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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李葳    


  「那個……喂……」想一想,連他喚什麼名、叫什麼姓都不知道。「我……要移開你臉上的黑布喔……你聽到了沒?」

  「……水……」男子痛苦地蹙緊眉頭,喃喃地討水喝。

  當他是答應了吧!無月騰出一手,拉下男子的蒙面布,一張比她想像中來得年輕、端正的容貌映入眼中。她還以為男子的玩世不恭或輕浮的態度,是因為年長自己許多,見識過大風大浪,不把她這種小丫頭放在眼中的關係。

  可是……鑒賞他白細的面皮與英挺的五官,男子看來和她的年紀差不多大呢!

  好厲害,和自己差不多年齡,卻能輕易地應付昨晚那樣混亂的場面,好像司空見慣一樣。他,到底是什麼人?什麼樣的出身背景,能訓練出他這樣高超的手腕?——

  「水……」乾裂的唇嘶啞地吐出同一個字。

  無月連忙揮去漂浮在腦中的雜絮,把樹葉遞到他的唇邊。「來,水在這邊,你把嘴巴張開。」

  將葉子的兩側捲起,無月企圖把水一點點一點點地灌進他微啟的雙唇內,可是失去吞嚥能力的男人,毫無配合她努力的意願,不管她灌入多少水,又從唇角溢流了出來。

  只剩最後一條路可走了。雖是下下之策,但沒有其它更快速、更切實的法子了。

  再次汲水回到男子身邊,這回無月先把水灌入自己的口中,然後……困窘地把自己的唇覆上他的。男子無意識地蠕動舌頭,咕嚕、咕嚕、咕嚕,清晰可聞的吞嚥聲,他順利地把水喝下。

  這讓無月放下一顆志忑的心,要是連這法子也沒作用,她可要束手無策了。

  對不起,阿莫,你能諒解吧?這是權宜之計。

  晃過心頭的身影,令無月咬著唇,懺悔地垂下眸子。把應允給阿莫的唇許給了這陌生人,阿莫是否會無法諒解呢?阿莫死後,她在他墳前發過誓的,這輩子不會再為誰動心、動情,她將、水遠會是他的人……可如今,阿莫才走了兩年,自己便破戒了。

  不,這不是什麼男女之情的吻,這只是為了救人而不得不做的道義之舉。她只懷著報答恩情的心思,絕不是對這陌生人動了情。

  微瞥一眼躺在那兒傷重的他,無P廠再次搖了搖頭,揪著心口,她閉上雙眼,竭力去回想阿莫的容顏、阿莫的笑語、阿莫的點點滴滴。

  不要遠離我,阿莫,你要永遠留在我心上啊……

  自從兩年前的那一  日,她的心就破了個好大、好大的洞,淌著血、噙著淚,她知道這個洞是注定要伴隨她一輩子了。

  好軟、好舒服的東西,冰冰涼涼地掠過他暈熱的意識。

  有多少年沒經歷這種虛弱的感受了?手腳不聽使喚,腦袋好似一團泥漿,對外界的意識模模糊糊的,人飄蕩在半空中載浮載沉。要是能這麼樣一直往上飄、往上——飛去,是不是會輕鬆點呢?

  岑瀚海有種預感,自己怕是沒那種一帽氣,往極樂世界直奔而去了。

  為什麼呢?明明自己是無牽無掛的,卻偏偏像是在腳踝上套了無形的鎖煉,有股力量不讓他走,有股執念把他牢牢地釘在這滿是寂寥、衝突、痛苦與怨憤堆積的地上。

  真想……

  斬斷一切,解放。

  就在他腦中竄過這念頭時,掠過他鼻端的一縷清香,打破那抹迷思,電光石火間,他迷濛的腦甦醒了過來。幾乎是同時的,再糟糕不過的惡痛纏住他,渾身上下無處不疼,特別是手肘處那宛如要炸裂開來的痛楚,讓他呻吟了出來。

  「……怎麼了?會疼是嗎?我再幫你換塊冷巾。」

  軟噥耳語溫柔得差點令他以為自己上了西天。掙扎地撐開沉重的眼皮,晃入視  野中的是一張似曾相識的……在哪兒看過的……小小的鵝蛋臉,細長柳眉與一雙翦翦黑瞳……

  「你醒了?太好了,我好怕你會不會就這樣一直昏睡下去呢!」

  可人兒一開口,回憶也蜂擁上來,瀚海總算想起一切經過,動著笨拙的舌,啞聲問道:「我睡很久了嗎?」

  「整整兩天兩夜。」

  女子的答案讓瀚海吃驚不已,他睡了兩天,而她也在一旁照顧他兩天嗎?還真是位……非常頑固的姑娘。在這世態炎涼的年代中,哪怕她把他丟在這山洞中,自己下山去,也不會有誰責備她的行為。

  畢竟,他們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過客罷了。

  誰也不會去期待,陌生人會遵守著有恩必報的情義,或害怕背負上見死不救的罪名,而犧牲自己逃亡的機會,留在一名是死、是活都很難講的傷者身邊,徹夜地看護著。

  該說她傻嗎?這份傻氣的確讓人感動。

  「霧散了。」她說。「一等你有力氣起身,我們便可以下山了。」

  瀚海搖搖頭。「不……是……我們。」

  「咦?

