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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李樵    


  桑媽機關輪似劈哩啪啦一串話,夏儂還未及消化,人已經站在屋子中央,她心裡禁不住又是一陣讚歎。

  這棟建築的設計充滿了悠閒的鄉村風味。客廳的部份是深赭色的木質地板,上頭鋪了一塊色彩鮮艷的大織布,苔綠色的沙發隨意散放,中間擱著一張未經人工修塑的天然幾何圖形原木桌;四周均是光滑的黑檀木牆櫃,裡頭擺放當地民俗文化的雕刻作品,形成迷你的展覽空間;沿著樓梯往上是十六

  尺高的樓中樓,視野顯得寬敞而舒適;玄關處有一面大落地窗,外頭是環繞屋子的迴廊,長廊上擺放著幾張籐椅,剛好望得外頭的一片綠,整個風格予人一種看了就舒服的溫馨感。

  夏儂欣賞地瀏覽屋裡的裝潢,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一名穿著吊帶牛仔褲,帶著鴨舌帽的小女孩身上。

  她站著餐廳入口,漂亮的大眼睛瞬也不瞬地盯住她,身旁還立著一隻與她個子不相上下的長毛狗。

  真是個漂亮的孩子!

  「她是?」夏儂問。

  「喔,」桑媽微笑,「她是可琪,是築夢牧場的主人雷逸夫的女兒。」說著,桑媽走向小女孩。「可琪,瞧你一身髒的。」

  她叨念著將她帶到夏儂面前,而狗兒則繞著夏儂打轉,鈴鼓般的大眼,完全不同於它主人的防備,骨碌碌地盯著夏儂嗅聞。

  「這位是夏小姐,今天起會和我們住在一起。」桑媽如是介紹。

  夏儂垂眸凝望眼前的小女孩,她約莫六、七歲,小小的臉上,有著倔強的神情,大大的眼睛,閃著不友善的光芒,她噘著嘴冷哼了聲。

  「嗨,可琪。」夏儂蹲下身盯著小女孩的眼睛,對她展開友善的笑。

  「我知道,你跟那些花疑阿姨一樣,都是追著我爸爸來的!」可琪瞪視她。

  「嗄?」夏儂愣住。

  「可琪!你太沒禮貌了!」桑媽倒抽一口氣。「快跟夏小姐道歉。」

  「哼!」

  可琪哼了一聲便從後門跑走,那隻大狗也跟著她跑開。

  「可琪──」桑媽大聲喚她。「唉,這孩子!」她轉身面對夏儂,一臉歉意。「夏小姐,對不起,可琪大概以為你是逸夫請來的保姆,才會對你態度那麼差。」

  「沒關係,我不介意。」夏儂淺淺一笑。

  「夏小姐不但人漂亮,心地也美麗呢。」桑媽呵呵笑。她的丈夫很早就死了,自己也沒有兒女,第一眼見到夏儂,就喜歡上這位好脾性的女孩。「來吧,我帶你去房間休息吧。」

  夏儂隨桑媽上樓,突然眼角瞄到一個身影──可琪躲在樓梯邊的盆栽看她。

  夏儂對她展顏一笑,可琪卻回她一張鬼臉。

  呵,多有趣的孩子!

  ※   ※   ※

  是夜。

  整個臥室被黑暗籠罩,肉慾的氣息瀰漫著,一對男女正在進行一場原始之舞。

  女人的雙腿緊攀住男人有力的腰桿,一頭烏絲在枕上散成雲海,她像貓似地弓起,一次又一次地迎向男人狂野的攻擊,一遍又一遍地低喚男人的名字,在高潮時用力抱住他的寬背,弓起身子迎合他最後的衝刺,與他抵死纏綿。

