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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蘭京 不過,他的魅力照樣所向披靡,有如旋風般的豪情浪子。 他今天若出現在教會,很可能是剛從斯洛伐尼亞轉機返台,直接從機場飆過來的。他也可能此刻才在眼前,幾小時後call到的他卻是正在香港蘭桂坊把超級辣妹們。 除卻性格不說,他的外形更是千變萬化,五花八門。仗著自己身高腿長,俊美陽剛,一天到晚在換造型,每季再來回驚天動地的大工程。銀白色的短薄傭兵頭、亮橘色的紳士髮式、金黃色的披肩長髮……最近則是燙了一頭金城武般微鬈的豪邁褐髮,看得教會幾位保守黨人士幾乎心臟麻痺。 或許因為他是廣告公司內的創意金童、得獎機器,所以由得他囂張。但他自兩年前離職後,一直不務正業,還是照樣吃喝玩樂,狂放難馴。 心太野。 相形之下,他妹妹雁非就乖多了,只是有點難伺候而已。 可能是受了哥哥的強烈個人魅力影響,雁非對創意工作也根有興趣,只是格局比較秀氣,走插畫路線。不料才從紐約藝術研究所回來,打算一展長才,就踢到薛麗心這塊大鐵板。 「對不起,這次的稿件還是不行。」 麗心在雁非家講出這句話時,早已做好被掃地出門的心理準備。但很奇怪地,嬌慣的雁非這回並沒有嗔怒申冤,反倒平靜地跪坐在和室的大桌前,鋪排茶具和點心。 「麗心,你要喝冰抹茶還是熱紅茶?」 「紅荼,謝謝。」 溫柔遞到她面前的,是一大碗糊糊綠綠涼涼的抹荼渣。 「那你要藍莓蛋糕、芒果冰沙冰淇淋、還是富蒲和果子?」 「呃,蛋糕……」 果不其然,遞來的是凍徹的芒果冰沙冰淇淋。 時值深冬,寒流來襲。和室的對外門扉大大敞著,庭外狂風狠掃而入,冷得麗心不知該如何吞下桌上陰森的祭品。 「請用。」 「謝謝。」 麗心強忍跪坐在地的酸麻,力持平靜地服食黃澄澄的芒果冰沙冰淇淋,幾乎黯然落淚。好鹹……可是不能吐出來,只能搏命咽到底。 美麗的雁非靜靜伺候著,一定要親眼看她吃到死為止才甘心似的。她柔細的長長黑髮在凜冽寒風中飄舞,齊眉劉海下的雙瞳溫弱而怨毒,使她美得有如日本恐怖片中的鬼娃娃,氣氛淒厲。 「我們……開始進行畫稿的討論吧……」嗯噗。 麗心一面慘白冒汗地摀住小口,一麵攤展雁非打印出來的畫稿,以茶碗暫且鎮壓。 「你這是第幾次退我的畫稿了?」雁非輕柔細語,教養高雅。 麗心傻了一會。「我沒有在算。」 「是啊,反正退稿又不關你的痛癢。」 她深深吐了一口氣。「雁非,我不是為了找你麻煩才退你的稿,而是為了把你最好的一面呈現出來,才格外要求。」 「你憑什麼斷定這些畫稿不是我最好的作品?」她挑眉輕噱。 「因為我是你的責任編輯,所以我知道。」 「你少拿你的編輯架子來壓人。你懂什麼叫作品的好壞?你又憑哪一點來做判斷?」 麗心坦然回望,毫不受她的輕蔑影響。 「我去紐約深造,辛辛苦苦拿到藝術碩士,不是特地回來給你這種外行人評頭論足的。你有經手過什麼大作家嗎?你有執行過什麼得獎作品嗎?你也不過做了幾本心靈小品的書,賣得差強人意,最近才著手企劃繪本系列。真要討論繪本畫稿的話,應該是我指導你,而不是你指導我。」 麗心靜靜直視,任她罵。 「打從教會的人推薦你來找我幫忙,我就一直在容忍你。你對畫面的要求,我也都盡量做到。在時間方面,我也很努力配合。但你還是一樣,不斷退我的稿。我不懂,這到底是我有問題,還是你有問?」 「所以呢?」 美眸微瞇。「什麼?」 「除了抱怨,你真正想告訴我的是什麼?」 雁非倏地端回冷傲態勢,不太爽這個明明看起來很好對付的矮冬瓜。「我沒有興趣再繼續跟你合作。」 換言之,大小姐她不再賞賜麗心任何退她稿的權利,也不再歡迎她的登門造訪。 「可是案子才進行到一半。」 「那又怎樣?我有收你錢嗎?」先前一大堆的退稿,她認賠殺出,既往不咎。 「雁非,我們有五個故事在同時進展執行工作。你負責繪製的這個故事,是我好不容易爭取到的。