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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冬橘    


  "讓我看看……"楊上的皇甫少泱奪過她的手,蹙著眉審視著那深深的傷痕。

  "你……"尉遲楠窘紅了臉,看他低下頭,一點一滴吮去傷口的血跡,留下蘊滿柔情的印記。

  束手就擒吧……另一個自己抽離軀殼,俯視逐漸陷入情潮中的她,宣告著定會實現的預言:從今以後,你將不再只是"自己"。

  "傷口很深。"皇甫少泱咕噥了聲,摸出最後一點金創藥仔細敷在傷口上,拉遠了視線稍作端詳,霎時她手上、臂上密密麻麻的淺白傷疤映入他眼廉。

  輕撫過傷疤,他幽幽一聲歎息,"好可憐。"

  尉遲楠輕輕抽回手,仍是紅著臉,"哪個學雕刻的人不曾在身上碰個口子?"嗓音黏膩,像糖絲緊緊纏住他的心。

  他沒回答,只是凝望著她,教她羞赧的別開了臉,手卻偷偷找著他的,握緊。

  良久良久後,尉遲楠開口打斷了那令他甘願永遠沉溺的美好時刻。"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你問吧。"他隨口回答,不甚專心,只想著可不可以將她擁入懷裡。

  她猶豫一會,像豁出去般衝口問道:"那日你怎會這麼剛巧的路過那野地?"

  皇甫少泱一愣,直覺這問題是個陷阱。

  "這件事我想了好多天,一直找不到解釋。"她一雙晶亮的黑眸緊盯著他,繼續說道:"若說是湊巧遇上……哼,天底下哪有這麼剛好的事,在我最危急的時刻,你就偏偏從天而降。要我猜,我會說你是因事到了揚州城,想順道去看看我,卻聽人說我惹上麻煩急急逃離了揚州城,於是你放心下下,沿著官道一路尋過來。"

  差不多是這樣,他正要點頭認罪,她又繼續說了下去。

  "古老闆……那個你稱做'神屠子'的人,他在認出你時,突然笑得很開心……"她抬頭望向他,眼神是前所未見的嚴肅,"你跟他有過節?"

  那日的遭遇就攤在他倆面前,皇甫少泱沒得裝蒜,只能點頭老實承認。籠罩在那彷彿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他突然有種大難臨頭的預感。

  "他的武功很高?"

  "跟我差不多。"

  "他還帶了些打手?"

  "我有看到。"

  "你可能會輸得很慘。"

  "我知道,但我定要贏。"

  尉遲楠忽地抿住嘴,移開了視線,低聲道:"你好可惡!真的好可惡!你這樣叫我要怎麼辦呢?"

  "什麼?"皇甫少泱完全跟不上她的思緒。

  "我的意思是……"她頓了頓,開口道:"你明知道插手管我這檔事要付出多大代價,卻還是這麼做了……皇甫少泱,你這份恩情叫我怎麼還得起?"那聲調裡瀰漫著強自壓抑的情緒,彷彿暴風雨前的寧靜。"怎麼報答得了呢……這人情……這人情……"

  她的話語在皇甫少泱心裡激起陣陣漣漪,漣漪越擴越大,越擴越大,他終於按捺不下那激越的感情,脫口問道:"以身相許如何?"

  "什麼以身相許?"尉遲楠狐疑的看向他,猛然意識到那四字的含意,臉龐瞬間漲得通紅。"你什麼不好說,偏說這個……"

  呃,被拒絕了。皇甫少泱霎時紅透了耳根,一邊在心中臭罵自己沒事自取其辱作啥,一邊打哈哈緩和這糗人的場面,"外頭是什麼鳥在叫啊?那聲音怪好聽的,不知姑娘可也聽見了?思,究竟是什麼鳥呢……"

  尉遲楠一咬牙,"好。"

  他一愣,"好什麼?"

  "好什麼?以身相許啦!"她又是羞、又是氣、又是惱,掄起雙拳咚咚咚捶了過去,嘴裡亂糟糟的數落著:"你到底懂不懂啊,人家是女孩子咧,你叫一個女孩子說這種話,偏偏你自己又忘了問過什麼……人家又不是厚臉皮、急著嫁,你、你、你、你──啊!"一個輕啄落在她唇上,嚇得她尖聲大叫。

  皇甫少泱卻笑了,一伸手將她拖上床,不顧她的掙扎緊緊將她擁入懷裡,"好一個以身相許啊。"

  那笑容裡毫無陰霾,十二萬分的明燦。尉遲楠為之心中一動,不知怎麼的居然要掉下淚來。

  "是啊,好一個以身相許啊。"她囁嚅良久,終於低聲應和,任他再一次輕輕的吻住她。

  ☆ ☆ ☆ ☆ ☆ ☆ ☆ ☆ ☆ ☆ ☆ ☆ ☆ ☆

  雨仍繼續下著,屋裡的人兒相互依偎著。

  "到了到了!"門外人聲打碎了濃情蜜意織就的彩網。"有人在嗎?可不可以借咱們躲一下雨?"

