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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黃容    


  「夠多了!你現在反悔猶不嫌晚,若再冥頑不靈,當心我蛇性大發,搞得你全家雞飛狗跳。」蛇不可怕嗎?為什麼他仍從容自若,完全不當她是一回事。

  「噢。」他譏誚地牽起嘴角一笑,這個女人越來越對他的脾味了。

  「不要笑!你應該太驚失色,趕快叫人把我轟出去。」他無畏無懼的樣子大大損傷她的尊嚴,嗚!嗚!六百年一覺神仙夢,換來竟是這樣的悲慘結局。

  她急躁慌亂的模樣,更令伊彥陽發噱,他怎麼能夠為了一個可笑且愚蠢的理由把她趕出去呢?

  她想玩遊戲,他就陪她玩吧。

  「使不得,縱蛇容易抓蛇難。放了你,你搞不好又去傷害旁人,基於安全考量,還是將你留在我身邊最為妥當。」這條可愛的蛇,他才不捨得拱手讓人。

  伊彥陽瞇著眼,抓蛇般的纏住她的身軀。

  「你從來沒想過要尊重我嗎?縱使在我即將成為你妻子的前夕。」酸楚泛上她可憐兮兮的小臉蛋,泫然欲泣地嚴拒他的需索。

  伊彥陽一凜,雙手發顫地握著淚痕斑斑的她的粉頰。什麼時候她才會明白,他之所以如潮似濤千里奔瀉著火一般的熱情,是因為對她的極度迷戀。

  什麼時候她才會以悱惻纏綿的柔情,回報他來勢洶洶的索取?

  看她委屈受迫的容顏,他真感哭笑不得。她是第一個拒絕他,不留餘地的。

  拂開她因過度掙扎,傾覆於額前的劉海,現出晶亮璀璨的水眸,手指輕輕滑向挺翹小巧的鼻尖,停駐在紅潤的唇瓣上。唉!這樣的女子,叫人如何克制得住湍水江河的情愫,甘心放她走。

  他曾經努力過,就在那繾綣銘心的初夜,他被她人的誘惑力嚇得鎮日鎮夜流連於酒肆歌樓,只為了將她從腦海裡趕出去。

  然,她又要命地出現在他眼前,是她主動來招惹他的,不是嗎?沒人要求她幫忙趕走耿仲遠那壞胚子,起碼不是他。

  出其不意,樊素倏地咬住他的手指頭,發出銳利光芒的眼睛,威脅著他再敢蠢蠢欲動。至少會有一節指頭要倒大楣。

  他縱聲大笑,寬闊的雙肩和渾厚的胸膛都因而劇烈震顫著。

  記不清有多久,他不曾這樣狂笑過,此刻他是發自內心的欣喜,可惜樊素卻不知好歹地翻著白眼,說不定他上輩子跟她真的有仇。

  「你的舌頭碰到我的指頭了。」

  「啊?」

  一不留神,他已奪回指頭,輕憐蜜意地含住她的唇。然後,強忍住心頭火熱緩緩放開她。

  「我叫秦大娘送你回房,你恐怕需要再次梳理一番。」當新子總不好衣衫不整的吧。

  「不必了,我自己會回去。」塞好那一百兩銀票,樊素一刻也不停留,旋即踅過長廊。算準了伊彥陽已望不見她身影,立刻穿入濃密花叢,迂迴轉向左側門。

  突然馬嘶長鳴,震耳欲聾,樊素大吃一驚!定神一瞧,方看清楚是伊彥陽的「踏雪無痕」。

  哈!天助我也。

  她連考慮都省下來,縱身躍上馬背便長策入林。

  騎了約莫半個時辰,料想拜堂的吉時已過,伊彥陽卻根本沒追來,大概知道她不好惹,自動放棄了。於是跳下馬背,走向一旁的溪流,掬水洗面兼解渴,順便仔細想想,該何去何從。

  ◇  ◇  ◇

  奔跑了一天一夜,她和馬兒都已疲憊不堪。糟糕的是,她錯過了投宿的時辰,正茫然走向一大片蒼鬱繁茂的山林之中。

  她以前就是在這樣的林子裡修練的呀,沒理由心生駭然才對的嘛!

  可她真的怕,若非「踏雪無痕」為她壯膽,她當真會嚇得兩腿發軟,跪地高喊救命。

  「不要怕,不要怕。」她不知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安慰馬兒。「穿過林子以後,應該就可以到達另一個城鎮,到時候就會有許多人家供咱們借宿。然後——」

  不對勁!怎麼繞了大半天,又回到原來的地方?完了,這林子有鬼!憑她數百年的經驗,猜  知今兒個恐將著了妖魔的道。是何方神聖呢?

