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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堯堯    


  她可以理解他的憤怒,所以她低聲下氣賠不是,幸好他即使在氣頭上,也都還維持溝通管道的暢通。

  基本上祁南是個理性的男人,他不會「太」、只會「稍稍」意氣用事。所以嘍,當他堅持要跟來保護她時,她也只好隨他。

  在到醫院之前,他們先去找了書生,就是那個便衣警察。比對恐嚇信及刀子上的指紋有助於釐清二者之間是否有關係。但薇安並不想控告君婷的先生,她的心腸軟,而且她認為治療比禁錮有用。

  書生依然酷斃,他言簡意賅的說,他暗中對薇安所說的老教授做了調查,目前並未發現他有任何嫌疑;至於恐嚇信及信箱上的指紋化驗結果,他已告訴祁西。意思就是想知道的話自己去問祁西,恕不贅述。既然如此,他們便告辭了。進門到離開不超過十分鐘,椅子都還沒坐熱哪。

  抵達醫院時才八點四十五分,電梯門一開,薇安卻看到君婷的先生已在前方踱著步。

  這時他也正好抬頭看到她,他略顯不安的待在原地不動。

  薇安快步走向他,有些意外他非但沒有反悔,還早到了,可見他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洪小姐,不好意思耽誤妳的時間。對了,我的名字叫陳意達,目前在化工廠做事。」

  「陳先生,你能來真是太好了。這是我的朋友祁南,他正好來醫院看病。」薇安對祁南眨眨眼。

  在來醫院的車上,她已提醒過祁南不要輕舉妄動,因為求助者在接受治療之初通常意志不夠堅定且敏感脆弱,別人無心的話語或態度都可能讓他的決心崩盤掉頭就跑。

  「你好,陳先生。」幸好祁南很合作,沒故意攪局。他本來很想逼問那個內神通外鬼的不肖員工是何許人,好讓他清理門戶。但看在薇安的面子上,他硬是忍住了。

  薇安事先已和王醫師打過招呼,她一向把需要轉介的個案托給他,因為她認為他專業夠,包容力也夠。

  她帶陳意達進王醫師的會談室,停留片刻後便退出來。她迎向等候的祁南,笑容燦爛。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接下來就看王醫師的功力,外加陳意達的配合了。

  「我請你喝杯咖啡,護花使者!」她挽著祁南的手,偏著頭對他愛嬌的說。對付男人偶爾該降低姿態撒撒嬌,沒損失又常有意外收穫,邊際效益頗高呢!

  「我是來看醫生的,妳忘了?」偏偏祁南好像不領情,依舊冷如冰山。

  「哦?你哪裡不舒服呢?」

  「我也要看精神科,我心裡很不舒服。」

  「你願意說給我聽嗎?說不定我可以幫助你哦!」原來男人也會像女人一樣鬧情緒。

  「我未來的老婆把我當作外人,她說她已經獨立了半輩子,不需要我的關心,更不屑我的照顧。」

  「我想你誤會了,她只是不想太過依賴你。」

  沒想到他不是鬧情緒,是受傷了。

  可憐的祁南,愛上她是幸還是不幸?

  薇安拉著他下樓,散散步、順順心,他需要,她也是。

  「情人之間本來就應該在精神或生活上互相依賴,如果各過各的,那還叫做伴侶嗎?」他一面走一面繼續抱怨。

  「但她已經習慣凡事靠自己……」

  「習慣可以改變。難道妳覺得我的肩膀不夠寬、不能幫妳擋風遮雨?」祁南受不了這樣的迂迴,突然跳到薇安的面前大叫。

  「不是這樣的,祁南!」薇安伸手抵在他的胸前,著急的想要澄清,但一時之間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那是怎樣呢?還是妳懷疑我的誠意,以為我在虛應故事?」

  「故事?我知道你是認真的,不是在說故事。祁南,可不可以請你冷靜一下,讓我想想看要怎麼說,我中文表達能力不好嘛。」

  祁南總算安靜了下來,不情願的跟著薇安走到醫院後面的小公園。他並不想發火,但他實在不喜歡這種不被信賴的感覺。他覺得自己一直在付出,而她一直在拒絕、逃避。這樣的關係能夠長久嗎?

