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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惜之 他是不是怪物?肯定是,她愛咬人很不正常,而他,求著人家咬他,更不正常。 假設說,她前輩子是肉食性動物,那麼他呢?他當了兩百輩子的食物被人吃? 秀青笑開,粉粉的頰帶起幸福感。 他的長袖善舞,讓學校師生人人懷念,也由於他的自動退出,讓實習老師中多一人留任,不管他離開或留下,總有人感激他,他真的很行。 這種男人世間少有,卻讓她有幸碰上,儘管有些些委屈,受了也沒關係。 秀青是這樣的女人,習慣用最溫和的方式將忿忿抹平,習慣把委屈當成常態,然後自我遊說催眠,說服自己是幸福中的一群。 九點四十五,辦公室的燈關上,之禹和艾芬一起從電梯中走出,他們沒看見站在陰暗處的秀青,秀青卻從燈光處,看清楚他們。 「之禹,記不記得我們的第一次,也是在這樣的燈光下,我們在圖書館前面跳舞。」 艾芬勾住之禹的手,她是半個美國人,這樣對待男人,不覺怪異。 「記得。」 之禹點頭,那年他初到美國,認識一個這麼精明能幹而主動活潑的女生,讓他大開眼界,她說的第一次,也是他人生的第一次。 「我說,你是我見過最溫柔的男人;你說,我是你見過最聰明的女人。」 「是。」 他沒反對她說的每句話,那是他人生的一段過程,不管正確或錯誤,他都正視面對。 「那是我人生最快樂的時光,直到……」 直到他的家人不願意接納她。喃喃地,秀青接下艾芬的話。 秀青有一顆冷靜的心,她知道那些皆成為過去,她不能用歷史來挑剔之禹,卻不能不用歷史來挑剔自己。 他失去艾芬,因為家人;他同意認真面對他們的愛情,也因為家人。 即使假面具掀去,家人的重要性仍佔住他心目中的第一,所以,她並不真正擁有他的愛情,她有的是他家人的支持。 還需要任何證明嗎? 從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失約;從他對她的視而不見;從他的忙、他和艾芬的親密……不需要其他的了,這種證明在數學上早已成立,他愛艾芬,至於對她……也許是欣賞加上一點點的喜歡吧。 「我很喜歡和你在一起。」艾芬說。 「我也喜歡和你一起工作。」 她是最好的智囊團,和艾芬一起工作,她永遠有創新想法,他們在事業上能激起共鳴,他喜歡和這樣的對手相較量。 秀青吞吞落人喉間的哽咽,沒聽進去之禹後面的「工作」二字,她只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 他們彼此喜歡呢!他們共同擁有人生最快樂的過程,他們曾經在月光下浪漫共舞,他們是活生生被拆散的璧人,而她,該當這個幫兇嗎? 「我有過許多愛情,只有你是我真心的眷戀,我知道錯失了你,我會後悔一輩子。」艾芬說。 「你會再找到更好的愛戀。」 秀青再聽不清之禹的話,鼓噪的心,聲聲摧折她的愛情,他是艾芬的眷戀,那艾芬呢?是不是他永不肯停歇的真情? 他們的愛情橫過一個不識趣的蕭秀青,因為她可笑的認真、可悲的貫徹始終,讓他們不得相聚。 她不想罵自己自私,卻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自私偏狹到極點的女人。 回過神,她聽見艾芬幽怨淒楚的聲音。 「你錯了,除了你,我再不要別人,我確定,你愛我,一如我愛你,」踮起腳,她將唇送上他的唇間。 不看了,別過頭,秀青悄悄從陰暗處隱去,垮台的肩膀萎縮成蜷曲蝸牛。她想,她的努力空間被擠掉,她的忍耐到達臨界點,她……不該堅持繼續…… 眼光掃向秀青離去處,艾芬微笑,在之禹將她推開剎那間,她仍飽含笑意,她不輸的,不管再厲害的女人都無法讓她臣服。 第八章 秀青不再到之禹辦公室去。 一天、兩天,到第五天的時候,之禹再也按捺不住。 就算沒空陪她、就算兩人不交談半句,但她在辦公室裡,他就能安心。她不來了,他的眼光老是在她常坐的位置流連,無法專心沉氣。 今天,巡視過Pretty Girl專櫃後,不管後面的會議會否延遲,他直接把車子開進校門口。 「你等我一下。」他轉頭對艾芬說。 之禹匆匆跑進辦公室,秀青沒課。 「你很多天沒去找我。」合上她的教師手冊,他強勢。 「我需要工作賺錢,」她微笑,掩飾心酸,她不是情緒性動物,即使分手,她但願平和結束。 