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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冬橘 她靜靜思索了片刻,"我想……或許是因為我有一個願望的緣故吧。" "什麼樣的願望?" "不值得一提的願望,愚蠢的願望。" 這是拒絕回答的意思。皇甫少泱不再追問下去,低頭吃苦冷落許久的稀粥,但那仍在心底隱隱竄動的恐懼讓他將自己看得一清二楚。 說什麼"為了不嚇著對方,隱藏部分事實是必要的",從尉遲楠只是猜到一點邊就嚇得他一顆心到現在都還怦怦亂跳的情形來看,他之所以隱匿身份,其實是為了逃避人們在知曉他那見不得光的醜陋過去時,臉上必然會流露的驚懼、輕視與排斥。 這是何其讓人羞愧的事實!撕掉那堆冠冕堂皇的藉口後,原夾他也不過是個懦夫而已。 沒錯,懦夫!你連自己拉著小姑娘一塊上路的真正原因,都還不敢承認呢。另一個自己突兀的出現不說,還毫不體恤的來個火上加油,令他慚愧得再也抬不起頭。 "客倌,您要的熱茶來了。" 忙著嘲笑自己的皇甫少泱被這陌生的聲音驚擾,微帶不悅的眼光略一搜尋,捕捉到尉遲楠滿臉的憂心。 "喝杯茶吧,我看你臉色不大好。"她忙著替他張羅茶水,語氣裡透著抹歉意,"不要怪我冷性情,死守著秘密什麼都不告訴你,實在是這些都與你無關,沒有必要端出來當作閒磕牙的話題。" 真正該道歉的,應該是他吧。他深藏著的秘密,又豈是她所比得上的? 強忍著讓他恨不得一刀砍死自己的羞慚,皇甫少泱隨口找了個理由,轉移對方的注意力。"我只是在想那正主兒是誰而已。從他能神不知、鬼不覺的竊得那塊玉來看,應該不會比將軍好應付到哪去。" 果不其然,尉遲楠聞言蹙眉,"你多少小心點,我可不想要'壯志末酬身先死'這句話在你身上應驗。" 這份關懷如暖流般淌過他的心田,皇甫少泱不由自主的漾出微笑,放柔聲音,打趣道:"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絕不做自尋死路的傻瓜。" 她忍不住被他的話給逗笑,"不錯,這才像你嘛。"偷眼望去,見他一臉狐疑,她笑著解釋道:"前陣子你老是繃著一張臉,我又不知該如何跟你排解,心裡可慌著呢,現在看你能笑得出來了,我總算可以放下心裡這塊大石頭。" 聞言,皇甫少泱不禁心頭一甜,然後摒除意念,不去探究自己怎會有這樣的感受。 因為,有些箱子是不該打開的。 ☆ ☆ ☆ ☆ ☆ ☆ ☆ ☆ ☆ ☆ ☆ ☆ ☆ ☆ 天陰微雨,就像尉遲楠的心情。 走在熟悉的小巷裡,原以為早就忘卻的過去再度浮現,清晰得一如昨日。 抬手撫過孩童時代攀過的石牆,而石牆斑駁依然,艷紅桃花仍出牆綻放,歡迎著她的歸來,巷尾的老樹卻駝了背,氣根密密垂下彷彿一道廉幕,說明時光的確不曾為她駐足。 她倉皇離家時還只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如今卻已是個成年女子,這事實令她無限感慨,無限悲傷與…… 無限惶恐──不知道老家是否還會是原來那副模樣。 "回家是對的。"她低聲為自己打氣,"事隔多年,你是應該回來看一看。" 微風輕輕掠過,送來一絲異樣氣息,她心頭泛起不祥的預感,不自覺加快腳步,邁開大步,撒足一路狂奔。 拐過街角,躍進視野裡的是片大火之後的廢墟景象。 她愣住,呆立良久,直到一聲噴嚏驚醒了她,透進骨髓中的寒意教她牙床不住震顫,這才跨出步伐,走進曾經充滿歡聲笑語的殘敗家園。 伴君如伴虎,這是對尉遲一族的命運最好的註腳。 尉遲一族累代為御用雕師,父親、伯叔父以及兄長們在繼承家業的同時,亦忠心耿耿的想把祖傳下來的一身絕技轉授給後輩子孫,結果卻在那個燠熱的午後被無情而又任性的帝王斬斷了所有末完成的心願。 僥倖逃過一劫的她遵照父親遺命,為了替尉遲一族留下最後的血脈,藏跡深山只求苟活。然在被人連根拔起後,她的心是空的,只能靠著對家園的記憶尋求一點點安慰。 她總幻想著在干山萬水的那一頭仍有扇大門為她開著,有盞燈火為她點著,她終有天能回去,在不遠處的將來。 但現在呢?