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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樂心 「薛師爺是在讀書。」凌旭回身,繼續望著窗外,淡淡說:「我問過他,他說沒發現什麼異狀。至於我……」 「大人,您也不太對勁。」齊時直言不諱。「打從山上回來,您就老是站在窗前,好像在等什麼似的。瞧,您衣服都給雨打濕了,幹嘛不關窗、站進來一點呢?」 彷彿被看出了什麼秘密,凌旭心中一驚!不過,他也只是深吸一口氣,不動聲色。 自從聽見那白衣姑娘自承叫隨風之後,心中便一動,隱約有所感。 有所感什麼呢,他又說不上來。 站在窗前,他總是一站就站好久。細細回想不過兩次的相遇,和那幾句應答,而這卻讓他翻來覆去,不停反覆推敲。 眼神清明又犀利,微撇的倔強小嘴,和她一身上下教人難以忽略的、特殊的靈氣…… 凌旭必須承認,他實在很想多跟她說幾句話。 他自認已經隱藏得夠好了,沒想到還是被看了出來,而且還是被齊時看出來。 那麼,一向精明細心的薛師爺,應該也…… 瞄了一眼薛承先,凌旭微微放心。 薛師爺非但沒發現他有什麼異樣,甚至連齊護衛在房裡說了半天的話都沒察覺。只見他緊鎖著眉,好像在思慮什麼困難的問題似。 「不過大人,同樣是不太對勁,我覺得師爺的問題好像更大了一點兒。」齊時走到窗前,壓低聲音對凌旭說。 「哦?你倒是說說。」 「您這兩天挺愉快,所以應該不是遇上壞事。可是您看師爺,他那個眉毛都打結了,我猜,他在山上可能看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吧。」 齊時雖不是頂聰明,卻也不是笨蛋。 這三天猛下雨,他閒著也是閒著,因此身旁兩位的異狀,很快便被他察覺。 一向專心公務的知府大人,偶爾會出現罕見的閃神狀態,嘴角還隱隱噙笑;而向來謹慎沉穩的師爺,卻大失常度,魂不守舍。 齊時忍不住發表觀察所得:「大人,我看,你們兩個都像在景郕山上丟了魂似的。如果不是怕被你罵,我就要說,我懷疑你們在山上遇著狐仙啦。」 果然,只見凌旭俊眉一挑,滿臉不以為然。「怕被罵,你還不是說了?」 「所以你們真的遇上狐仙了?」凌旭沒有立刻否認,倒讓齊時誤會了。他興匆匆追問:「大人,狐仙美不美?是不是一身白衣、披著長髮,渾身有異香?哎,我上一趟山,別說狐仙了,就看到一堆樹,啥異狀也不見,真是不公平!」 好像什麼秘密被說破似的,凌旭只覺得一陣莫名燥熱從耳根湧上來。他抿了抿唇,總是帶著一絲嘲謔笑意的嘴角揚起。 「別胡說,哪有什麼狐仙!」凌旭知道,要是不解釋一下,這個直腸直肚的齊護駕真會信以為真。他指著依然老僧入定似的師爺。「不信,你去問問師爺。」 「薛師爺……」 「大人,學生想先告退,還沒看完的狀子,容我明天再看。」一直恍若未聞的薛承先此刻突然起身道。 接著,他抬頭,這才詫異地發現書房裡還有其它人。「咦?齊護衛,你也在這裡?」 齊時聞言,差點跌倒! 他都在這站了大半天了,雖稱不上聲若洪鐘,但講話聲音也絕不小,這師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還來不及多問,薛承先便已經告辭退出。看著他神思不屬的模樣,齊時與凌旭交換了不解的一眼。 凌旭狹長鳳眼中閃爍謎樣的光芒。 「狐仙,一定是狐仙把師爺的魂勾走了。」齊時最後很自以為是地點頭作結。 「胡扯!」 第三章 應雨不見了! 桃樹林被設為她們師姐妹受罰的地方,四周都下了封印,除非有師父或師娘帶領,否則師姐妹倆只能進不能出。 應雨這是第一次受罰,年幼膽小的她,被獨自留在桃花林裡整整三天,又驚又怕的,做師姐的光想就心疼。 她相信師父師娘也是心疼的。 應雨從桃花林出來那天,長相嚇人的師父就探頭探腦了好幾次,在她們師姐妹倆住的石洞前晃來晃去,想看看應雨的情況怎麼樣。 中午過後,板著一張芙蓉面的師娘,雖然還是怒氣未消的模樣,不過一看見隨風,卻問:「應雨呢?」 「在睡覺。她一回房就睡了,大概是哭累了。」隨風不太高興地回說。 她心裡確實不平,直犯嘀咕:應雨才幾歲,幹嘛這麼嚴厲? 