  她乏力地喘著氣息,希望用她殘餘的法力揪出暗中作祟的鬼怪。

  還好「踏雪無痕」表現比她鎮定,讓她少了後顧之憂。

  她才發覺左斜側有晶光閃動,有後方已悄沒聲息地竄出二名壯硬男子。

  「段兄,久違了。」前面的高大男子朝空中拱拱手,「別來無恙?」

  「托大伙的福,馬馬虎虎算平安啦!」聲音來自左後上方。

  「孟老弟呢?江湖上傳聞,你得了黃山老音的玉泉劍,何妨亮出讓大伙瞧瞧。」又是另一個聲音。

  「成。」話聲甫落,青光閃動,一把碧如藍天的長劍忽爾躍地而起,掠過樊素的頂上,直飛向後。

  沒禮貌的傢伙!居然敢戲弄她。看她飛身駕起雲斗

  咦?沒效?

  好!唸咒招來同黨助陣——

  嚇!依然無效?

  唉!那些蛇子蛇孫說不定已經不認為她是它們的同類,才會不肯出手相助。

  看來呼風喚雨的力也一併消失了,如今她已是個不折不扣的凡人。怎麼辦?

  「停,不准再打啞謎,有膽量就直接說明來意,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我樊素絕不畏縮。」生無可懼,死又何懼?

  死在這群匪類手中,至少可以不讓南極仙翁的詭計得逞,殺殺南天門那群老賊的威風,也挺值得高興的。

  「了不得。」孟龍對她豎起大拇指。「難怪伊彥陽拚了命也要把你搶回來。」

  「你們是奉了伊彥陽的命令來的?」樊素厲聲問。

  「除了他,誰請得動我們這四大賊寇?」狄雲自負地揚著下巴,昂藏的身量和颯爽的丰姿令他的狂妄分外地氣焰高漲。

  「乖乖回去拜堂吧,你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易寒由樹梢上飄然而下,一雙深幽的黑瞳直盯著樊素瞧。

  「我拜不拜堂與你們何干?哼!助紂為虐的江湖敗類!」她自忖憑武功絕對無法逃逸,不如隨便罵兩句出出氣也好。

  不知怎麼回事,得知他們不是幻化人形的妖魔鬼怪之後,她竟然安心不少,難道她不怕?她已在不覺中留戀這滾滾紅塵?

  尤其不可思議的,在此不適當的時刻、不適當的地方,她竟思念起那天殺的伊彥陽。

  他一定知道她會逃走,所以故意把馬拴在門後,還派出這四個賊子前來圍堵她。欲擒故縱!他從頭到尾都在耍她。

  「好潑辣呀!」段樵亂沒正經地湊到她面前,指著她的鼻子道:「你既然那麼討厭伊彥陽,何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嫁給他,然後再整死他!」

  「段老弟,你這算是待友之道嗎?」伊彥陽鬼魅似地由天際飄然而下,直挺挺地立在樊素身側,右手自然而然扣緊她的腰際。

  「好一對敝人!」孟龍高聲讚歎。

  「敝人是你,人家是璧人。走吧,婚禮尚未結束哩,快回去幹活。」

  四道風呼嘯而過,他四人須臾已不見蹤影。

  「一百兩還你,你放我走吧。」樊素認定他是捨不得銀子,才會大老遠的趕來抓她回去。

  伊彥陽眼裡根本放不進那張銀票,滿滿盈盈的都是的人。

  今生他是要定她了。倘使注定非再沉淪一次不可,他也不想做任何掙扎,就一起泥足深陷吧,滅頂也在所不惜!

  「把銀票收起來,不然人家會誤以為這樁婚事,只是宗不名的交易。」他不要讓四大賊寇認為她是他花錢買來的。

  「本來就是。」她可不願否認,有哪對新人像他們一樣,視對方如宿世仇敵。「七十兩,你忘了。是阿貴用七十兩把我賣給你的。」跟他講話好累,脖子酸死了,撿塊石頭歇歇腳。

  「所以於法於理你都是我的人?」

  小人!拿話套她。

  「是又如何?你愛的根本不是我,或者該說你迷戀的只是這張冉子玲的容顏與身軀,這不是我你都知道嗎?……噢!你不會懂,你永遠都不會懂的。如果你硬強逼我跟你成親,成為你的妻子,那麼你將無可避免的,會看到我從悲傷的谷底逐漸死去。」她埋首入掌,嗚咽了起來。

  看她因哭泣而不停抽搐的雙肩,伊彥陽胸口彷彿遭了一記猛鞭。

  「我不會讓那種情況發生,我會竭盡所能讓你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他的保證如同誓言,對她在乎的程度遠超過想像。

  「不可能,不可能!」樊素沒力氣再跟他爭辯,徹夜未眠,加上長途奔波,她已經累得快癱掉了。「以後再說吧,你的肩膀能不能借我靠一下?」一沾上他胸膛,樊素幾乎立刻酣然入夢。

  看她倦極的眼瞼,他不禁一陣疼惜,若非為了留綃園那三個虎視眈眈、抱孫心切的老頭子,他說什麼也不肯讓她受此勞頓。

  算算時辰,四大賊寇應該已經將場地打理好了。伊彥陽懷抱美人,心滿意足地跨上「踏雪無痕」,朝山後的「宛若山莊」而去。

  ◇  ◇  ◇

  水彌慢,山隔屏,雖由人作,宛若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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