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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藍歆    


  他可以拋去慕容一家帶給他的痛苦;他可以忘記慕容一家是如何的扼殺了他的幸福,可他忘不了「他」

  在自己懷中死去的模樣。

  所以他要報復,他也要讓慕容一家嘗到家破人亡的滋味。

  但他卻萬萬沒想到,他日夜掛在心上、日日要詛咒千次的慕容夫婦竟然死了!

  他為此發狂了數個日夜,無法報仇的痛苦如蟲蟻般嚙咬他的心。天可憐見,沒想到他們竟還留下一個兒子,慕容陽——他的「弟弟」?!

  父債子償,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而且若不是慕容陽,「他」又怎會慘遭橫死。

  厲氣瞬間掩蓋過自憐的情緒,闕暝一把拽起冰焰,擒住她的下顎,惡狠狠的望向她。

  「既然你選擇要替他死,我也不會手軟,可是我告訴你,殺你只為讓他痛苦,我是絕對不會罷手的!」語畢,長指如刃,就要往冰焰脆弱的咽喉插下……

  「嗖!」背後突傳來破空之聲,顯然是有人突施偷襲。

  闕暝頭也不回,長指陡然變招,反手夾住劍尖,接著身子一沉,劈腿向後掃去,還來不及聽到對方的哀叫,另一柄大斧又向冰焰背後招呼過來。

  他略微猶疑,見對方並無收勢之意,顯然不惜取冰焰性命也要傷他,心中不禁一軟,拳出如風,一擊便斷斷斧柄。

  「抱緊我。」他低喝一聲,攬緊她的纖腰,足尖輕點,人如大鷂般輕飄飄的飛起、他人在空中,左手緊抱冰焰,右手則利落的扯下腰帶抖了兒抖,原木柔軟的綢帶立即注滿內勁,如一條靈蛇般擊攻偷襲者。

  帶頭的偷襲者見他出手狠辣,又聽這綢帶風聲大作,知出手人內力不可小覷,連忙狼狽的在地上滾了開去,不敢硬接。

  可接連而上的人卻沒這麼好運氣,被闕暝充滿勁道的腰帶一打,不是鼻血長流、齒齦脫落,便是倒地昏迷不醒。

  身後數個漢子見闕暝如此兇猛,不禁害怕起來,連忙抽出長刀向上疾砍,欲趁他在空中無法施力的當兒,致兩人於死地。

  闕暝出手打倒數人後,才感到兩人的身子直往下落,他連忙振臂疾捲,綢帶滴溜溜的往上竄去,勾住左邊一株出牆的紅杏。

  闕暝一個借力,兩人身子竟又騰空而起,他撤回長帶,轉手又擊倒—個漢子,而被纏住的紅杏,竟只顫巍巍的晃動,連一片花瓣也沒掉下來。

  眼前刀光劍影、拳風呼呼、喝聲連連,冰焰嚇得緊抱住闕暝不放,可兩隻杏眼卻也好奇的捨不得閉上。

  等闕暝穩穩落地時,四周已躺滿了昏迷受傷的人,只剩帶頭者呆立原地,怔怔的不知是逃是留。

  「誰派你來的?」闕暝的聲音沒有起伏,不帶感情,像是在問人「吃飽了嗎」的平淡無波,可稍微敏銳一點的人都能知道——回錯話的下場。

  「我……我……」帶頭者簌簌而抖,他不是笨人,豈聽不出那看似平靜的而容下隱藏的是隨時會爆發的火山;可僅存的一點職業道德,卻讓他一時拿不定主意該說還是不說。

  見闕暝厚實的大掌骨骼「咯咯」作響,知道他要發怒了,為了保命,只得硬著頭皮說道:「是沈公子派我來的。」

  「沈雋?」冰焰驚愕的出聲。「陽哥哥的表兄;」

  「看來不只我想慕容陽死,原來也有人要我死。」

  闕暝冷酷的笑了。

  冰焰望著他冷峻的而容,心中卻浮起一陣憐惜。

  她看得出來,他那看似殘酷的笑容裡,其實藏有很多、很多的悲傷。

  他眼角眉梢的剛郁、解不開的眉頭,在在都說明了他的不快樂;他飽滿的嘴唇、沉著的眼眸,還有方才出手相助的舉動,也隱隱昭示著他不是一個殘虐的人。

  「可我不要你死,你要好好活著,珍惜自己,擺脫仇恨。」心中輕輕的默念,纖手不自覺拂上他緊鎖的眉頭,像是想撫平那已承受了百年孤寂的皺褶。

  闕暝微微一愣,並沒有別開頭,見她癡癡的望著自己,若有所思,他冰冷的心突地稍稍熱了起來。

  「回去告訴沈雋,這筆帳闕暝記下了。」嗓音如刃,如刀鋒劃過空氣,森冷卻不留下痕跡。

  帶頭的人聽了,忙不迭收起長刀,也不管其他同伴,連滾帶爬逕自逃命去了。

  「你就這樣讓他走了?」冰焰致感驚訝。

  「不然你還想怎麼地?」閣暝回眸看住她。「你現下該擔心的是自己,不是別人。」

  冰焰閉上眼眸,像首微抬,露出雪般白哲的脖頸。

  「你要動手便動手吧,我只求你別傷害陽哥哥。」

  看她視死如歸的模樣不似作假,闕暝心中猛一抽痛!

