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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頁 娃娃 風吹玉振,滿園淨是叮叮咚咚的清脆聲音,那情境妙不可言。 於是敖任特別請人回東海,幫他搜羅了一堆獨特的貝殼及海螺。 然後,他親手在一個個堅硬的貝殼上鑿孔,用銀絲線串起,完成了一串精細而且別緻的海貝占風鐸。 為了這串占風鐸,他那從沒幹過粗活的白淨手掌被磨破了幾個洞,還生出了薄繭。 看著傷口及薄繭,敖任卻只是開心的想笑。 她會喜歡的!他喜孜孜地想,因為這是他用心親手做的。 他剛完成了生平的第一個傑作,正想去找初櫻,卻看見她竟然來找他。 嘿,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吧! 他笑咪咪地將心血遞給她,她卻不接。 「我不要。」 「為什麼?你明明喜歡占風鐸的。」 「我喜歡我自己親手做的。」 「可你不覺得這個海貝占風鐸很漂亮嗎?」老天爺,這死丫頭到底有沒有眼光呀! 「是挺漂亮的。」她點點頭,不吝於給予讚美。 「那為什麼不要?」 「我說了,我喜歡自己親手做的東西。」 「既然我都做了,你難道就不能勉為其難地收下嗎?」 他這是在做什麼呀?卒辛苦苦做了東西還得求人收下?他為什麼要為了一個醜八怪變得這麼卑微? 「當然不能。」她回答得理直氣壯。 「為什麼不能?」 「我不想欠你債。」 「我又沒打算要你還,哪算是什麼債!」 「你不知道我正在修行嗎?隨便收下饋贈,可要多欠幾世的人情債,無法登入更高一層仙境的。」 那就別當神仙了呀!反正我也不愛見你當神仙,我還寧可你就一直這麼陪著我,沒事鬥鬥嘴也滿好的。 這句話他險些就要說出口,幸好沒有,一來是怕她會罵人,二來,他也被這樣突發的念頭嚇了一大眺,他管她想當什麼?他根本不應該在乎她的。 「楊枝淨水,遍灑三千,性空八德利人,天福壽廣增延,滅罪消愆,火焰化紅蓮,南無清涼地菩薩摩訶薩。」 老天!她居然開始在他面前唸經。 這經文是要讓人熄火的,他卻只是愈聽愈火。 他很少生氣,但這會兒是真的被她挑起肝火了。 他也不知自己幹嘛固執地非要在乎這個只愛唸經不想理他的醜八怪。 「修行,並不表示連朋友都不要的,你看看上八仙洞那幾個神仙,像呂洞賓、何仙姑,他們不也都是好朋友嗎?」 「我也有朋友啊,寒梅、金萱、罌粟、海棠、朱槿她們都是。」 「我是指男的朋友。」 「小乖乖就是男的。」 哈!小乖乖?原來它還真的是公的。 「交朋友沒人嫌多的。」 「但交朋友最重要的是交心。」 「心?」 所有認識他的人都只會說他過於濫情,而她卻質疑他沒有心? 一惱之下,敖任捉起她的小手貼在他的胸口上。 「我沒有心嗎?那這會兒在我胸口裡頭卜通卜通跳的又是什麼?」 她的小手好軟好軟,像雲,像花瓣兒,害他心神一蕩,有些記不起自己是在和她爭論些什麼了。 初櫻甩開他的手,一雙大眼睛直瞪著他。 「有些東西,並不是光有就能代表存在的。」 「這是什麼意思?」 「你真的覺得……」她以素腕支著下頷,仔細地打量他,「自個兒有心嗎?」 「當然啦!」他回答得毫不猶豫。 「很好。」 她面無表情地從懷中拿出一疊被咬破的絲帕及素箋,塞進他手裡。 「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看來小乖乖是真的挺喜歡你的氣味的,它趁你不在時,從你這兒咬了一堆東西回蟠桃園。」 她冷冷地又覷了他一眼。 「幸好是讓我撿著了,否則你會害死很多人的。」 敖任睇了眼手上拿著的東西。 這些……嗯,垃圾,在未殘破前,該算是訂情信物吧。 裡頭有紫籐仙子寫給他的情詩,有杜鵑仙子送給他的香巾,有月桃仙子用自個兒的鮮血凝成的相思豆,有一堆他這會兒連名宇都叫不出來的仙子寫給他的情書。 初櫻說得對,這些東西若不是落在她手中,而是讓西王母見著了,那真的是會害死一群仙子的。 她們在送給他這東西時都該想到了後果的,但還是做了,女人哪,在喜歡上一個男人時絕對是瘋狂而失去理智的。 而他,當時只是笑笑的收下,沒說什麼。