沒有我你一樣能過得很好,這是你的天賦。」

  她不像一般人需要依靠,她要的只是權謀、是勢力,而這兩樣都不是他有能力給的。

  「我沒有什麼該死的天賦,我和一般女人沒有什麼不同!」聽見他莫名其妙的解釋,蓓媚兒狂吼。她已經厭倦每個人都把她當成打不倒的神話看待,她也是人。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用計殺害你全家。」她無奈地哭泣。「但是你就不能原諒我犯過的錯,原諒我當時的年少輕狂,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創造未來嗎?」

  她恨她無力挽回事實,恨自己為什麼急於討好父親,想出這個惡毒的方法邀功。然而,她最恨的是,為什麼她會有知覺!過去她從不覺得抱歉,但是自從她遇見柏納,一切都改變了。她開始懂得擔心害怕,開始在夜半驚醒,悼念她曾傷害過的亡靈,而他居然不給她一點機會,說走就走。

  「留下來,柏納,讓我們重新開始。」她不要就此分離。「我們可以一起共同統治這片土地,我們甚至可以聯手推翻國王,只要你願意留下來,這些都不是夢,我們真的可以做到。」

  蓓媚兒急切地說出這一席話,她是真心認為他們可以一起統治巴斯康辛王國,可惜柏納只是看著她,許久之後才搖頭歎氣。

  「這就是我們永遠不可能在一起的原因,你只想到權勢,只想到怎麼完成你父親的志願。」他苦笑。「我必須離開,蓓媚兒,原諒我不知道該如何去和殺父兇手相處,你說的遠景我也沒有絲毫興趣,我已厭倦宮廷鬥爭。」那只會使人家破人亡。

  「你可以不必捲入這些鬥爭。」這些黑暗的事,由她來做就行。

  「然後眼睜睜地看你被其他和你一樣貪婪的人撕裂?不,我做不到,我沒有你堅強,無法讓這事在我眼前發生。」他要是有意如此,當初就不會選擇留在修道院。

  「所以你就選擇逃避!」逃避他們的感情,逃避她。

  「我並沒有逃避,真正逃避的人是你。」面對蓓媚兒的指控,柏納搖頭否認。「你從不說愛,甚至連喜歡也不曾提起,你只是怕冷。這點好辦,任何一個男人都可以給你相同的體溫。」

  「不是這樣的,柏納!」蓓媚兒反駁,在他眼中她竟是如此無情?「我只要你的體溫,對我來說,你比誰都重要。」

  「重要到足以讓你放棄爵位、放棄你父親的夢想嗎?」柏納飛快地反問,表情堅決地看著她,他們能不能有未來,就看她的回答了。

  「我……」她猶豫。

  她能嗎?她能放棄她一手打下的江山,放掉她從小到大的志願,只因為她愛上了一個男人?

  「你不能,你的眼神已經代替你回答。」柏納喟歎,終究她還是無法捨棄權勢,終究他還是個打心底愛她的傻瓜。

  「我該走了,但是臨走之前,我有個東西要交給你,希望你收下。」柏納掏出小羊皮袋,倒出一條頗有歷史的項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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