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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鄭媛 我跑回自己的房間,像只鴕鳥一樣把自己關在房裡頭。 夜漸漸沉了,這一晚即將過去,而我的十七歲已經一去不回頭…… 這一夜,傷心的我像個遊魂滿屋子遊蕩,下意識地等待著他夜歸的時刻,我想知道,他每天每夜都到底多晚才會回家? 到了午夜將近十二點時,我坐在客廳的地板上,翻箱倒櫃地尋找以前和哥哥合照的舊照片。記得當時我還很小,那個時候的哥哥還會帶我出去玩,但那已經是好久好久以前的往事了。 但是我並沒有找到那些讓人懷念的舊照片,卻在角落的櫃子裡翻到幾本八卦雜誌。這些雜誌,應該是哥哥帶回來後,被李管家藏在櫃子裡的,把我愣住的是,雜誌封面上的照片赫然就是我的哥哥;那張英俊的臉孔與我熟悉的他一模一樣。 雜誌上意氣風發的哥哥手挽著不同女人,這些女人個個妖艷美麗、打扮時尚,嫵媚中有一股掐得出水的柔膩…… 她們就像一塊膩嘴的糖霜,但這就是江浩南喜歡的女人。 我抱著那迭雜誌走回房間,把自己關在房裡,然後我憂鬱地站在穿衣鏡前,彷彿第一次,我看清了自己的「真面目」。 一頭亂髮、一件大得不像話的T恤、一條破牛仔褲、一雙邋裡邋遢的舊布鞋…… 這就是我,江曉竹嗎? 直到這一刻,我忽然明白,就算花一輩子的時間,如果我仍然是現在的我,那麼我就永遠只會是江浩南的「妹妹」。 瞪著鏡子,我看到鏡子裡頭那個醜小鴨幼稚的流淚…… 我終於悲哀的瞭解,即使再多等待、即使擁有妹妹這個身份,都不可能讓江浩南真正的、願意以不同的眼光看我一眼。 現在的我,不但毫不起眼,簡直就跟一個野孩子沒有兩樣! 我怎麼……一直都沒有發現呢?就算傭人費心打扮我,我仍然只是一塊虛有其表、名實不符的草莓蛋糕,如何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可口怡人? 何況,江浩南,一個擁有許許多多的「糖霜」的男人,豈不能分辨那蛋糕的甜味是否貨真價實?江浩南就像一杯濃烈的黑咖啡,他知道怎麼品味女人,也唯有真正的甜品,才能與他相得益彰。 而現在這副模樣的我,其實連一塊虛有其表的草莓蛋糕都不是,甚至會讓哥哥丟臉…… 我,江曉竹,只是一個醜小鴨。 今晚,我終於徹底覺悟,接受了這個事實。 ☆ ☆ ☆ ☆ ☆ ☆ ☆ ☆ ☆ ☆ ☆ ☆ ☆ ☆ 第二天一早,我紅著眼睛從房間走出來,像洋娃娃一樣平靜地坐在鋼琴前,彈奏不成調的單音。 我討厭哭泣,也不承認自己哭了一夜。 但是當李管家,一早把客廳的窗簾全部拉開時,陽光放肆地射進屋子裡,亮晃晃的剌傷了我的眼睛。我從鋼琴前站起來,走到客廳,蜷縮在陽光照不到的沙發角落…… 恍恍惚惚的,我回想起來,哥哥曾經告訴我,三歲那一年,我從這個家走散那件事。 三歲的時候,有一天我告訴忙於事業的父母,自己想去上學的願望,他們理所當然,沒有把一個三歲小孩的話當真,然後,我竟然真的一個人走到公車站,混水摸魚的尾隨大人搭上公車,然後從此走失。 事後撿到我的愛心人士,把我安置在育幼院,一直到我十歲那年,我的哥哥終於找到我,而我的雙親已經去世。 很簡單卻奇怪的故事,我一直不明白他們為什麼不登尋人啟事?為什麼沒有及時找到我?或者,他們根本就不想找我? 然而這一段往事,其實並不存在我的記憶裡。 並不是因為當時我的年紀太小,而是因為-- 「曉竹?」 熟悉的聲音揪痛我的心臟。 以往只要一聽見這個聲音,我就會立刻跑到他身邊,但現在我強迫自己坐在沙發上,無論如何不能軟弱、不能站起來奔向他。 「這麼早就坐在這裡?吃過早餐了?」 從門口徐步踱到我身邊,我的哥哥--江浩南瞇起眼,英俊的臉孔掛著淡淡的笑容。「怎麼?舌頭被貓咬掉了?」他嗤笑。 他手上叼了一根煙,身上有我熟悉的煙草味。 一大早就抽煙,大概,是為了掩飾身上女人的氣味。 「我有事找你。」我說,低垂的目光盯著自己單薄的膝頭。 「不高興?為了昨晚的事?」 他盯著我紅腫的眼睛,突然咧開嘴,然後吐出一口煙。或許是故意的,這口煙直接噴到我的臉上。 往常,我會立刻伸手擰熄煙頭。 