  屋裡的兩人互望一眼。

  "小心點。"

  尉遲楠點點頭,捏了下他的手,迅速站起身走了出去。

  門外是對瘦削的莊稼漢,看他們一身五顏六色、補到不能再補的粗布衫,想來生活極為困苦。

  不等她開口,圓臉漢子一見門後是個姑娘家,駭然倒退數步。"怎麼會是個小娘子來應門,這樣可不方便打攪啊。"

  尉遲楠聞言開朗一笑,"這裡只有我跟我家相公,兩位進來躲雨無妨。"

  小屋裡燃著火盆,紅熾的炭火映照著眾人盈滿喜樂的臉孔。

  "哎呀,我說黃公子啊,出門在外凡事得小心點,像你這樣一個小心染上風寒,誤了科舉,十年寒窗的苦讀功夫不就這樣白費了。"尖臉漢子囫圃喝著稀粥,嘴裡含含糊糊的表示他的惋惜之意。

  "真有才能的人是不會只有一次機會的。"皇甫少泱斯文的笑著,扮演尉遲楠編派給他的落難才子角色。

  "說得好。"圓臉漢子聞言朝他豎起大拇指,"那個……呃……那句話是怎麼說的,什麼……啊!大丈夫當如是也。"

  "是啊是啊,小娘子嫁了個有前途的好丈夫,可得好生伺候著啊。"尖臉漢子話才出口,就被圓臉漢子半笑鬧的賞了一肘子。

  "人家是伉儷情深,用不著你這家裡有隻母老虎的人的忠告?!"

  "你少在外人面前拆我台。"尖臉漢子打了回去。"我家河東獅吼,你家不也有只母夜叉坐鎮。"

  圓臉漢子臉一熱,趕忙搖手討饒,"是是是,咱們一個半斤、一個八兩,好不好?"偷眼掃到小夫妻一臉笑嘻嘻的看著他們鬥嘴,圓臉越發窘紅得發紫,拉拉夥伴的衣袖低聲抱怨道:"都是你一張大嘴亂說渾話,害咱們被人家看笑話。"

  "怪羅,明明是你起頭的,這下怎麼全都算是我的錯……"

  真好玩,好像說相聲。尉遲楠揉著肚子,笑倒在皇甫少泱懷裡,而他環抱著她,亦是滿臉笑。

  漢子們看著這對幸福的夫妻,不由得跟著笑開了。

  雨仍下著,沒有停歇的徵兆。尉遲楠再添了點茶水給大夥,繼續聊著東家生了對雙胞眙、西家的小孩會讀書……諸如此類的話題。

  看著週遭的這一切,皇甫少泱再一次確定了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驀地,平淡的幸福滲進了不祥的血腥味。

  "你們剛從外地來所以不曉得,七天前離這三里遠的地方鬧了惡鬼,死了好一批人。縣太爺對這可緊張了,指派差爺們四處打探搜查。不過呢,我猜既然這事情是惡鬼幹下的,就算差爺最後查到那惡鬼的下落,大概也做不了什麼事情吧。"

  糟糕,已經驚動官府了。皇甫少泱與尉遲楠聞言凝起了表情。

  圓臉漢子見他們一臉神色凝重,好心的說幾句蹩腳的安慰話:"既然對手是惡鬼,那也沒什麼好防的,只要不做虧心事,自然半夜不怕鬼敲門──"

  "你這是什麼話,不怕更嚇了住在這荒郊野地的小夫妻嗎?"尖臉漢子聽了又好氣又好笑,萬分誠懇的幫他的拜把兄弟打圓場,"真是對不住,我這兄弟向來不會說話,他的意思是既然官府已經開始行動,這惡鬼不消幾天就會被逮著了。"

  皇甫少泱笑著頷首,表示明白他的意思,沉吟片刻後小心問道:"那惡鬼長得什麼樣子?"

  圓臉漢子亮起眼,熱心的回答:"聽說是一男一女,男的白衣、女的青衣──"他話語一頓,瞪視著眼前一著白衣、一著青衣的小夫妻,突然再也發不出聲音。

  尉遲楠見狀,故作嬌弱的往皇甫少泱懷裡倚去,"少泱,我好怕。"

  皇甫少泱跟著摟住她的腰,口裡哄道:"不怕不怕,鄉里的毛算仙鐵口直斷說我是文曲星降世,這輩子定要做大官的,兩隻惡鬼又算得了什麼?"

  漢子們聽了他們的對話,慢慢的放下恐懼,連聲附和,"對啊對啊,黃公子是未來的狀元郎,惡鬼才不敢來驚擾呢。"

  說著說著,小屋回到這話題被挑起前的溫馨,但潛伏在暗處的不安昭示著──

  危機近了,很近了……

  ☆ ☆ ☆ ☆ ☆ ☆ ☆ ☆ ☆ ☆ ☆ ☆ ☆ ☆

  "抓緊我!"皇甫少泱攔腰抱著尉遲楠,咬牙忍住每一次飛縱撕裂傷口時所產生的巨痛,展盡輕功飛快的在林間逃竄,在他身後是一群追得死緊的黑巾蒙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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