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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凌子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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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才蒙亮,鏗鏗鏘鏘,彷是發生了啥大事,石牆大宅內腳踏聲不絕於耳,個個匆忙急迫,馬不停歇,為萬籟寂靜的街道增添無比的吵雜。

  接連幾個日子,戚府上下一片渾沌,大夥兒忙的亂糟糟,一下子是為了少夫人的失蹤,遍尋蹤跡,現會兒卻是忙於替著掛於迴廊欄干、前庭院卸下白簾奠布,緊接換上大紅燈籠,褪去喪戶蕭條之景,改成一片洋洋喜氣。

  「唉呀,可累死我了,才剛忙完少夫人的奠禮,這會兒又得辦少爺的喜事。」架上的奠堂不過才三五天,一會兒又成花廳禮堂了,白布變喜帕、喪彩成燈籠,怎麼看就怎麼怪。

  「呵,可不?說來也真夠奇怪的,怎好端端的一個人平白無故說不見就不見,咱府裡又不是市集那些變戲法的。」另一位著髻的丫頭輕笑出聲,拿眼瞅著身旁年紀稍輕的丫頭。

  「莫非……大夥兒口中的狐狸精不是住在北苑的那女人,實則少夫人才是,咱們都被妖術給蒙了眼。哎呀,若真是如此,說不定待會兒一晃眼,整座宅邸便全成了廢墟,滿是枯乾野草了。」她故意掩嘴驚呼,兩眼瞪的老大,裝作一副驚愕,誇張的模樣可同戲子比擬了。

  「噗哧,你說到哪兒去了,據聞少夫人是被不知打哪兒來的野獸給吃了,那晚還見得後院畜欄裡一堆殘骨咧,說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包準是少夫人晚上一人閒來無事亂走亂逛的,才教闖進府偷吃雞的野獸給吃了罷!說到底,也全怪不著咱們,進府沒多少日子喜事竟成了喪事,老夫人還說是少夫人帶來穢氣,要趕緊另訂門親事來沖沖。」現在想來,她的心都還有些懼意,老夫人的無情絕義她可是徹徹底底地見識到了。

  一來一往滔滔不絕,兩個小丫頭手執盤碟,便停著不走,在原地笑鬧了起來。

  「還在那兒閒磕牙,你們全都想被攆出府是罷?」小丫頭們又偷空在那兒說嘴,氣得前來探尋的老總管吹鬍子瞪眼,忍不住大聲斥喝。

  兩個小丫頭一怔,訥訥地低下頭,齊口同聲道:「咱們絕不再犯了。」怕總管再罵,即拿著托盤、花彩疾速退離,一溜煙兒地跑了。

  見狀,老總管不由長歎了口氣,晃眼逡巡,走走探探,早先的白綾蓮花已被卸下,換上的是屬於嫁娶喜事的紅緞喜簾,其實,小丫頭們說的不錯,此次少夫人被獸野食之事,確是特為怪異。

  先說府內向來平靜,位於大市都城中,又哪來的野獸偷吃雞子害人?百年來,人文薈萃的蘇州從未聽過此等事件,再說他在戚府待了大半輩子,亦沒親眼見過啥兇惡獸狼出沒,更甭提有哪家哪戶丟了豬仔雞鴨的,現刻卻出了野獸食人之事,怎不教人心生疑惑?

  可近日後院所飼養的牲畜頻頻無故失蹤,鐵錚錚的事實又容不得辯駁,要說真沒猛獸,那平白消失的雞鴨又該做何解釋?雙眉緊擰,總管捋了捋白花花的長鬚,沉吟許久,依是思索不出個道理來。

  只是……看向週遭滿是紅艷的燈綵,眉間的深溝不由又是緊皺了幾分,對於老夫人的決定,他亦是頗有微詞。

  不論少夫人是否真如大夥兒所猜測的那般,也不該偏選在此時辦起喜事來,甭說對於往生者是大為不敬,更是教親家那頭情何以堪。

  自發生了此款子事體,方水蓮的娘家們聞訊趕來,方老爺氣沖沖的當場要崔秀玉給個交代,一個好端端的窈窕秀女,出了閨閣沒幾日,如今下落不明,就這般憑空消失,怎麼說都讓人不信,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沒個憑據,方家兩老便不肯善罷甘休。

  無奈下,左右躊躇,崔秀玉僅是說莫氣莫惱,拚命安撫,怎奈方老爺亦是個頑固之人,頻頻指責戚家的不是。

  火氣一上,崔秀玉便顧不得什麼,怒說方水蓮是自個兒命薄,無福消受戚家少夫人的頭銜,怎能將過錯全推於戚家,說不定方水蓮是和哪個野男人勾搭上了,這才趁夜逃出府,雙宿雙飛去了,反倒是讓戚家蒙羞,沒來責怪已是給足了面子,現刻找不著屍首,更是無所對證,到底那夜發生了何事誰能說個准?要吵便找出個證據來,甭在人家的地盤上瞎嚷嚷!此番話和著崔秀玉的撒潑,堵得方老爺啞口無言,住了嘴。