不是因為它最好表現,也不是因為它最具賣相,而是它最適合你的風格。」 唔,這樣聽來,好像滿不錯的…… 「可是你卻沒有好好發揮。」 雁非手中的小銀匙被憤然摔往杯碟裡。她氣到不行,卻仍隱忍低吟,「什麼叫做我沒有好好發揮?」 「那我問你,這個故事在說什麼?」 「你以為我不識字嗎?」 「那你喜歡這個故事嗎?你自己看了有感動嗎?」 「我只負責繪製插圖。」不負責感動! 「所以你沒有辦法好好發揮。」 「這是兩碼子事。」 「你對自己畫的故事都產生不了感動,還能感動別人嗎?」 「我不需要感動別人!」 「那你要的是什麼?」 「我要出一本像樣的好書!」 「雁非,請問什麼叫像樣的好書?」 「至少它在市面上要叫好叫座。而不是像你現在弄的那些書系,賣得那麼淒慘落魄,連書店的銷售排行榜都上不去!」 麗心嬌柔的小臉凝出一股銳利。「能上榜就叫像樣的好書?」 「沒錯!」 「那你要的不過是名和利。」 「那又有什麼不對?!」 雁非這一衝口而出,才錯愕於連自己也不知道的隱密企圖心。意外與難堪,一擁而上,漲得她面紅耳赤。 可惡!這個薛麗心…… 「要名要利,沒有什麼不對,只是那不是我推動繪本系列的原始動機。」 她個頭或許沒人家魁,聲量沒人家大,氣勢沒人家旺,但她就是有種靜靜的力量,確確實實的存在感,無人動搖得了。 「我們剛開始合作時,我就說過,我要做的是能讓讀者產生感動的書,真正會說故事的書。而你卻不斷用市場的角度來創作,想的不是如何表達故事,而是如何引起市場的興趣、如何滿足市場的需求。所以我愈是看你近期的畫作,愈是找不到你當初給我的感動。」 「那是……那是你自己看不出來的問題,不是我的作品有問題!」 「是嗎?」 麗心這一凝睇,讓她的強詞奪理更顯狼狽。 「雁非,我在你的作品中,看到的全是別人的影子。」失去自己原有的光彩。 她就是不肯敗陣,故作淡漠地昂首。「喔?例如?」 「幾米。」 「你別笑死人了,我跟他的畫法差了十萬八千里!」 「你卻用他的方式來說故事、用他的風格來呈現,你這是公然在玩取巧的遊戲。」 討厭!為什麼這個薛麗心不快點滾出去? 「他在成名前苦了好長一段日子,默默耕耘,也沒幾個人甩他。他成名之後,市面上就突然冒出一大票他的倣傚者,出了一堆讓我看了毫無感動的書。你究竟要的是他那樣的名利,還是他那樣能感動人的創作力?」 雁非給她柔聲細語地逼得氣急敗壞,陣腳大亂。 「我、我當然也想給人感動!但是──」 「我卻建議她走成功的快捷方式。」 內廊那側的門扉外,一名打著赤膊以毛巾擦拭濕發的壯漢懶道,嚇得麗心花容失色。 他、他、他,只穿著一條四角內褲! 「哥!」雁非妹妹起身奔去,嬌嘖怨懟。「你看你給的什麼建議!還說我這次的畫稿一定會通過,結果你看,又被她退稿了!」 而且還被削到臭頭。 「我看看。」他人高馬大地俯身撈拾矮桌上的畫稿,赤裸的胸膛看得麗心都快鼻血噴洩。 男、男人的胸部……還有腹肌、臂肌、跟嚇死人的手毛腳毛…… 「畫得很好啊。」他把毛巾掛在肩上,張張抽換賞析。「很有現在市場流行的味道,這比你之前畫的那些有賣相得多了。」 「可是麗心說不行。」 「喔?」 郎格非俊眼一掃,輊蔑得幾乎把麗心隨風掃到馬裡亞納海溝去,活活溺死她。 「這批稿子只有你看過嗎?」 「呃……總編看過,MO也在她那裡。可是關於執行的部分,她已經完全授權給我處理……」 「手機給我。」 「麗心說我是在公然取巧!」雁非急急遞手機,切切訴苦。「還說我……」 「我知道,剛剛都聽到了。」 他故意伸伸懶腰,賣弄一身健壯肌肉,糗得麗心坐立難安,不知該往哪看。 麗心以為他只是進來插個花,順便借手機跟人哈拉。不料他這一通電話直撥給她的頂頭上司,狠狠參她一本。結果,雁非的作品不但就地通過,還要麗心當場跪地道── 請雁非娘娘大人不記小人過,繼續惠賜稿件。 至於薛麗心:立刻回公司,提頭來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