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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煓梓    


  換句話說,她想賴也沒得賴,她老爹欠下的債,她非還不可。

  「好啊,你倒是說說看,你想要我怎麼還你這筆債?」她故意問,可心裡打定主意就是不還債。

  「我聽說你跟你爹一樣行。」

  衣冠勤緩緩地吐出這句開場白,而崔紅豆一點都不意外他曉得她是一名風水師,想必他早已打探出一切,包括她繼承她爹衣缽的事,否則他不會開口閉口就是「父債子還」。

  「那又怎麼樣?」摸清她的底又如何?照賴。「你該不會是特地來請我幫你找死後住的地方吧?我看你還健康得很,免了吧!」崔紅豆故意用惡意的目光上下打量衣冠勤,多少想激出他一點脾氣。

  衣冠勤只是稍微牽動一下嘴角,沉穩地回道:「你若想自動幫忙,我亦十分樂意接受,但那不是我找你的目的。」他一臉正經。「我是想請你幫忙找一塊好的風水地,埋葬我父親的屍骨,繁榮後代子孫。」

  原本當他說到「父親」這兩個字時,崔紅豆心想這個人還有點孝心,尚有救,可等她接著聽見,「繁榮後代子孫」這幾個字眼,對他的好感一下子跌到谷底,連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這個人根本凡事以「利」字為先,連埋葬先人都只想到後代子孫能不能過得好的問題,還談什麼孝心!

  「就這樣?這就是你全部的要求?」崔紅豆語帶諷刺的問衣冠勤,打算一會兒讓他好看。

  「不,這只是一小部分。」她還沒出招,他已經先讓她好看。「我希望你幫我做的,不只是尋找龍穴,還有幫我覓得一處良宅,因為我聽說你對居家風水這方面也很拿手……不,還是先幫我找一塊好的陽宅地好了,房屋由我自己來蓋,我不喜歡住在別人住過的地方,也比較喜歡自己掌握進度,就這麼決定。」衣冠勤面不改色的說了以上一大串,差點沒把崔紅豆氣出失心瘋來。

  「好簡短的決定。」她諷刺道。「之後我還要不要幫你選老婆?我對這方面也很行。」什麼嘛!還有包生孩子的,這個人到底懂不懂分寸?

  很顯然,他不懂。

  「這是最後一項你需要做的事。」他還當真點頭。「等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我便會著手娶妻的事,到時候還得勞煩你幫我合算一下八字,看看彼此合不合適。」當然他迎娶的對象一定要家世好,如此才能增加他的聲望。

  衣冠勤煞有其事的把要崔紅豆做的事一一列出「清單」,只見崔紅豆張大了嘴、瞪大了跟,吞了好幾次口水都說不出話來。

  這個人……是搶匪。他說的這些拉拉雜雜,可不是一紙擱了十三年的泛黃紙張就能解決的小事,不管那封信是不是她老爹親筆寫的。

  「你乾脆去搶好了。」對喔,她差點忘了他幹過盜匪。「我爹的那一封信上可沒提我必須做這麼多事,你知道把你說的這些都做完要花多少時間嗎?」又要人山尋龍,還要幫他找地蓋房子,最起碼半年,恐怕還不止。

  「所以我才天天來找你。」衣冠勤比她還急。「除了娶妻之外,這些事都必須在今年年底前完成。」

  「今年年底?!」崔紅豆的眼珠子立即瞪大。「我不幹。」她又不是神。「先別說我做不做得到,就算做得到我也不會幫你。」

  「為什麼?」衣冠勤不解地問。

  「因為我是一個有良心的人,絕不幫殘害自個兒同胞的『奸民』。」崔紅豆抬高著下巴把不幫他的理由大聲的說出,瞬間只見衣冠勤沉下臉色,兩頰微微抽動,崔紅豆還以為他會當場發飆。

  「我懂了,你還是想耍賴。」衣冠勤倏地恢復原先的神情,平靜的指出她的意圖。

  「是又怎麼樣?」啦啦啦。「我不幫你的忙,你也奈何不了我,我就不信你敢做出什麼傷害我的事。」說到這裡,她故意頓了一下。「對了,先警告你,我有個朋友是衙門裡頭的捕快,你要是敢動我一根寒毛,就等著入獄。」相思一定很樂意折磨他這個人人喊打的奸民。

  崔紅豆自信滿滿的把頭抬得老高,大聲喊出賴賬的快樂。原本她以為他會頹喪著臉、或揪住她的領子揍她,可他兩樣都沒有做,只是平靜的撂話。

  「我會再來。」

  這簡單的四個字,就和那句「父債子還」一樣教崔紅豆害怕,然而她還是硬著頭皮,頑固的叫囂。

  「來就來呀,誰怕誰?」事實是,她很怕他這幽靈,卻還得硬撐。

  衣冠勤只是微微頷首,表示接受她的挑戰,而後轉身。

  就和上一次不愉快的會面如出一轍,崔紅豆照例對著他的背影發呆,無法想像這回他又想在她家門口站崗多久。

  都怪你,老爹,沒事欠什麼債嘛!

