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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花襲人    


  笑天仇心一冷,反手拎起床邊的長袍套上,搶在婉盈前頭奪門而去。

  「喂!你……」婉盈不曉得自己已經深深傷了他的心,還以為他嫌家花不如野花香,連一夜都不肯留下,就匆匆離去。

  站在迴廊下,她花了將近一盞茶的時間,追悼自己的不幸遭遇,然後才提起精神往朱永廉那兒。

  *  *  *

  「郡主此言當真?」朱永廉興奮得眉飛色舞。這幾天他閒臥在床上,翻來來覆去就地在絞盡腦法,如何才能將南方鉞一舉打入十八層地獄,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為官近十年,他的宿敵多得算不清,其中就屬南方鉞最敢觸他的霉頭。兩個月前,他的小舅子為了半畝地,失手打死了一名佃農,本來地方官已經草草結案,不料這件事居然傳到南方鉞耳朵裡,說什麼也要替那佃農翻案,還一狀告到刑部去,弄得皇上都知道。結果不僅處死他小舅子,還罰他停半年,恨得他咬牙切齒,發誓非把南方鉞整得慘兮兮不可。

  運勢來了,果真城牆都擋不住。他作夢也沒想到楚婉盈會來告訴他這天大的好消息,而且還選在夜深人靜、四下無人的時候,莫非他官運順暢還兼走桃花運?

  婉盈見他高興得口水都快流出,「打鐵趁熱,南方鉞這二十口箱子,一定是用來裝載金銀珠寶,或珍奇骨董。」

  「我想這不太可能,」朱永廉其實跟婉盈同樣的想法,卻故意疑東疑西,拖延時間,好留住婉盈,讓他一次看個夠。「聽說南方鉞是個清官,家裡窮得連妾都討不起,他哪來那麼多金銀財寶?」

  「笨!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誰像你跟我爹貪髒枉法到滿城皆知的地步?人家那才叫高明,假設他沒那麼多財寶好裝,訂二十口箱子做什麼?吃飽撐著還是腦袋有毛病?」 

  「郡主所言極是。」朱永廉拍馬屁的功力深厚,就算被訓得驗面無光,也照拍不誤。「那……依郡主之見,下官該怎麼做呢?」

  「害人的招數你不是最多?」婉盈不屑地瞪他一眼,「早知道你這麼鈍,我就不來了,找我爹還省點事。」

  「呃……是是是。」朱永廉畢竟是眾奸臣裡最出類拔萃的一個、立刻警覺婉盈今夜前來必定另有目的。以她平常老家跟她爹唱反調的行為推斷,她應該不可能幫著自己去陷害南方鉞才對,除非她對他芳心暗許。

  極有可能哦!聽說她嫁了一個其貌不揚的盜匪,成天只知吃喝嫖賭,不務正業。哈!難怪她不避嫌疑,午夜前來相訪。明白,明白!

  朱永廉覺得自己一下子偉大了起來,莫名其妙的正義感范濫得一塌糊塗。 

  「下官明兒就去稟告皇上,揭妻南方鉞私受賄賂、暗藏巨款的劣行。」

  「不急。」婉盈衝著他不安好心地嫣然一笑,震得朱永廉心花怒放,險些把持不住。「依我看,你還是派個人潛入南方府邸探查清楚,以免有個漏失,反倒害了你自己。」

  「高明!」朱永廉巴不得將心掏出來送給婉盈,以示他的堅信不移,「下官一定派人去調查得仔仔細細,讓他百口莫辯。還有……郡主您今兒夜裡,就在這兒歇息吧?」 

  「放肆,你當我是什麼人?」色膽包天的傢伙,居然把主意打到也身上來。

  「既然您不……」朱永廉經她一吼,惱羞成怒,立刻板起面孔,「下官想要明白,郡主三更半夜跑來告知這些事,—究竟是何居心?」

  小人就是小人,翻臉比翻書還快。

  「一千兩。我需要一千兩打發笑天仇,而你則需要我的消息扳倒南方鉞,咱們這可算是各取所需,各洩所恨。」婉盈早就把藉口想好了。

  果然是與笑天仇有關。儘管不是來找他撫慰心靈、肖解寂寞,朱永廉還是有些得意。他這人就是不得別人好,幸災樂禍、落井下石,都是他最擅長,也最喜歡做的事。

  「區區一千兩紋銀,郡主何需下官幫忙,難道王爺連這點小錢都拿不出來?」

  「我爹是有名的守財奴,他若肯給我,我還用得著沒頭沒臉的來找你嗎?」

  這話倒是不容置疑。朱永廉和楚添嘯狼狽為奸了十幾年,從沒見他大方過,就連偶爾和同僚們吃飯、喝酒,臨到要付帳時,他就故意裝醉,藉以逃避。婉盈跟他要一千兩,豈非要。他的命?