我的哥哥雖然是個霸道的大男人,但還能縱容我這點任性……就因為我是他的妹妹。 「你在乎嗎?」我抬起眼凝視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 其實,我知道無論如何偽裝,他一定看穿了我的心思。 他咧開嘴。「好,我道歉。」 「你常常道歉。」我幽幽地說。 在生日會上缺席、在家長會裡缺席、在畢業典禮上缺席……「工作」就是他用來搪塞我的借口。這樣的道歉我聽過上百遍,早已經麻痺。 「那麼就再補送妳一件禮物?」他大方地說:「想要什麼?趁這時候,可以儘管開條件。」 禮物?「我有事想告訴你。」我垂下頸子,黯然盯住自己的膝頭。 鬆開西裝領結,他坐到沙發上,捺熄煙蒂。「有話就直說,只要做得到,妳知道我向來不會拒絕妳。」他道。 「我想到College of William and Mary唸書。」我很快的說出口,以免自己沒有勇氣、甚至後悔。 美國,那是距離他多麼遙遠的地方。 「那是一所寄宿學校。」他瞇起眼盯著我,深邃的眼神開始認真起來。 「我知道。」我輕輕說,眼角餘光注意到他的凝視。 困難的嚥下口水,我感覺到喉頭緊縮。已經有三個月,他不曾這樣認真的看著我、聽我說話了。 「妳在開玩笑的,怪我昨夜沒回家?」他盯著我,低嗄地道。 我知道他懷疑我認真的程度。 我用力搖頭,以表示決心。「那是一間很有名的藝術學苑,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歡音樂。」 沉默突然充斥在我們兩人之間。他忽然不說話,而我認真盯住雙膝,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和心情…… 「妳不會喜歡穿制服上大學、住宿舍、遵守僵化的作息時間。」 片刻以後我聽到他低沉、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音。 「我不必喜歡,反正我只是去唸書的。」 「妳沒弄清楚自己正在要求什麼,這是妳人生中很重要的決定。」他的聲音嚴肅起來。 「我很認真,而且很清楚。」我抬起頸子,倔強地盯住他嚴厲的眼神。 「妳認真而且清楚--自己離開這個家,就等於脫離保護,往後必須自己承擔責任?」 我知道,他以為我跟其它青春期的少女一樣,只是想掙脫束縛、想獨立。 「你也常待在大陸和香港,有時候一去就是整個夏天。」我平靜地道,努力讓自己不帶指控意味,只是在陳述一項事實。「那時候我一樣照顧自己,從來沒有惹麻煩。」 他從沙發上站起來,撇開臉點煙。「真想念那所學校,那就證明妳的決心!」他轉過臉盯住我,沒有表情地說:「除非領到畢業證書,只要妳中途回台灣,就證明妳的決心不足。」 我怔怔地瞪著他……他很嚴厲、嚴厲得接近冷酷。 「沒領到證書,我也不打算回來!」我倔強地回答他。 淚水逼到了我的眼眶,有的時候,我不知道他到底愛不愛自己的「妹妹」? 或者,他的溫柔只會給床上的女人。 「好,那就如妳所願。」他瞪著我。「妳自己負責自己的未來。」嚴酷地說。 瞪著他上樓的背影,我站在原地,就像一棵樹一樣靜止,企圖把他的背影牢牢記住。 這是來到這個家後,我跟他第一次的衝突。而他,即使不高興,一定也認為沒有一定得強迫我留下的必要。 畢竟,我只是一個妹妹…… 而這也是我必須離開他的理由。 如果我不走,情況永遠不會改變,除了妹妹這個身份,他永遠不會注意到我的存在。 是的,我的存在。 像其它「女人」一樣的「存在」。 ☆ ☆ ☆ ☆ ☆ ☆ ☆ ☆ ☆ ☆ ☆ ☆ ☆ ☆ 即將搭乘飛機到美國這一天,我很早就起床,呆呆坐在床上,環顧這間住了將近七年的房間,我所熟悉的一景一物。 放在角落的行李箱,是李管家幫我準備的,我不打算帶走多少東西,因為過去我所擁有的,都是該被拋棄的,小孩子的玩意。 然而一隻抱在我懷裡的布娃娃,是最後一件被我塞進行李的東西。 布娃娃的衣角已經磨損,它不再光鮮漂亮,卻是我最珍愛的……只因為布娃娃是在我十歲那年,來到這個家的第一個生日,那是哥哥親手送給我的禮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