  他別過頭,沉聲道:「走吧,我現在突然失去殺人的興致。」

  語畢,繫起腰帶,逕自昂首闊步而去。

  冰焰怔怔地看著他強健的背影,也不知怎地,心中緊繃的弦突然一下子鬆了。見他去得遠了,她趕忙跟上前去,靜靜跟在他身後……

  西時已過,蟲嗚唧唧,「拓馬閣」的書房裡仍透出光亮。

  闕暝案前疊著一本本的帳簿與單據,一座松煙紫香硯台,數管狼毫、兔毛不一的筆整齊陳列。

  他低首專注的批閱手中的記錄,濃眉照例緊鎖著,門「吱呀…」聲的開了,一抹月牙色的順長身影走進來。  「大哥,還沒休息?」

  闕暝抬起頭,微愕。

  「陽弟,你怎麼來?」

  慕容陽溫雅的微笑。

  「心裡有些事想同你談談,你先忙吧,我在這兒等無妨。」

  闕暝觀察慕容陽的表情,見他臉帶睏倦、略顯憔悴,顯然很疲憊,但他不回去休息卻執意前來,不知究竟想說些什麼。

  雖然頗想知道慕容陽的來意,可又不大願意工作被打斷,便道:「那你坐坐,我馬上就好。」

  慕容陽應了一聲,移步到小憩用的榻上,坐在一旁等待。

  闕暝看他一眼,見他仍是一派的閒適淡雅,臉容絲毫看不出情緒,只得收回心神,專注於手中的工作。

  銀月無聲的輕灑光芒,蟲子忽大忽小的嗚叫漸漸弱下。

  不知過了多久,幾乎連燈油都要燃盡,闕暝才完成手上的工作。他放下筆,微微的呵欠,一抬眼,才想起慕容陽的存在。

  「陽弟……」他開口喚道,卻又忽然停口。

  慕容陽已經靠在榻上睡著了,星眸緊閉,濃長的雙睫在眼下遮出兩道合影,飽滿的雙唇微微的枯乾,讓他的唇色看來有些蒼白。

  他的頭歪向一邊,幾繒黑髮順著滑潤的臉部線條,停在略尖的光潔下巴上,胸膛有節奏的一起一伏,那毫無防備的熟睡模樣令他增添了幾抹稚氣。

  闕暝的手倏地張成爪形,內勁往滿在五指之上,只要一擊,他便能了卻一切仇恨,卸去多年的痛苦怨憤。

  他慢慢的向慕容陽逼近,手掌緩緩的抬起,可望見他那安祥的臉孔,他突然猶豫了。

  他與「他」何其相似!一般俊美、纖細的臉孔,一樣溫和、寬容的脾性,舉手投足間,總是透露出過多悲天憫人的氣質,他怎下得了手?

  況且,還有一個女人,寧願獻出自己的生命、付出一切,只求他不受任何傷害。

  眼前仿若浮現她淒楚的神情與懇叨的目光,他慢慢的收回手。

  轉念間,他脫下身上的長袍,輕輕蓋在慕容陽身上。

  手才一離開,慕容喝卻突然醒了。

  他眨眨星眸,眼神朦朧,過了一會兒,像是看清楚他,才露出安適的微笑。

  「對不起,我睡著了。」

  「無妨,你若累了,就在這兒憩一宿吧,有事明天再說。」

  「大哥,答應我,好好照顧冰焰,」慕容陽突然迸出這句話,神色煞是認真。

  「好好的說這些幹什麼?」闕暝不明白他的意思,難道他待在這兒等,就為了說這句話?

  「大哥,相信你看得出來,慕容府人丁單薄,因此招致外頭人虎視耽耽,欲謀我慕容而後快。」慕容陽淡淡的說:「外祖父的兄弟兒女、不知名的外姓親戚,甚或是生意上的對手,他們個個心狠手辣,為了滿足貪婪之心,而不顧恩情人性……」

  「我明白的。」見他露出難得的脆弱,闕暝想起昨日那件事,看來。慕容陽並不如外人所想的這般快活。

  「冰焰是個很可憐的女孩,她的雙親早逝,姨娘又將她賣人青樓,我雖然能救她一時,卻不能救她一世。

  現下慕容家前有豺狼、後有虎豹,我沒有把握能再保護她。」慕容陽抬起頭,誠懇的看著他。

  「我沒有碰過冰焰,我倆之間的關係是清白的,若大哥你不嫌棄她曾做過我的妾,還望大哥你能接納她,帶她走吧。」

  「事情沒那麼嚴重,你過慮了。」闕暝肅然說道:「什麼大風大浪你都見過,區區斡雲堡又怎能傷你?」

  能撐起整個慕容府家業的,絕對不會是個簡單人物,慕容陽又何必前來示弱?

  「如果只有斡雲堡就好了。」慕容陽喃喃自語,一抹痛苦的神色閃過他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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