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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陳怡璇 林宜蓉看了下時間。「孩子要回來了,你快躺到床上去。」 「真要做?」他猶豫。 「當然!」林宜蓉用力地點頭。「不管能不能促成這樁婚事,我們一定要讓孩子從他的殼中走出來。」 好吧!就這麼辦,張士堅躺在床上。 「這是一個機會。」她叮嚀:「你可不能壞了事。」 「我盡量。」 「你別當真睡著哦?」她將他手腕上鬆了的繃帶綁緊。「你的鼾聲會破壞效果。」 躺在床上不能睡,還真難!張士堅無可奈何地點點頭。 「知道了。」 有倉皇的腳步聲,張浩維回來了。 林宜蓉忙將薄荷油抹在眼睛上,由於動作太急,慌亂中抹得太多,連鼻涕都給刺激了出來。唉!這世上竟然還有像她這樣的母親,為孩子的婚事說謊、用盡計謀。 「媽,出了什麼事?」 張浩維接到母親緊急的電話,慌張地趕回來,見母親又是鼻涕、又是眼淚的,這從未見過的景象,使他的心一下子提升得老高。 「你爸爸他……」林宜蓉連忙暹擦拭著眼淚,邊指著躺在床上的丈夫。「你爸爸他……」 父親身上包滿繃帶,紅色血跡隱約可見。天啊!發生了什麼事?張浩維撲到父親的床前。 「爸,你怎會弄成這個樣子?」 張士堅緊閉著眼睛,動也不動。 「你爸爸是被人打的。」林宜蓉手帕捂著眼睛說:「好幾個人打他一個。」 張浩維相當震怒,拳頭握緊。 「哪些人打的?我去找他們?」 「是放高利貸的人。」 「高利貸?」張浩維很驚訝。「爸爸跟他們有什麼關係?為什麼動手打人?」 「你爸爸向他們借錢,還不出來。」林宜蓉拭著不停流出的眼淚。「所以就被打成這個樣子。」 父親跟高利貸的人借錢?張浩維十分意外,他一直不曾過問父親的事業,難道營運上出現危機? 「爸爸公司出了問題?」 林宜蓉點頭,手帕罩在臉上。「公司在一年前即出現周轉不靈的狀況,你爸爸卻死要面子地硬撐。」 「公司周轉不靈?」他不知道有這回事。「所以爸爸向高利貸的人借錢?」 「不錯。」 「高利貸那些人全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棍,爸爸怎會與他們打交道?」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林宜蓉吸了下鼻涕。「事情落到身上,沒錢就解決不了問題。」 「向高利貸借款,只會讓問題更嚴重。」張浩維頓足。「挖這道牆補那個洞,是兵家最大忌諱。」 「這件事情你也要負一半責任。你爸爸一直希望你能繼承他的事業,你卻寧願為別人效命,也不願替他分勞。」林宜蓉語帶埋怨:「他年紀也一大把了,體力這種東西是騙不了人的,怎麼也無法和以前比,因而在處理事情上,難免會有疏忽,才會弄成現今這模樣。」 「爸爸!」張浩維難受地看著父親。 「我勸他好幾回,兒子不管,乾脆將公司關了。你也清楚他那個臭硬脾氣,好勝又好強,說什麼也不願見親手創建的事業沒有善終——」 床上的張士堅,忽然激烈地咳嗽。 「你哪裡不舒服?」張浩維焦急得握住父親纏著紗布的手。「怎麼不送他去醫院?」 「哦!因為……」林宜蓉停頓了下。「因為……已經沒錢了。」 「這點錢我還付得起。」他邊說著,邊要抱起父親,張士堅咳嗽得更厲害。 「不能動他!」林宜蓉拉住他。「剛才醫生來過,說你爸爸只是皮肉之傷,不礙事!不過萬萬不能移動他,他年紀大了,很容易傷了筋骨。」 「可是他那麼痛!」張浩維想減輕父親的疼痛。 「他是心痛,任誰看了自己一手創建的事業無法繼續經營下去,誰都會受不了。」林宜蓉走到床邊,瞪了瞪眼睛睜開一條細縫的丈夫。「雖然高利貸打的是外傷,但你爸爸現在卻是內傷。」 「借了多少錢?」 「五千萬。」她按住丈夫動了下的身體,數目說太少,兒子要是能籌得出來,就沒戲唱了。「幾個月下來,連本帶利已增為一億。」 「五千萬的利息!」張浩維忿吼:「那些人太沒天良了,我要告發他們!」 「不能招惹他們!」林宜蓉忙說:「那些人全是兇惡之徒,惹不得的!」 「總不能因為怕事,便讓爸爸被白打。」張浩維不畏強勢。