  驀然,男人一聲獅吼,徹底地將自己釋放。

  男人俯在女人身上低低喘息,然後,隨即離開她溫暖誘人的身軀,翻身坐在床邊,從桌上的煙盒取出一根煙,點燃。

  他深吸一口,再徐徐吐出,沉澱性愛之後的餘韻。

  他背對著女人,沾著汗水的寬肩及古銅色的背在微暈的燈下閃閃發光,凌亂的黑髮使他看起來像一隻傲慢的黑豹,原始而不馴。

  女人來到男人身後,抱住他結實的身體,愛戀地親吻他光滑的背脊殘留的汗珠,指頭大膽地滑下他的下腹……

  「夠了,羅蘭。」雷逸夫拉開她放肆的手。

  「再來。」羅蘭戳戳他的背,沙啞地說出邀請。

  「我該走了。」雷逸夫撈起地上的牛仔褲,離開床鋪。

  羅蘭嬌笑一聲,從煙盒裡取出一根煙,對他搖了搖。

  「給我你的火。」她說。

  雷逸夫只穿上牛仔褲,拉鏈還沒拉上,他深吸一口煙,然後俯身向她,將還冒著星火的煙頭抵住她的。

  羅蘭低眼睇著雷逸夫粗擴的臉,雙手誘惑地溜下他褲頭,一點一點地慢慢幫他拉上拉鏈。

  香煙被點燃了,但──他們之間並沒有。

  雷逸夫轉身坐在床頭對面的沙發穿鞋子。

  羅蘭呼出一口漂亮的煙圈,屈腿懶洋洋地靠坐著床頭櫃,並沒有因為赤裸而顯得不自在。

  她有一下沒一下抽著煙,媚眼如絲,欣賞雷逸夫健壯、肌肉均勻的身材。

  雷逸夫斜叼根煙,裸著上身,他輕輕吐出一口煙,煙霧迷漫他的臉,狂野中透著一股冷漠。

  羅蘭著迷地看他。

  他是個道地的男人,她比誰都清楚;他不屬於她,她也比誰都看得透徹。

  他們的關係很單純,建立在一個「性」上。他是鰥夫,她是寡婦,他需要生理發洩,而她貪戀他的溫暖,兩人各取所需,沒有所謂的承諾存在.任何一方隨時都可以結束這樣的關係。

  他是個不多話的男人,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多半時候就像現在一樣,不做任何交談。

  「你今晚很不一樣,」羅蘭又燃起一根煙,這會兒她可不需要雷逸夫幫忙,火既然熄了,任她再怎麼扇風誘引也沒用。「特別熱情。」

  「我弄痛你了嗎?」雷逸夫輕攢眉。

  「不,」羅蘭呵呵一笑。「相反地,你是女人的福音,你帶我上了好幾次天堂,你讓我……呃,法國人是怎麼形容那種事的?」羅蘭瞇眼想那句話是怎麼說的。「喔,對!欲仙欲死。我幾乎以為自己快死掉了。」

  對於羅蘭對他「能力」的讚揚,雷逸夫只是挑了挑眉毛。

  「我該走了。」雷逸夫站起身。

  羅蘭從床上跳下來,她抱住他,兩隻手勾住他的脖子。

  「離開時,可不可以給我一個吻?」她在他耳邊吐氣如蘭。「你從不吻我。」她嘟起紅唇,埋怨地說。

  雷逸夫不為所動地拉下她的手,拿起一件睡袍裹住她赤裸美麗的身體,牢牢綁緊腰帶。

  「晚安。」他說。

  羅蘭輕歎一口氣。

  羅蘭在市區經營一家小酒館兼卡拉OK,她就是在那裡認識雷逸夫的。

  從雷逸夫出現在她酒館,一個人坐在角落裡悶著頭喝酒時,他就是這副愛理不理的死樣。然而,也是這副置身事外的模樣吸引了她,於是,她為他破除了不和男客人發生關係的原則。

  門在羅蘭背後靜靜合上,她抱著雙臂站在黑暗中,她的唇角有抹苦澀的笑。

  他的溫柔比拒絕還要令她難堪。

  他就是那樣的男人,他對她很溫柔,總是沉默地聽她說話,但姿態卻是拒人於千里之外。

  儘管她與他的身體是這般親密,但他是怎樣的一個人,她從來不瞭解。

  雷逸夫是一口深不可測的古井,等了千年也得不到他的回應。

  雷逸夫是一匹狼,他不需要陪伴,孤獨就是他最好的同伴。

  雷逸夫……

  雷逸夫就是雷逸夫,他是個無解的「謎」。

  ※   ※   ※

  暗夜。

  雷逸夫單手持著方向盤,車速仍維持不變。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煙,習慣性地往儀表板上敲一敲,讓煙草緊實一點,然後咬在嘴邊。他微側著臉,點火,動作流暢中有一股迷人的魅力。

  他深吸一口,享受著尼古丁從鼻腔進入,穿梭肺部,然後,再從鼻腔裡呼出。

  稀藍的煙色,家極了車窗外掠過的夜色。

  有一點寂寞,有一點憂鬱。

  雷逸夫總是在抽煙。

  工作的時候抽,下雨的時候抽,煩躁的時候抽,沉思的時候也抽。

  無時無刻。

  車內充斥淡淡的煙草味,沾染著他的衣服,他的頭髮,他的皮膚,還有幽邃的眸眼,甚至是嘴角那抹嘲弄的笑意,令他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深深淺淺的藍,一種難懂、深奧的藍。

  他們說他是個「謎」。

  陰沉,嚴厲,冷淡。這是鎮上的人對他毫不客氣的批評。

  隨他們說去,雷逸夫從不放在心上。

  這些都是他的保護色,就如同矗立在大霧中的築夢牧場。

  雷逸夫緩下車速,深眸直直凝望位在山丘上的築夢牧場。

  沉浸在茫茫大霧中,築夢牧場看起來是如此地寧靜,有著如夢似幻的神秘。

  但──

  雷逸夫的嘴角傾洩出一個譏嘲的笑意,伸手將燒到底的煙頭彈出窗外。

  一旦揭去了她神秘的面紗,一切將不再美麗!

  第二章

  天還濛濛亮,夏儂就醒來了。

  她睜開眼睛,盯著陌生的天花板,有好一會兒,她才確定自己身在何處。接著,她記起來了。

  鼻間有一股食物香味飄來,想來是桑媽在準備早餐。

  她的眼皮還很沉重,昨晚聽了一整夜的山風呼呼,很晚才入睡。轉過身,她將臉埋在枕頭裡,合上沉沉的眼皮,隨著香味,又沉入睡夢中……

  朦朧中,夏儂彷彿又回到了台北,她與唐城同住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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