  艱辛地舉起一手,指向洞口,瀚海道:「妳下山吧……我一個人……不要緊的……多謝妳這幾日……的……」

  「你在說什麼蠢話啊!」

  劈頭被她這麼一罵,瀚海有一刻忘了自己身體的疼痛,愣愣地看著她。雙頰紅脹著憤怒的霞光,大大的眼瞳中有著淚光在打滾,她抖顫著唇,像煞一隻被人踩中尾巴的野山貓。

  「我怎麼可能現在丟下你,一個人下山呢?你知不知道自己差點送了命?你以為我這兩天守在你身邊是為了什麼?當然是要看你恢復力氣,能自己下山啊!如果我會拋下你一個人走,我早就走了!」

  也不必氣成這樣吧?瀚海憶起她是個表裡不一的小辣椒。外表不算是國色天香  ,但也小鳥依人、嬌俏動人,可是骨子裡……卻好比是個不折不扣,會走路的火藥庫。

  「……不……我是……擔心自己給妳添太多麻煩……咳咳!」

  她拿起放在一旁、挖空樹果果實所做成的臨時杯子,遞到他面前說:「你跟我客氣什麼!認真地追究起來,是你代我受這傷,我怎會嫌你麻煩?我感激你都來不及了。你如果再說『麻煩』兩字,那我豈不只有回去再燒一次柴,重跳回那火堆中才能一筆勾消這恩債!」

  瀚海很想笑,也努力地想笑,可惜實在沒力氣,頂多只是抽搐著唇角說:「妳……是個怪……丫頭。」

  「我不姓怪,也不是丫頭。我有名有姓,和你年紀也沒差多少,請別隨便給我換名換姓。」她略皺著眉頭的模樣,不知是有意或無心,頗有嬌嗔味。

  靠著她手捧的杯子,喝口水潤潤乾燥的喉嚨後,他暢了氣。「那……請問姑娘芳名?」

  「韓,無月。」

  「無月?妳的爹爹很喜歡烈日,所以不要月亮嗎?」抬起手,示意她借個力氣,瀚海終於能起身問道。

  「才沒那麼詩情畫意呢!我阿爹說娘親生我的那日,天上沒有月光,是一  片烏雲,所以叫無月。」她皺皺眉。「你可以坐得住嗎?」

  無力地點了點頭,坦白說,全身上下的骨頭都快散了,可是繼續躺著讓他感覺更虛弱。既然她打定主意要奉陪他到下山,他也只能盡速恢復體力,以防那些追兵還不死心。

  「那麼,你要不要吃點東西?我採了些果子,剝給你吃好不好?」

  雖然沒什麼食慾,不過看她滿是「期待」的星光大眼,瀚海拒絕不了地說:「麻煩妳了。」

  「不麻煩、不麻煩。」她挑了顆看來既大又多汁的樹果,以刀子剔去蒂頭。

  見她以熟練的動作料理果子之際,瀚海一  面好奇地觀望著左右。多虧她能找到這天然洞穴,彷彿是老天爺精心打造的藏身好地點,隱蔽性佳、又夠溫暖。接著,他的眼落在一旁的黑布上,提醒了他,自己臉上少了點什麼。

  「啊,你不會介意吧?我把你臉上的蒙布揭下,因為你說要喝水……」

  他介意。但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義?看都看見了,也不可能消滅她記憶中自己的長相。反正,瀚海心想,只要下山之後,自己和這位韓姑娘不再相見,遲早她都會忘記他,一  切也就解決了。

  「喀,把嘴張開。」她以小刀削下一小塊果肉,遞到他唇邊。

  酸酸的滋味在口中擴散開來,刺激了他原先打了三個結的胃口,身子飢渴地發出缺糧的笛音。所以他不只吃了一片,當他發現時,三顆果子都進了自己的肚子裡。

  「妳呢?該不會都沒有吃到?」

  「這就不用你操心,我隨時可以去外頭再採些果子回來。」一聳肩,她舔著指頭上的果汁說。「不要忘記你現在是病人,只要好好地養病,其餘的我會自己想辦法。」

  瀚海苦笑了下。「那我就厚著臉皮接受妳的接濟了。」

  「喂,你——」嘟嘍兩句「沒名沒姓真不方便」後,她非常嚴肅地繃著小臉說:「你是我的恩公,請記住,不管我為你做什麼,都是我分內應該做的,不要再跟我客氣,也別再讓我聽到什麼『麻煩』、『厚臉皮』這類的話語。否則,我真的會發怒,翻臉無情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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