這樣想的時候,隨風顯然已經忘記,自己以前比應雨更令人頭疼,她不但給師娘打過罵過,還關進桃樹林無數回,年齡小根本不是問題。 「嗯。晚上記得叫她起來喝點水。哭成那樣,今年到年底的雨水大概都給她哭光了。」師娘說完,轉身便走。 「明明就是放心不下,幹嘛這樣。」隨風忍不住咕噥。 待她完成打坐、練功等例行功課,又在師父的監督下,獨自操縱運用了法力,讓山間靈氣運行,保持流動--也就是凡人所能感受到的「風行」之後,一天才算結束。 初入夜的山間清涼適意,很適合閒晃散心,不過隨風今日無心多逗留,她急著趕回山洞看應雨。 小小人兒蜷縮在石床上,蒙在被子裡,就像隨風早上離開時的姿勢。看樣子,小師妹今天一整天都沒起床,也沒動過。 隨風走過去,在床沿坐下。她歎了口氣。 「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別跟陌生人打交道!」伸手輕拍那蜷在被子裡的師妹。「妳年紀還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師父師娘會這樣……」 說到這裡,隨風突然覺得古怪。 照理說,她這個愛哭又膽小的師妹,被師父師娘罵了以後,應該委屈得半死,不賴著師姐又哭又說好半天才怪。 這次被罰得這麼重,反應卻如此平靜,只是窩在被子裡睡覺? 太反常了。 「應雨,妳沒事吧?」隨風想把師妹叫醒,手勁加大了幾分,但拍下去的感覺一點也不像應雨,反而像-- 「嚇!」被子一掀,饒是膽大包天的隨風都給驚得猛站起來,倒抽一口冷氣。 她隨即摀住嘴,以免自己叫出聲來。 被子裡哪裡有應雨!只是塊冰冷的大石頭! 應雨,早不知道上哪去了! 這一驚非同小可,隨風跌坐在地上,玉手發顫。 事實上,她全身都在發顫,抖得很厲害,連腰間繫的小鈴都開始作響。 隨風立刻握住石鈴。她不能引來師父師娘,否則要是讓他們發現應雨不見了,這……這後果可不堪設想! 心亂如麻之際,她迅速決定,立刻去山間找找。 也許應雨只是心情不好,在外面晃蕩散心吧? 雪白身影在林間安靜穿梭,皎潔月光下,隨風避開了師父師娘住的松林,從居住的石洞開始找起。 每個她們練功的場所、休憩的小樹林、各官道便道,甚至是山腰的無名破廟、受罰的桃樹林…… 然而,繞遍了整座景郕山,甚至連後山的小瀑布都去看過了,依然沒有應雨的身影。 「不會是跑下山去了吧?」隨風攀在山頂的大松樹上,遙望山下凡人塵氣喧騰的城裡方向。 一雙秀眉鎖得緊緊,清麗瓜子臉上滿滿的煩憂神色。 正焦灼,突然望見一抹青色迅速閃過,正往山上的方向而來,一眨眼的工夫,便從山腳來到無名廟前。 到這一刻,隨風才大大鬆了一口氣。她隨即放開手,輕盈地從樹上落下,提氣前行,與神色慌張的應雨同時回到石洞門口。 「應雨。」她輕聲喚。 應雨嚇得猛然一震! 「我……我……」她大眼裡儘是惶然,倒退了好幾步,站在房間角落,結巴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妳到哪裡去了?」隨風擔了一晚的心終於可以放下,疑問與不解隨即排山倒海而來,她痛心責問:「妳才剛給罰過,為什麼又偷跑下山?」 「他……他說我……我愈看愈眼熟……」應雨小臉慘白,聲音顫抖,雙手不停扭著自己的淡青色衣帶。「還問我是怎、怎麼來到山上的。師姐,他、他還說……」 應雨的稚嫩嗓音已經抖得語不成句。 「『他』是誰?還說了什麼?!」隨風厲聲問。 被師姐的嚴厲嚇到,應雨索性蹲下,縮在角落,緊緊抱著自己,猛搖頭。 「應雨!」隨風又氣又急,走上前去,握住師妹的肩膀,搖了搖。「妳說話啊!到底怎麼回事?!」 「他可能知道我爹娘的事……我想問……」應雨的聲音都變了,看得出來她極力在克制,免得自己哭出聲來。 隨風聽著,只是驚得呆了,放開應雨,倒退一步。 她開始有些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師父師娘從沒瞞過她們什麼。從小,她們就知道應雨是被丟棄在無名廟的嬰孩,被師父師娘撿到,撫養長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