  「難得郡主看得起下官。」朱永廉慷慨地掏出兩張五百兩的銀票,遞給婉盈,「這一千兩就請笑納了。不過……」他奸邪地瞇著眼,「希望郡主今後可別忘了下官這片赤誠……」

  「本郡主自當永銘五內。」並非婉盈蓄意要騙走他這筆銀子,而是不這麼做難以取信行他。唉!做人真難。

  「好說,好說。」朱永廉開始以恩人的窘態自居了。

  婉盈見目的已達,懶得再跟他瞎耗乙「記著,這件事一定要去找我爹商量,憑你一個人——」

  「我一個人對付南方鉞綽綽不餘。」朱永廉說著大話。

  婉盈暗地裡翻個白眼,拜託,少吹幾句你就活不下去了嗎?

  「不是怕你應付不來,而是找我爹做伴可以分擔風險,確保萬無一失。」

  「噢,原來你指的是這個。」他不自在地晃動著身子。

  婉盈冷冷一笑,假裝沒瞧見。

  「叨擾過久,告辭了。」她熟練地躍上窗台,跳向圍牆。

  「等……等一下,我吩咐下人開大門讓你出去,免得你摸黑不小心受傷了。」

  開玩笑,那麼一來,豈不是每個人都知道她來找過他?哼!壞心眼!

  婉盈沒理睬他,兀自登樹翻牆離去。

  五更天了,順便吐吐苦水、數落數落笑天仇,以抒發胸中的郁氣。

  主意打定,她即刻拐過月洞門,轉向風華樓旁的小道,往棠兒的住所「晚楓曉築」快步疾行。

  棠兒是五年前婉盈在莫愁湖畔認識的。當時有五、六名歹徒垂涎棠兒的美色,想要輕薄她,正巧讓婉盈給遇上了,她二話不說,馬上衝過去打算來個見義勇為,沒想到反被那些歹徒追得滿街跑。所幸棠兒武功高強,以一抵六,將也帶回自己在城北所居的桃花園,否則她現在八成已經屍骨列存了。

  婉盈與棠兒相熟之後,覺得她單獨住在這人煙罕至的地方太危險,便自作主張地幫她請了三名丫環和一句園丁,並且在桃花園外遍檀香楓。由於這些楓葉每年到秋末冬初才開始轉紅,因此婉盈便為它取名為晚楓曉築。

  此時恰逢仲春時節,園子裡花絮紛飛,奼紫嫣紅,美人勝收。 

  婉盈推開門欄,見小木屋流洩出一沫暈黃的燈光,甚覺詫異。按棠兒的習性,這光景她應該在園子裡練功才對,怎麼會待在屋裡?

  再走近些,便清楚聽到兩人喁喁交談的聲音。

  「棠兒姐!」婉盈也不敲門,直接走了進去。「紀姑娘?!老天爺!」她驚呼一聲,倉卒地把門關上。「你怎麼還在這裡?我爹派了大隊人馬到處搜查你的下落,萬一被他逮到,不僅是你,連我跟棠兒姊姊都會跟著遭池魚之殃的,你知不知道?」

  「所以我才不敢出去嘛。」紀飛燕穿著縷金白蝶雲紅長裙,對她念念不忘。「在這兒有棠兒姑娘保護我,還照料我三餐飲食,真教人樂不思蜀呢。」

  「她是賴上我了。」棠兒淡然一笑,似科並不以為意。 

  相較與紀飛燕的風流嫵媚,棠兒則顯得秀麗而端莊。

  「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我聽說你成親了,竟連一杯水酒都不請我喝,朋友是這樣當的?」

  提到「成親」這件窩囊事,婉盈就難過得想大哭一場。

  「那不叫成親,叫遭劫。你應該也聽說了,上個月中旬,李鐵勾夜闖王府,強借糧草。」

  「原來如此。你該不會是讓李鐵勾拐回去當押寨夫人吧?」

  「不是、但悲慘的程度差不多。」 

  「怎麼好人都沒好報?」紀飛燕臨入虎口,端賴婉盈搭救,因此便認定她是一等一的好人。

  「你既然沒讓李鐵勾挾持回,想必是有善心的高人出面替和親王府解圍。」棠兒不愧是江湖兒女,一猜就中。

  「他長得是很高,可並不善良。」

  「誰?」

  「他說他叫笑天仇。」名字跟人一樣稀奇古怪,虛虛實實,不知是真是假。

  「笑天仇?」黨兒端了一杯熱茶,原是要遞給婉盈的,卻突然滑落地面,濺了一地。

  「棠兒姊姊,你沒事嗎」莫非笑天仇那個大壞蛋也欺負過你?」否則她幹嘛嚇成這樣?

  「他不是壞人。」棠兒低聲辯解,神色已恢復原先的泰然自若。「起碼在扛湖上沒人會宋批評他。」

  那他們一定是太過善良,不然就是腦筋有問題。婉盈可是百分之百的認定,笑天仇是從頭壞到腳。

  「聽你的口氣,你好像認識他?」婉盈疑惑的問。

  「何止認識,我們還曾經是一」她然而止,戛然而止,似乎有難言之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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