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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雲石    


  序

  看過幾次「鐵達尼號」,有幾幕場景是必哭的。

  船沉時,白星樂隊奏起悠揚沉緩的聖樂、牧師講道安撫人心、老夫妻在床上相擁、母親柔聲跟兒女講故事,還有最後一幕……

  蘿絲在睡夢中,回到八十四年前的鐵達尼號,在那裡,傑克在等她,幽冥相隔數十載之後,在眾人的祝福下,他們終於重逢相吻。

  嗚!光是用想的,又要哭了。

  八十四年耶!如果一對深刻相愛的戀人,因生離死別,夢魂難系,這是怎樣的折磨?又是怎樣的刻骨銘心?而未知的悠悠陰世,真能許給他們一個生死相守嗎?

  若人間癡纏已遠,是不是大家皆能淡然以對?忘了所有的糾糾纏纏,即使曾有愛、有恨,是否也在緲緲雲空中,盡付煙消雲散?戀人、仇敵,大家執手相看,再無愛恨,只是笑那人世癡呵!

  真能如此雲淡風輕嗎?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在故事的第七章,藉著兩個四十多歲男人的對話!試圖表達我的一些想法。

  《不玩了小玩意兒》的趙 和韓玉璞愛得很苦,他們的上一代也很苦。在寫這個故事時,常常在午夜驚醒,想到「玉碎夢斷」的碎玉洞一景,心頭悵然,也為玉璞同聲一哭。

  總算,玉璞的愛有了代價。她的愛,化解深亙二十年的糾葛,也讓她真正得到所愛。

  過程十分辛苦,但人生是悲歡離合所匯聚。有悲,才有喜;有分,才有合;心情被揉捏過,才能成熟改變。

  蘿絲也因為傑克而成長蛻變。真正的愛情,是一加一大於二,不只是兩人的肉體甜蜜,在心靈上,也能讓你有所獲得,就如傑克曾給蘿絲的。

  所以,八十四年的分離也許不長,因為他一直在她內心深處。

  淚水背後是喜悅,就如同看到梁祝化蝶,雙雙飛向天際,是圓滿。

  第一章  搖光初見

  氣派宏偉的搖光山莊前,兩排青松沿著高牆迤邐拉開,這裡就是江湖四大派之一的北辰派所在地。

  這天,風和日麗,一輛馬車由石板路前急駛而來,駕車人拉著馬韁,頭上冒汗,揮鞭大罵著,「慢一點!瘋馬,你要摔死大小姐啊?」

  但是馬兒不聽使喚,依然急馳不止。車廂內探出一張秀淨的瓜子臉,眼神清靈如水,她並沒有被疾奔的馬匹所驚嚇,反而又將身子往前傾出,「王叔,你不要罵青花。」路人見了她的容貌,聽了她的聲音,在閃避馬車之餘,不禁也為這位小姐擔心。

  姑娘不管馬兒能不能聽到她,喊著,「青花,不要急,乖乖的,回頭給你肥草吃。」

  王叔顧不得回頭,急道:「小姐,這畜生發狂了,跟它說什麼話?」說著又要鞭打馬匹。

  「王叔你別打它!」姑娘阻止著,又往前喊道:「青花,慢下來,好青花,我們快到家了,不要跑,青花好乖喔!」

  馬兒似乎聽懂姑娘的柔聲呼喚,隨著她的語聲,奔蹄變為緩步,車廂的震動也轉為和緩。

  「青花好乖。」姑娘露出深深的酒渦,眉裡眼裡儘是笑意,有如春花綻放。

  王叔緊張地拉住韁繩,「大小姐,為了你的安全,我不敢再讓這畜生載你到側門,還請你跟綿兒在大門口下車吧!」

  「好吧!」姑娘縮回身子,馬車在路人的注目中,停在搖光山莊的大門口。

  「請大小姐下車。」王叔依然坐在車上,勒緊馬韁,提防青花再度發狂。

  紗簾輕掀,走下一位盈盈女子,正是方才和馬兒說話的清秀姑娘。她穿著嫩青色的衣衫,裙擺輕晃,身形纖柔,白皙臉蛋透著一抹靈秀幽靜。眾人眼睛一沉,還以為來了一位天外仙子,私下低語著,「原來是搖光山莊的韓大小姐,不愧是名門之女,馬匹發狂成這個樣子,她還不害怕呢!」

  韓玉璞下了馬車,又朝車廂伸手道:「綿兒,下來吧!我們到了。」

  她扶出一個年紀更小的小姑娘,那小丫環滿臉驚慌,雙眼含著兩泡淚水,搖搖晃晃地下到地面,「小姐,嚇死我了……」

  丫頭反倒要小姐扶持,韓玉璞不以為杵,仍拍拍綿兒的背,安慰道:「進去喝杯熱茶,壓壓驚。奇怪,青花一向很溫馴,怎麼今日脾氣如此爆烈?」

  綿兒回頭拿出車裡的東西,「是不是今天到曾爺爺墳上,它也難過了?」

  「說得也是。」玉璞不顧王叔出聲阻止,走到青花面前,輕撫它的臉,「青花,青花,平日都是曾爺爺在照顧你,可是曾爺爺過世一個月了,山莊竟然還找不到新的馬伕,又沒有人好好給你們餵食刷洗,我知道你不舒服,所以我才和綿兒到曾爺爺那兒祭拜,求他老人家保佑,趕快找個好馬伕來照顧你和你的兄弟們,青花,不要急,曾爺爺疼你,一定會讓新馬伕趕快出現。」