家已不在了,人也故去了,今後要拿什麼來填補這樣的空虛? 楠兒,你將來定是我們尉遲家的棟樑!尉遲一族的榮寵就全靠你維繫了。 在她第一次拿刀就完成只活靈活現的雛雞木雕時,父親曾萬分驕傲的這般說道。 可她又要為誰成為棟樑呢?到如今,沒有人需要她了。 尉遲楠奮力眨著眼,抿住唇,想逼回淚水,但鼻頭遏止不住的泛酸。 沒有人需要她了……沒有人…… 感覺有什麼輕觸著她的肩,隨後被滿滿的溫暖環抱著,她忽地視野暈成一片,再也什麼都看不清了。 許久許久,她推開皇甫少泱的懷抱,抹去臉上淚痕,"這裡……曾是我家。" 他點點頭,靜靜聽,緘默無語。 "我……我離家時是十三歲,今年卻已經十八了。"她恍惚一笑,"人家說'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我雖仍年少,但不知怎麼的覺得自己萬分蒼老……"語尾破碎,意義難辨,終至無言。 皇甫少泱還是沒出聲,只是輕輕地將她再度摟進懷裡。 而她,棲息在他的胸懷中,心裡是滿滿的感謝──感謝他不顧她的推拒依舊尾隨,感謝他沉默著提供安慰,感謝他讓她的歸鄉之旅並不全是悲淒組成,感謝…… 原來身邊多個人分擔心事的感覺,竟是這麼的美好。 雨絲漸密,尉遲楠終於收整好情緒,頂著風雨定進廢墟,比對著過往記憶,找尋著將她帶回京城的目的。 "就是這了。"她在過去宗祠所在的位置停下,挽起袖子,搬開被大火燻黑的土塊,無意中觸到了他主動湊過來幫忙的雙手,掩蓋在披垂黑髮下的臉龐不由得泛起羞澀的笑意。 深吸口氣,將羞澀轉化成勇氣,她慢調斯理的宣佈道:"如果我沒記錯,緋龍杯應該就在這裡。" 皇甫少泱動作一滯,俊秀斯文的臉龐上寫滿了驚訝。 偷偷瞥了對方一眼,他的反應讓她有一絲得意,"緋龍杯是我們尉遲一族的傳家寶,少說也有兩、三百年的歷史,一般人可是沒有緣分見識的,現在你可知道自己有多幸運了吧。" 說著說著,她的指尖終於勾到地窖的門環,用力一拉,現出一條狹窄陡峭的地道。 "走吧。"等到地窖裡的污濁空氣排空後,她示意兩人一同步下通往地窖深處的階梯。 籠罩在緋龍杯上的謎團就要揭開了。 ☆ ☆ ☆ ☆ ☆ ☆ ☆ ☆ ☆ ☆ ☆ ☆ ☆ ☆ 地窖裡一片漆黑,陰冷而潮濕。 咱喳一聲,火摺子燃起,照亮了地窖裡圍著石壁擺放的木架,以及木架上形制不一、風格各具的各色雕作。 "這地窖可真是座價值連城的寶庫啊。"皇甫少泱驚歎不已,忙將火摺子湊近想瞧得更仔細,卻看見了尉遲楠臉上複雜難解的表情。 "怎麼了?"他循著她的視線看去,找不到任何特異之處。 "不見了……緋龍杯不見了……"尉遲楠踉艙上前,驚疑不定的在木架上反覆掏摸,嗓音虛浮得幾乎聽不清她說了什麼。 皇甫少泱擔憂的蹙起眉,集中心力努力辨認。 "……誰?被偷走了?還是……還是有其他人活下來了?" ☆ ☆ ☆ ☆ ☆ ☆ ☆ ☆ ☆ ☆ ☆ ☆ ☆ ☆ 在一屋子的濃重藥氣中,男子憑幾而坐,隨手把玩著棋子,不甚專注的聽著匍匐跟前的親信所報告的消息。 "很好,在多年的追索後,終於得到尉遲遺族的下落。"沒有絲毫猶豫,他下令布下天羅地網,活捉那個小小雕師。 在親信領命火速離去後,男子一甩手扔掉棋子,走進月洞門後的睡房,拂開沉重的紗帳,注視仍昏睡著的女子。 "你睡著的時間一天此一天長了。" 在這四下無人之際,他終於鬆了心防,坦承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憂慮與恐懼,"這幾年來我一直害怕著,怕你就這麼的沉睡下醒。但你知道嗎?轉機已經來臨,尉遲一族的後人已然找著,這次……這次我們一定會得到緋龍杯,然後你的病就有救了。喔,芊芙,你可得要再撐著點,千萬不能功虧一簣啊。" 他輕柔的拂開散落在她額上的長髮,"我知道你在心裡嘀咕著什麼,但若不試上一試,又怎知'緋龍杯裡藏靈藥'這話是不是真的只是傳說而已。你要明白,芊芙,我的選擇真的不多啊……好了,收起你的笑,一個王爺是容不得別人姿態擺得比他高的,所以,你就算再得意,也只能暗笑在心裡,知道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