「不能讓那些宵小之徒逍遙法外。」 「你不要管這檔事。」 「一定要懲罰那些人!」張浩維不願妥協。「爸,告訴我,對方是哪些人?」 張士堅想坐起來,她以背擋住兒子的視線,對丈夫猛眨眼色。 「反正事情已經解決,沒必要將事情鬧大。」 「不能因為怕事,而縱容了那些流氓。」張浩維不肯罷休。 「算啦!」她不讓他追究。「錢已經有人替我們還了,不要節外生枝,招惹那些凶神惡煞。」 「還了?誰替我們還?」張浩維心生警覺。不要趕走一隻狼,又引來一隻狐。 進入主題了,林宜蓉潤了下喉嚨。 「一切全須仰賴你了。」 「仰賴我?」 「是的,全看你了。」林宜蓉背對著兒子,怕臉部表情洩了底。「就是那天你在家中遇見的周醫師,是他替你爸爸償還債務的。」 「這筆款項將由我負責歸還?」 「是的,但償還的方式不是錢,是人。」 張浩維不懂。「人?」 「事情是這樣的……」林宜蓉小心翼翼地斟酌字句:「周醫師想為他的女兒找一位好青年。」 「那與我何干?」他立即說。 「關係可大了!」林宜蓉得意洋洋。「論好青年,當然非你莫屬。」 「不要把我扯進去。」張浩維連忙搖頭。「我還不想談感情。」 意料中的反應。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人家周小姐長得美麗端莊,秀外慧中,善良可愛,溫柔賢淑。」林宜蓉將想得到的形容詞全用上了。「這樣的女孩打著燈籠都難找,你沒有理由不要。」 只聽他反問了句:「既然那麼好,追求者一定不少,怎會輪到我身上?」 「周醫師很喜歡你。」她忘了控制音調,忍不住眉飛色舞。「我們都認為雙方家的孩子,能成為很好的配對。」 「不!我不要這種強迫奉送。」 「胡說!什麼強迫奉送?」林宜蓉斥責。「這就是姻緣,幾百年前注定好的姻緣。」 「有原因對不對?我可不會往臉上貼金,自認有上億的身價。」他頭腦精明地看著母親。「對方有什麼缺陷?」 「別亂說!」她不悅。「周小姐的優點加起來有好幾層樓高,就是沒缺點。」 但卻適得其反。 「我配不上那麼好的女孩。」他下結論:「我為她精挑更好的人選。」 她大費周章,不能沒有效果。「你就是最好的人選。」 「我不行。」 「行,你行!」林宜蓉使出撒手鑭。「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已經拿了錢,也寫了同意書,你是周醫師的人了。」 聽來像是賣身契,張浩維驚愕地從椅子上跳起來,這種事不都只發生在女人身上? 「你是說我非娶姓周的女子不可?」 「除非你想見你父親挨打。」林宜蓉用哀兵之計。「他年紀大了,禁不起再一次挨打。」 「那些人太無法無天了!」他忿怒地說:「非揭發他們的罪行不可!」 「這事以後再談。」林宜蓉將話導入正題:「你肯不肯為你父親做點事?」 「事情有違常理。」張浩維心中疑點未解。「周小姐人品要真如你所言的好,大可不必用此種方式推銷。」 「這……」 瞧她怎麼回答?張士堅張開眼睛,好笑地看著妻子一副無言以對的模樣。 「因為……因為……」林宜蓉找了一個合理的解釋。「她肚子大起來了。」 「碰」的一聲,張士堅頭撞到牆,臉上因拚命地忍住笑意而變形。 「爸,你痛不痛?」張浩維緊張地問:「我送你去醫院檢查。」 張士堅想坐起來,接觸到妻子警告的神色,搖了搖頭。 「你爸爸希望你能娶周小姐。」林宜蓉代為回答。 「她肚子裡有孩子,還要我娶她?」張浩維不可思議地叫:「你要我娶個二手貨?」 是不是說得太過火了?林宜蓉後悔自己的嘴太快,一時情急之下,她腦中浮現昨天看過的連續劇——女人懷有男人的孩子,要男方負責,但似乎不適合用在此時,她想收回,又怕浩維起疑。 「沒關係。」她搔搔耳,只好順著話說:「想想有一億,就不算太糟。」 「婚姻怎能隨隨便便?」他不願將就。 「這是一個好姻緣,我和你爸爸僅憑媒妁之言,結婚前只見過三次面,幾十年過下來,還不是挺好的。」 「你可沒有大肚子。」他僵著臉說。 林宜蓉語塞;都怪自己沒細想,已經努力至此,總不能就此打住。她轉過身,偷偷用薄荷油在眼角上抹了下,眨了眨,眼睛一經刺激濕潤潤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