  冬陽溫暖宜人,曬在皮膚上令人產生一種傭懶的感覺。要不是怕祁南抓狂,薇安真想躺到草皮上手枕著頭望向藍天,縱容思緒徑往無邊天際飛去。

  就像她的童年,不論在波士頓、賓州,還是住最久的紐約,她們的房子一定有個前院,院子裡一定有片草皮和媽媽親手栽種的薔薇,那就是她兒時獨自玩要的地方,也是媽媽消磨時光、發呆的地方。

  「我媽媽告訴我女人只能靠自己,依賴別人只會讓妳摔得更重。」媽媽發呆後便會重複她的耳提面命。

  「哼,偏見!」祁南不以為然。

  「不是偏見,而是她的慘痛經歷。」薇安克制不了陽光的誘惑,在草地上坐了下來,雙手抱膝。「她是在美國上生土長的華人,小時候父母車禍雙亡,她養活自己直到大學畢業。」

  「她是孤兒當然只能靠自己。」祁南也跟著坐下,兩手撐地頭向後仰。「但妳不是。」

  「我現在也等於是孤兒啊。」

  「妳還有我!」

  薇安搖頭,繼續說:

  「我媽本來也有我爸啊。他們結婚後回到台灣,我媽全心全意依附著我爸,以為從此有人為她撐起一片天。不料我兩歲的時候他們離了婚,她帶著我回到她所熟悉的美國,重新過著無依的生活。」

  「他們為什麼離婚?」

  「我不是很清楚,她從來不提。在我的記憶中,我爸彷彿沒存在過,連信都不曾有過。反正美國離婚率那麼高,誰管你是不是單親,我實在不必在意我爸是誰,還有他們為何離婚。」

  「嗯哼,後來呢?」

  「離開大樹的小草怎禁得起風吹雨打?一旦習慣別人的照顧,想要再度自力更生並不容易。」

  「的確,由奢入儉難。」一個女人帶著幼女討生活想必很辛苦。

  「不是奢侈或節儉的問題,是心理上的調適……」

  「夠了!」祁南打斷她的話,他懂了。「妳是怕太依賴我,便會失去獨立的能力,萬一哪天我們分開,妳會無法一個人過日子,對嗎?」

  祁南果然聰明!

  薇安望著他半晌,囁嚅的說:「你說對了,我的確害怕。我不要像我媽一樣常常躲起來哭,或整天對著院子裡的花發呆。她過得好辛苦你知道嗎?」她說著說著,眼眶紅了,好心疼去世的母親。

  「薇安,相信我,我們不會分開的。」祁南第一次看到她脆弱的一面,愛憐的攬她入懷。

  「我相信你,可是未來的事誰知道呢?當我媽把自己托付給我爸的時候,她也沒想到他們會離婚啊。」

  「如果每個人都像妳一樣的想法,那豈不是沒人敢結婚了?」她真是杞人憂天。

  「我知道自己對感情有很深的不安全感,我已經盡量在調整。」薇安誠摯的看著他。「祁南,你的肩膀真的很吸引我,但我還不敢放任自己靠上去,我需要時間。」

  「不要讓我等太久,好嗎?」

  她點頭。

  祁南放下心裡的一塊石頭,執起她的手承諾著說:

  「薇安,不管未來發生什麼事,我永遠都不會和妳分開。」

  薇安仰頭瞥見藍天中的一片白雲因風的吹拂而不斷變化形狀,她不禁看傻了。

  未來?永遠?

  她收回思緒。

  「祁南,我答應你我會努力接受你給我的一切,但是……」她微笑著輕輕搖頭。「請你別說永遠,世界上沒有永遠。」

  ☆ ☆ ☆ ☆ ☆ ☆ ☆ ☆ ☆ ☆ ☆ ☆ ☆ ☆

  祁南到祁西的辦公室,想要瞭解恐嚇信指紋化驗的結果。這個書生真是個怪胎,直接告訴他不就得了?何必多此一舉!

  「祁南,你到哪兒去了?」祁西一見到祁南,劈頭就問。

  「什麼事?」

  「你什麼時候跟台南的盤石企業有過接觸?」

  「半個月前。我的人得到消息說他們打算找工廠代工以降低成本,所以我就自動找上門去。」

  「第一次接觸的結果想必還不錯。」

  「我想是。怎麼了?」

  「盤石的何經理半小時前來電,你不在,所以電話被轉到我這裡來。」

  「哦,說了什麼?」祁南的緊張被挑起。

  「他們對我們有濃厚興趣,想要再進一步瞭解。」

  「太好了!盤石是南部首屈一指的大型企業,他們的產品需求量一向很大,要是能把它拉到手,我們今年的年終獎金可就麥克麥克了!」

  「不要高興得太早,這只是他們初步的遴選,搞不好最後雀屏中選的是別人。」祁西忍不住潑他冷水。

  「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們有我們的優點。」冷水依然澆不熄祁南的滿腔自信。

  「話是沒錯,只不過我們的競爭者很多,像老字號的中積和達電,他們的實力雄厚,經驗也比我們豐富,恐怕我們的勝算不大。」

  「老字號有它的包袱。比如說設備不易汰舊換新、作風保守,難以迎合瞬息萬變的時代需求……等著瞧吧,就算這次沒被選上,我也會讓對方對我們留下深刻的印象,做生意不能只看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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