「你需要錢,告訴我,我給你。」 「我念了很多年書,是希望發揮所長,不是想讓人包養。」 「我不喜歡包養兩個字,你別把話說得那麼難聽。」 「很抱歉,話說難聽了,但那是你給我的感覺。」 「我們不是男女朋友嗎?」 她不語,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 「你在生氣?為什麼?」 「我沒生氣,你想太多。」低頭,她忙著整理桌面。 「走!我們出去談談!」拉著她,他不容她反駁,秀青也不想在辦公室裡製造騷動,順了他的意思,走出去。 前些日子她一直想找他談。談工作有必要讓自己忙得忘記自己是誰?談他對他們的感情是否還認真?但他太忙,忙到沒辦法撥時間給她。 沒想到,等到失去聯繫了,他才願意空出時間。 空中飄下細細的雨絲,不大,濕不了人,只能濕人雙眼。 他們站在同一棵酸果樹下,果實沒了,他對她保證過,他給她的愛情只有甜,沒有酸。 她認真他的話了,沒想到,滿心等待甜蜜的她,卻嘗遍一顆顆不想入口的酸澀滋味。 「首先,你在生氣,我看得出來。」他說話。 「然後?」撫撫雙臂,她有些冷, 「你可以用簡單的方式做初步解決,也可以用比較麻煩的步驟做徹底解決。」之禹勾起她的下巴,認真說話,他的認真不受天氣影響。 「什麼叫作初步解決、什麼叫作徹底解決?」她問。 「初步解決是你咬我一口,洩洩氣,然後下班到辦公室找我。徹底解決是你花點時間,把不高興的原因告訴我,我們一次把原因消滅,不讓不舒服擋在我們中間。」 拉開他的手,這兩種方式都不能解決,正確的解決方式是他坦然面對家人,像爭取他的事業般,爭取自己想要的愛情。 「小不點兒,你不講道理。」 他又喊她小不點兒,一個讓她從生氣到接納再到感覺親暱的代名詞。 「我沒有生氣,倒是你,把工作告一段落後,仔細想想自己的心,想想你要的是什麼東西?你真的想要我嗎?或者我只是家人對你的另一個期待。」她分析。 「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還想講話,但艾芬的聲音適時切進來。 「之禹,快點,我們時間不多。」 看見艾芬,秀青臉色黯然,深吸氣,努力把事情看淡。 「看來你的時間不多,我們只能做初步解決。」秀青試著幽默。 「你咬了我,晚上會到辦公室找我?」 「不會。」她搖頭。 「為什麼?」 「我必須花點時間想想,我要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你要當首席老師、要當補界名師,或者你想學裁縫設計,我都可以幫你。」 「幫幫你自己吧,選擇你真正愛的女人,過你真正想要的一生。」 轉身,她想走,但下一秒鐘,她讓一股力量帶進懷抱裡。 這個懷抱她不陌生,溫馨依舊、幸福依舊,只是她怎容許自己佔有別人的幸運?她有嚴重的道德潔癖。 「什麼叫作真正愛的女人?我懂了,你誤會我和艾芬的關係。該死的,我坦白告訴過你我們兩個人的過去,你不能因為我的過去,否決我的努力。」 「你弄不清楚嗎?我是否誤會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感覺。」 「我的感覺是我要你,我們馬上結婚吧!」 突然間,他發覺自己將要失去秀青,恐懼閃過心靈,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慌亂。 「為誰結婚?為你爺爺奶奶,父親或者母親?我不要。」 「我為我自己。」 歎氣,她不相信。 「之禹……」艾芬在他身後拉拉他的袖子,阻斷他們的交談。 看看艾芬,他曉得不能再拖延下去,否則一連串的行程都受到影響。 秀青笑笑,知道他的為難,她替他作主。 「去忙吧!答應我,忙完之後好好想想,選擇一條自己最想走的路走。」 微雨在他的劉海間製造一串濕簾子,替他撥去雨滴,濕濕的水在她掌間匯聚,顆顆晶瑩。 她溫柔地把水滴放進他掌心,溫柔地揮手看他離去,直到他的身影在雨中模糊。 她一直鼓勵他做自己不是?她還說過羨慕呢,她怎能違背自己? 「繼續做個讓我羨慕的人吧!」 輕輕地,掌心雨滴落上她腮邊,粉粉的臉、粉粉的可愛不見,認識他的這年冬天,她的心不再青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