  青花原先躁動不安的馬蹄緩了下來,鼻裡的氣息也變得平順,它乖順地任由玉璞撫摸,好像正在聆聽她的柔言安慰。

  圍觀的人們看得嘖嘖稱奇,覺得韓大小姐不僅人長得好看,對丫頭、對馬兒也那麼溫柔可親,跟她那位江湖上人人聞之喪膽的父親「七步追魂」韓昭遠實在相差太多了。

  玉璞又拍拍青花的長頸,「青花,聽王叔的話,回馬房休息。」

  青花走出幾步,或許馬車上的王叔心急,用起了鞭子,又往青花身上抽去,「畜生,快走。」

  玉璞聽到鞭子揚起的聲音,驚急地回頭阻止,「王叔,不要啊!」

  但是鞭梢已經落在青花身上,青花吃疼,突然人立嘶鳴,拖著馬車就要往看熱鬧的人群衝去。而王叔被青花一震動,鬆了韁繩,滾落馬車,青花無人阻擋!又是發狂亂奔。

  玉璞急得大叫,「青花,快回來!」

  四周人群驚嚇走避,一個小童正東張西望,突然看見一匹龐然大物奔馳而來,嚇得杵在原地,不知閃躲,玉璞見了失神驚叫。

  一個灰色人影奪身而出,跨出好大的腳步,伸手一抓,構上馬兒飄晃的韁繩。

  他邊跑邊拉,一手扯住韁繩,一手拍上馬背,驀然翻身上馬,硬是用力一勒,青花在小童身前及時人立而起,又是尖銳的一聲長鳴。

  小童的父親趕忙衝出,抱過小童,連道謝也忘了,又是匆忙鑽回人群。

  玉璞匆匆趕到。「這位大哥,多謝你了。」

  灰衣青年點點頭,沒有說話便下了馬,在青花身上四處撫摸,青花似乎又聽話了,乖乖地任他擺佈。

  王叔又破口大罵,「這個畜生,差點鬧出人命!」

  灰衣青年仍不說話,只是在青花的身上輕拍按揉。

  玉璞見了裝束簡便,精衣草鞋,背上負個小包袱,似乎已風塵僕僕走上一段遠路,但他神色不見疲倦,看著青花的雙眼柔和沉靜。

  「這位大哥……」玉璞出聲叫喚。

  灰衣青年轉過身,是一張年輕俊挺的臉,劍眉粗直,薄辱緊抿,神色剛毅堅定;他的目光突然一變,由柔和轉為銳利,狠狠地鎖住玉璞。

  玉璞被他眼神一震,想要答謝的話梗在喉頭。此時玉璞的父親韓昭遠正送客至大門前,見到場面混亂,也和賓客家僕走過來察看。

  圍觀看熱鬧的人群慢慢聚攏過來,忽然又四散奔開,不是怕那位「七步追魂」的韓大掌門,而是青花當著大街,正源源不絕地屙屎灑尿,臭味四逸。

  韓昭遠掩了鼻,皺眉道:「怎麼回事?還不快把馬匹牽回馬房?」

  王叔捏住鼻子道:「這畜生太不聽話,沒法管教。」

  「不中用的馬就拖下去殺了!」韓昭遠轉向玉璞,臉色微慍,「你還不進屋?在這裡拋頭露面?」

  「爹!」玉璞急得站到父親面前,「你不要殺青花,它只是今天不順心。」

  「你先給我進去!」韓昭遠依然冷峻。

  灰衣青年說話了,「這匹馬生病了。」

  王叔吼道:「你這個鄉下人懂什麼?走開!」

  灰衣青年指著地上的屎尿,「它吃得不好,無法消化,毛色糾結,虱子叢生,久未洗刷,難怪它要發狂。」

  玉璞驚訝的道:「你懂馬?」

  「我在家鄉養過馬,略懂一些。」

  玉璞又求道:「爹!馬伕懸缺已久,不如……」

  「你先回去,爹會解決。」韓昭遠不耐煩地擺手。

  玉璞留戀地望向青花,卻迎上灰衣青年的注目,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深沉,也像是見不著底的幽潭。她心頭一跳,紅了臉,驚疑著,是不是自己待在山莊裡久了,未見世面,竟連見到一個尋常男子也會害羞?她不由得低下頭,挽住綿兒,兩人快步走進搖光山莊。

  韓昭遠打量著身材魁梧的灰衣青年,「你不是本城的人?」

  「我從外省來,要來投靠舅父,不料舅父已經搬走了。」

  「你想在本城住下?」

  「正是,我聽人家說搖光山莊要找長工,所以就過來這邊看看。」

  「你懂得馴馬……」韓昭遠走到灰衣青年身後,依然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嗯!身骨好!」高舉右掌,疾往灰衣青年背上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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