  崔紅豆仰頭對上天哀號,同時苦思逃命的對策。

  居然有這麼好的事情,衣冠禽獸不站崗了。

  呆看著空無一人的家門口,崔紅豆捏了自己幾下,確定不是自己幻想。

  會痛,果然是真的,衣冠勤放棄了。

  「萬歲!」崔紅豆樂昏了頭,忍不住口無遮攔地振臂高呼,後才想到該遮嘴。

  笨蛋!她罵自己。

  萬歲的名諱豈是她這個小老百姓可以直呼的,萬一被人聽見告密,可要殺頭的。

  崔紅豆不敢忘記埋伏在民間的錦衣衛有多可怕,但她樂不可支是事實,連續被衣冠勤那傢伙騷擾了幾天,總算可以透透氣了。

  心情愉快地打開大門,崔紅豆打算上街走走,紆解多日來積壓的鳥氣。她抖了抖男子穿的外袍,平日為了工作方便她幾乎不穿裙子,那些愛嚼舌根的人看久也就習慣了,所以她和相思一樣,也算半個男人。

  男人、女人,性別真有那麼重要嗎?她不懂。像她結拜的大姐,聰明才智明朋遠在一般男人之上,卻還得委身在她哥哥的背後當一名見不得光的訟師,真不公平。

  不過仔細想想,天下不公平的事比比皆是,就拿衣冠勤那個活殭屍來說好了,像他這麼缺德的人,都能成就一番事業,還有什麼事好感到奇怪的呢?

  微微聳聳肩,崔紅豆無端吹起口哨,決定不去想這麼複雜的事。難得不見衣冠勤那幽靈,她一定要盡情玩樂,玩他個夠本。

  崔紅豆就這麼一路吹口哨、一路玩。一會兒上胭脂鋪買送桑綺羅的胭脂,一會兒到打鐵鋪買送甄相思的短刀,然後又跑到金飾店去買送藺嬋娟的耳環,如此一圈繞下來,身上只剩不到幾文錢。

  能夠大肆採購的感覺真好,敗家有理,花錢無罪!

  喜滋滋地將所買的大小物品一一收好,崔紅豆覺得活著真是好極了。近幾年來可說是國家最平靜的時候,前幾年不是打、就是鬧,搞得民不聊生。如今在內閣首輔張居正的極力改革下,人民總算掙得一絲喘息的空間,可謂是喜事一樁。

  她上一秒鐘還感動不已的想著國家有望了,卻在下一秒鐘倏地覺得人生無望。

  衣冠勤,怎麼會?他決定不上她家門口站崗,改到街口堵她了?

  崔紅豆眼神呆滯地瞪著站在不遠處的衣冠勤,無法相信他居然就真的朝她走來,重複那句千年不變的老話。

  「父債子還,你別想賴。」

  她不確定這句話是她自己說的,還是衣冠勤講的,但她十分肯定不逃的是傻瓜。

  「哇啊!」

  她像躲鬼一樣的拔腿就跑,沿路撞翻了賣豆花的攤子,惹來燒餅小販的詛咒,而她只能一直回頭說對不起。  .

  她拚命跑,跑過大街,繞過小徑,總覺得怎麼躲都躲不掉衣冠勤幽靈般的身影,最後乾脆一頭闖入妓院。

  「唉呀,你這個冒失鬼怎麼闖進我的妓院裡來,快給我出去!」「鶯燕樓」的鴇母,一見到有個小鬼居然敢無端的闖進她的地盤,馬上擰住來人的耳朵開罵。

  「是我,桂姨。」被逮到的崔紅豆唉呀呀地喊疼。「你擰疼我的耳朵了。」桂姨的手勁兒真不是蓋的,她的耳朵一定紅起來了。

  「是你啊,紅豆姑娘。」桂姨趕忙鬆手。「沒事你幹嘛上咱們這兒來?莫非……」她上上下下打量崔紅豆。「你想開了,願意來咱們這兒工作了?」

  「別開玩笑了,桂姨,我哪是這塊料!」紅豆聞言連忙撫著耳朵搖頭。「要我幫你看風水我在行,要我整日彈琴賣笑則是免談,我怕我會把你那些客人嚇跑。」

  崔紅豆一臉正經,逗得桂姨不由得笑了出來。這小妮子倒也沒說錯,她若是來此工作,開口閉口都是死人該如何如何安葬的,難保不把客人嚇出失心瘋來。

  只是,可惜了她這麼美好的長相。她有著一雙大大的眼睛、小巧的菱角嘴外加瓜子臉,若要仔細妝扮起來,不知道要迷死多少男人呢!

  「說起來我有今日,還得感謝紅豆姑娘你呢!」桂姨是個知恩圖報的人。「要不是那時你幫我改了這樓房的風水,恐怕現在我已經流落街頭,靠攔街賣身度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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