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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雲石    


  唇瓣相疊,淚水相接。他的舌滑入她口中,輕柔地觸著、挑著,她迎上他的尋索,輕輕觸上他的舌尖。好柔軟、好細密,像是那迎風而舞的青青稻苗,一波又一波的拂動……

  原來,他是如此深情男子。只是…太遲了!

  玉璞的胸口再度劇痛,趙瞵感覺到異樣,驚叫道:「玉璞!」

  玉璞抑住嘔吐感,露出淺笑,「我沒事。」

  趙瞵也是牽動嘴角,微微笑著,「玉璞,我的妻子。」

  他笑了!不是冷笑,也不是諷笑。相識至今,她第一次看到他笑,而且在笑意中還喚著她的名,說她是他的妻子!她怯怯地舉起手,撫上他的臉,以指頭抹去他的淚痕,「趙瞵大哥,能得你的疼愛,玉璞死而無憾……」

  「你不會死的。」趙瞵幾乎是吼叫著。

  「我已經嫁過人了,你有憐秋……」

  「我不管你嫁過誰,也不准你再嫁給東海派的人!」

  玉璞笑著,「鵬飛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會嫁給他,你知道的……我心裡只有一個人。」她蒼白的臉頰浮起了微紅。「我一生一世也只有你啊!玉璞!」趙瞵又是吻著她,吻遍了臉頰,滑到粉頸邊,深深地烙下一個吻痕。

  她癱在他的柔情中,戀著他寬闊的胸膛,吃力地道:「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無論什麼事我都答應。」

  「不要殺我爹,求你!」

  趙瞵一震,玉璞為了化解他和韓昭遠的怨仇,做得太多太多了,甚至付出她的性命!他悔恨交加,沉重地應允她,「我答應你。」

  「趙瞵大哥,謝謝。」玉璞開懷地笑了。

  心事已了,她只覺得神魂像那飄飛的輕風,盤旋而起,像是要歸向那太初之境。

  但是,趙瞵在後頭不斷地呼喚她,又把她的悠悠魂魄給牽引回來。

  她睜開眼,看到的是趙瞵深邃哀傷的眼神。

  「你說,人死了會到哪裡去?」

  「你別胡說,你不會死的。」

  似是迴光返照,玉璞的眼睛亮了起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變成天上的一顆星,每天看你,保佑你平安,看你娶妻、生子,快快樂樂地生活著……」說著說著,她的淚水就滑下臉龐。

  趙瞵疼惜地撫著她的臉,「今生今世,除了你,我絕不會娶其他女子。」

  「別傻了!」玉璞掙扎著想起身,伸手從口袋拿出那塊半月白玉。「娘說……帶著這塊白玉,可保平安幸福。趙瞵大哥……我要你平安幸福。」

  一見半月白玉,趙瞵心頭震動,不自覺地摸向懷中的口袋。

  玉璞的黑眸流轉著,環視白潔潤滑的石洞,「這裡是碎玉洞,可惜……我找不到另外一塊半月,不能結成一個滿月。」

  趙瞵攤開手掌,將手中的白玉送到玉璞眼前,微笑道:「另外一半在這裡。」

  躺在他掌心的,正是一塊半月形的白玉。和玉璞手上的一樣,有圓滑優美的半月弧,也有那崎嶇不平的直邊,而顏色光彩也是一樣的迷幻柔潤。

  玉璞拿起他的半月,顫聲道:「你怎麼會有這半邊白玉?」

  「這是我師叔在我二十歲那年送給我的,他也跟我說,這是保平安幸福的。」

  「是雲杉叔叔?」

  趙瞵仍是摟緊她,讓她舒服地靠著,輕撫她的秀髮,「找到另外一半就更幸福了。」

  「真的嗎?」玉璞問著,顫抖地將兩塊半月白玉慢慢接合,雙片半月白玉一結合,變成一個亮白的滿月。

  「滿月耶!你看,是滿月。」玉璞喜極而泣,這是她的滿月,也是娘親的滿月!

  真的,心願皆了,再也沒有遺憾。

  趙瞵的手掌覆上他們的滿月。深情凝睇,「玉璞,嫁我。」

  玉璞手持滿月依靠著他,感受他強壯的心跳,恍恍沉思,卻是不答話。

  趙瞵吻上她的額,輕柔地滑到她的鼻尖,「如果你不嫁給我,我就吻你,直到你答應為止。」

  玉璞還是沒有回答,臉蛋又紅了。但她毫不遲疑地,以最後的力氣,奮力抬頭啄吻上他的唇。

  趙瞵感覺到她的尋覓,立即攫住她的唇瓣,輕柔地吸吮那兩片軟嫩,探進她口裡的芳香,擷取那濃濃的蜜汁,與之交纏。

  玉璞,玉璞,我的妻子呵!趙瞵在心底狂喊著,右手撫著她的發,順勢而下,拂上她的臉頰與細頸,再輕輕滑進她的領口,觸上她凝脂般的手臂,輕緩地揉捏滑移,最後,他溫熱的手掌密實地包覆她的胸。

  是白玉般的溫潤,是棉絮般的柔軟,但他的手突然不動了,因為,她的心跳竟是如此微弱!