這種東西他打成年起就收多了,所以沒太當回事就塞進了櫥子裡,這會兒才會讓那只到他房裡胡亂翻的臭狗兒給咬了回去。 「我不是有意偷看,卻不得不在稍作整理時瞄了幾眼。」 說著,初櫻搖搖頭,面有責難。 「在我看來,那些東西並不單單只是素帕或是信箋,應該是一顆顆鮮血淋漓、真真實實的心吧。」 接著她輕輕一哼。 「狗改不了吃屎,原先你上咱們這兒來時,我們就沒打算可以見到你當真要吃齋念佛守戒律了,可是你這樣處處留情的行徑也未免太過囂張了吧?」 「上天為證!我……我只是對她們笑了笑而已。」人家喜歡飛蛾撲火,他又有什麼辦法? 「你的意思是,這還全得怪她們自己定力不足囉?」 她又是一哼。 「所以這就是你這陣子拚命對我獻慇勤的原因嗎?因為我沒將你放在眼裡,只當你是坨屎,所以你才會又是織緞又是占風鐸的費盡心思想討好我?因為你已經習慣了讓天下女子捧在手心裡了,你說你有心,我卻不這麼認為,你沒心的,你有的,哼,是滿腹的鬼心眼吧?」 敖任難得在女人面前緋紅了臉,半天擠不出話來。 其實不是這樣的,他很想這麼說,卻在她鄙夷的目光下退卻了。 「當心點,娘娘不說話,並不代表她什麼都不知道,她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夠自重重人罷了。」 初櫻不再說話,旋過素足離開。 敖任站在那兒,一手占風鐸,一手殘物,僵直著身軀動彈不得。 見她走遠,他回過神來,一古腦兒將手上東西全都丟棄,然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她說他沒心的。 這是真的嗎? ☆ ☆ ☆ ☆ ☆ ☆ ☆ ☆ ☆ ☆ ☆ ☆ ☆ ☆ 「我病了。」 「病?我瞧你挺好的嘛!」 「不,我是真的病了。」伸出手,他捉起對方的手壓上自己的胸口。「我的心,它不見了。」 「瘋子!」對方抽回了手,笑得邪肆。「那我摸到那正卜通卜通跳的又是什麼玩意兒?」 「唉,你不懂的啦!」 歎口氣,敖任將下巴靠在欄杆上,瞧著一旁滿池的錦鯉在水中游來游去。 這兒的錦鯉養得真好,只可惜他正茹素,不過,就算是不茹素,他也吃不下。 他已經好一陣子都沒什麼胃口。 因為,他找不著他的心。 他是一隻沒有心,也沒有胃口的龍。 不單對食物沒胃口,他連對女人都沒胃口了,真的,昨天他還不顧紫籐仙子的眼淚,硬是將她推出房門。 他是真的病了,病得好沉好沉,所以他才會連對女人都失了興致。 「不是我不懂,是你想得太多。」 來到敖任身旁,朝他頭頂叩叩直敲的是華山嶽神金天王。 金天王這回是上南天門四大天王這兒聊聊,才會正好遇上正在天界修行的敖任這個舊識。 五嶽之神中,金天王的性好女色是出了名的,所以才會和敖任結為莫逆,過去,他們還常一塊兒結伴到人間評比人間絕色。 金天王的外貌遠不及敖任俊美,更沒有敖任的瀟灑帥氣,但他卻有顆可以摸透女子各種心態的玲瓏心竅,單憑這點,他的女人緣比起浪龍敖任竟也不遑多讓。 聽敖任將他與初櫻之間的事一古腦兒說完後,金天王呵呵笑了。 「原來如此,老弟,你不是心不見了,只是你這回是認真的了。」 「認真?」 「是啊!你呀,迷戀上那個尚未真正成仙的小花妖了。」 哪有可能?他又不是瘋了。敖任臉上寫滿了狐疑。 「喂,老哥哥,你一定是弄錯什麼了,那小花妖本來是挺漂亮的,可是她臉上有斑疣,就像上好的古物有了瑕疵,那是不值錢的啦。」 「管他什麼斑疣、瑕疵?」金天王仍是呵呵笑著,一臉過來人的表情。「愛上就是愛上了囉,哪還計較得了這許多?若不是愛,你不會這麼在意她說過的話的,更不會忽然對其他的女人全都視而不見了。」 愛?這就是愛? 敖任一臉自己罹患了絕症的表情。 「那我該怎麼辦?」 「很簡單呀!如果你不想放棄你已經過慣了的浪子生涯,就趕緊斷了這個可怕的念頭,不去想她,她看你像坨屎,那你就拿她當個屁吧。」 這話挺好笑的,但敖任卻笑不出來。 直至此時,他才發現自己已經病入膏肓。 他閉上眼睛,腦海裡卻全是那醜丫頭的影像,不單有她的笑、她的冷若冰霜,還包括她要小乖乖咬他時的惡劣表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