  佔了上風,崔秀玉頗為得意,冷笑一聲,更說是方水蓮命中帶煞,將壞運全帶來了戚家,若不是今兒出了這場意外,日後同樣會開堂休妻,將人給攆出府去。

  方家兩老一聽,更是氣得冒火,開始一番唇槍舌戰起來,吵的不可開交。

  話說得越發難以入耳,兩廂爭的火熱,個個面紅耳赤,互不相讓,唯獨戚少瑛始終冷眼旁觀,方水蓮遭遇不測,對他而言實然無關痛癢,雖對她的無故消失有所懷疑,可最令他牽掛的是還是住於北苑的璃兒。

  解決了方家兩老,將之逐出府去,崔秀玉見著兒子的模樣更是心生怒火,知曉他內心仍是念念不忘府內北苑的野丫頭,容不許他開口,便立即差使了媒婆子,另外找個親家,重結一門親。

  不出幾天,媒婆子即帶來了好消息,雖出了這不甚吉利的事,可仗著戚府家大業大,巴不得攀上此門親事的家戶是多不勝數,挑來挑去,終是選了座落東市「蘇記布莊」的獨生閨女。

  問名、納采……所有六禮程序均在幾日內辦得穩穩當當,就等著將人迎進門。

  為此,避免落人口實,方水蓮的後事則是象徵性地辦了辦,於宗廟祠堂擺上牌位,立個衣冠塚,算是有名有份地厚葬了。

  喪家變喜戶,短短不過三、五天,轉換之快速教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難免傳出流言蜚語,傳是戚家少爺命底硬,剋死了剛過門的媳婦,或道是戚老夫人手段殘,巴不得見媳婦溫順,硬生生將人給逼死了;亦或真如戚老夫人所說,方水蓮生性楊花水性,過門沒多久便紅杏出牆,給戚家少爺戴了頂綠帽子,戚家面子掛不住,即放話是野獸侵宅,平白失蹤了……諸多讒言流呀流,轉來轉去,鬧得整座蘇州城人人皆知,可不論如何,最為真實無欺的是,方水蓮不見了,戚府又是要加入一位新媳婦。

  寧下心思,總管不禁又是一聲長歎。老夫人的想法他不是不明白,僅是為了維護戚家歷來所經營的聲名,反倒是毀了最基本的禮法道義,這麼做,當真是值得麼?

  背手低首,腳步略顯沉重起來,踏遍了書齋,西苑仍是尋不著戚少瑛,崔秀玉的嚴厲告誡可是聲聲在耳,總管有些心急,一籌莫展之際,微微抬眼,正巧見著迎面走來一身藍黑布衣的人影。

  「天福,你今兒可見著少爺了沒?」他出聲攔住廊邊的天福,大步一跨,隨即走上前去。

  被喊住的天福一怔,旋即回過身來,見著老總管一臉急切,心裡猛地一驚,低下頭,昧著良心撒大謊:「呃……少爺他一早就出門了,總管找少爺有事?」

  是麼?總管挑起一邊的眉,一雙如鷹眼般的銳眸瞇了瞇,冷笑道:「你別和我打模糊兒了,今兒沒出船,少爺何必出門?天福你就老實同我說罷!茲事體大,可拖不得呀!」

  「唉,不成不成,若現兒我同您老說了,少爺肯定饒我不得。」且少爺待他情同兄弟,這麼一說,豈不背了少爺待他的好。天福搖頭如搏浪鼓,一副忠心赤膽。

  「哼!你不說,看老夫人饒不饒得你?」老總管見他嚇白了臉,頓心生不忍,遂緩了口氣道:「你就老實說罷!要是遲了,讓老夫人怪罪下來,一頓皮肉疼還算是好受的。」

  思前想後,百般躊躇,在一番掙扎下,天福終究是認栽了。

  「少爺他……方才往北苑走去了。」話未說盡,僅見老總管立即拔腳要走,他趕緊上前拉住,憨傻的臉揪成一團,可憐兮兮地道:「等等——總管可千萬別和少爺說是從我這兒知道的,不然……」

  不等他說全,老總管揚了揚眉,亦是料想得出他的意思,便擺擺袖,沒好氣地道:「得了,我都知曉,絕不會使你為難的。」說罷,他雙腳一跨,即朝著北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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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昏然,涼風吹拂,吹落了滿地紅葉,帶來一股蕭條之感。

  搖著鞦韆,璃兒俯下身去,拾起一片落於腳邊的枯葉,映向濛濛的天際,光線穿透,脈絡分明。

  曾幾何時,滿園的青蔥翠綠,眨眼間,即成了一片枯黃?

  她入世下凡,亦是多久了?

  這幾日,她想了很多,珞姊姊的話、下人們的流短蜚長……終是讓她明白,梗在心頭的疑惑,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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