  玉璞背脊一挺,從未有過的男性撫觸令她心慌。是了,她是趙瞵的人,死是趙瞵的魂,她要相伴他一世,守護他,保佑他……

  趙瞵感受到她的激情,心雖不捨,但是怕她傷勢加重,正想緩緩抽手,突然發現她心頭劇烈一跳,隨之平息無聲。

  而她纏吻的舌也像是退潮而去的海水,慢慢地從他的口中滑落。原是她手上緊握的滿月白玉,叮的一聲掉在地上,兩塊半月再度分開。

  「玉璞?玉璞?」趙瞵驚恐地抬起頭,她合上的睫毛猶濕媲灑地沾著淚水,伊人卻是沒有回應。

  天啊!玉璞死了嗎?他的妻子死了嗎?

  他緊緊攬住她,試圖以自己的真氣為她導引氣息,可是……她身體空空洞洞的,根本無以承接。

  趙瞵呆了!

  天!她真的死了!

  他全身劇烈顫抖,幾乎無法抱住她纖細的身子,眼淚也跟著迸流而出,像她曾經為他流的,滔滔不絕!

  風聲淒涼,嗚咽如泣,碎玉洞的男兒心也碎了。

  ☆ ☆ ☆ ☆ ☆ ☆ ☆ ☆ ☆ ☆ ☆ ☆ ☆ ☆

  天色微明,趙瞵放下懷中冰涼的玉璞,木然地撿起地上的兩塊半月白玉,再度結合一個滿月,月雖圓,人卻已去!

  她蒼白的臉頰仍有一抹微笑,梨渦若隱若現,她只是在睡覺吧?她只是含笑睡去吧?

  他將滿月放在她的心口,拉起她的雙手交互相疊,讓她守著她最心愛的滿月,永保她生生世世的平安幸福。

  他驀地起身,狂呼亂叫,用力咬破手指,鮮血淋漓地往石壁上劃去。

  洞內石壁光滑,血指頭寫過之處,皆流下斑斑血跡,每一筆劃,都垂著長長的血淚,也是他心底永難縫合的傷口,這一輩子,他將不斷淌血。

  他寫著,吟著,又哭又笑,心狂亂,人癡癲。

  玉璞吾妻

  似水柔情皎皎心,玉潔冰清

  險山岣,惡水荒,總把明月送

  可奈何,劍無情,忍砍玉盤擲東風

  玉碎魂斷,搖光墜殞,飄香再無夢!

  愚夫趙瞵絕筆

  寫完,他雙手扶著山壁,跌坐地上痛哭,這輩子,他還沒有如此悲痛欲絕過。當年父母雙亡時,他只有三歲,不懂得悲傷,如今玉璞曾有的失望悲苦,也換他來嘗了。

  他艱難地移動腳步出山洞,雪花片片而下,山霧白茫,瑤台峰已像個迷濛仙境,或許靈山本為天女而準備,碎玉洞就是仙子的家。

  他搬過一塊塊石頭,跪在洞口,將石頭一層層往上堆疊,想為他倆築一個墳。

  「哥哥?」是憐秋在喚他,他置若罔聞。

  許鵬飛衝過來,一見悲痛欲絕的趙瞵,震駭地叫道:「她……她死了!」

  隨後而到的鍾悲夏和杜雲杉也是震驚不已,自許鵬飛趕來找人後,他們立即連夜上山,沒想到……人已死去!

  許鵬飛拔出長劍,激動地道:「趙瞵,是你殺死她,是你!」

  「對!就是我殺死她!」趙瞵顫巍巍起身,淚眼悲切沉痛,他走向前一步,將胸膛挺在長劍劍尖,大吼大叫地,「你來殺我啊!我原是要封了洞,在裡頭陪她,你殺了我,我更省事!」

  鍾憐秋上前拉住趙瞵,急道:「你別做傻事啊!」

  趙瞵淒然道:「我若死了,請將我們埋在一起……」

  「不行!」許鵬飛怒吼著,「玉璞是我的,你從來沒有愛過她!」

  「我有!」趙瞵像是跟他比聲量,「我比你更早就愛她了,她是我的妻子,我們有信物,一輩子平安幸福的盟約信物!」許鵬飛長劍不放,抖動如蛇,眼裡也有淚,「你現在愛她有什麼用??她為你吃了那麼多的苦,是你辜負了她,」

  「是!是我辜負了她!」趙瞵又迎向長劍,「你來殺我啊!」

  鍾憐秋抽出自己的佩劍,護在趙瞵身前,「笨鳥,不准你動我哥哥。」

  「凸眼泥鰍,我先挖掉你的眼睛!」許鵬飛也抓狂了。

  「!」一聲,杜雲杉右手高舉枴杖,格開兩把劍,神情肅穆地斥喝,「玉璞還在這邊,你們吵吵鬧鬧的,要她死不瞑目嗎?」

  他目光如電,逡巡於趙瞵和許鵬飛,「枉你們兩個血性男兒,竟然為一個女子喪志若此?還虧你們一個是西蟠派的大掌門,一個是東海派的大掌門!」

  許鵬飛舉劍的手顫抖著,目光從趙瞵移到石洞,憤怒的神情轉為極度的悲痛,突然怪嗷一聲,人就飛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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