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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杜默雨 「不用你管!」她對他的語氣、永遠不溫柔。 好凶的婆娘!楚鏡平淡然一笑,原來她不像外表那般淡漠,也不是沒有情緒,他正在一步步揭開她內心的喜怒哀樂。 如果她太凶了,呃……他是不是該考慮放棄這一大一小的好貨色? 夜風吹亂她的發,柔細髮絲飄到他的鼻翼之間,他不自覺地低下頭,深深吸聞她身上的清香氣味,還有……呵!大寶的胖奶味! 她就像那荒蕪山邊的一叢青草,芳香清新、翠綠宜人。即使環境惡劣,她依然努力地生存下去,以她柔韌的身軀護衛自己和兒子。 很特別的一個女人!娶妻娶德,只要是好貨,他不介意她的過去。 心頭湧起了從未有過的情愫,他若有似無地親吻了她的發。 「你做什麼?」正在哄大寶的挽翠抬起頭。 「啊?做什麼?」楚鏡平一臉無辜,「你哄孩子的本領太厲害了,你哄著哄著,我也跟著打瞌睡,剛剛不知怎麼,頭就歪下來了。」 「是這樣嗎?」挽翠瞪他一眼,又被他的盈盈笑意逼得低下頭。 明明感覺他的嘴臉都埋入她的髮際,還想騙誰啊? 「到了!」楚鏡平大喊一聲。 「別嚷嚷,你吵醒大寶了。」她再瞪他一眼。咦?騎馬倒挺快的。 楚鏡平先跳下馬匹。「我扶你下來。」 「別抱……」她還沒說完,就已經讓楚鏡平抱到地面站穩。 她抱好大寶,發現自己兩腿抖動不已,好像仍在馬背上奔騰一樣,加上緊張,不習慣騎馬,雙腿都麻痺了。 「休息一下。」楚鏡平雙手扶住她,耐心等到她恢復正常。 「我進屋去了。」挽翠拖著腳步,並不打算向他道謝,開了門鎖就進去。 楚鏡平站在門口,看她在黑暗中點起油燈,把熟睡的大寶放到房裡唯一的一張床上,神情慈愛地拉起棉被蓋在大寶身上。 「你還不走?」挽翠站起來,又換了一副冷淡的面容,眼睛瞄向門後的大門閂,準備他膽敢進門,她就一棒敲暈他。 他一眼看完這間簡陋的小屋,搖頭歎了一口氣。「風都從磚縫鑽進來了,怎麼住人啊?」 「我住得很好,多謝大爺關心。」她走向前準備掩起房門。 「你不是要洗衣服嗎?」他笑著解下包袱。 「快還我!」 「說『請』。」 「請你出去!」她搶過大包袱,順手拿起大門閂。 「你拿這根爛木棒做什麼?」他看到她眼裡的殺意,啞然失笑。 呵呵,今天彼此瞭解得夠多了,就此打住吧。 又是這對深邃專注的眼睛,挽翠心頭一跳,忽然慌了手腳,「我……我……我關門啦!」 「那麼……晚安嘍。」 碰地一聲,挽翠急急關起木門,再把大門閂架在牆上勾槽,又不放心地推推脆弱的木門。 門外馬蹄聲響起,伴隨門縫中的呼呼風聲,在黑夜裡漸去漸遠,終至無聲。 挽翠撫著劇烈跳動的心臟,好像她的魂魄都隨馬兒去了。 她是怎麼了?他只不過是一個窮極無聊的路過商人,明天他就走了,就當作是相逢偶遇,一場春夢吧。 她的棄婦際遇,還奢望作什麼美夢?只要守著大寶長大,她就滿足了。 她微笑拿出袋中燒餅,配著冷水,慢慢啃著。今晚她就不吃飯了,留著那些白米飯,明天幫大寶熬碗雞蛋肉片粥吧。 第三章 暮色昏暗,挽翠在街坊婦女的指指點點下,牽著大寶,抬頭挺胸走進徐玉泉的書畫鋪子。 「翠妹,你來了。」徐玉泉和丹桂正在擺放東西,夫妻倆神情愉快。 「大寶,來乾娘這裡!」丹桂笑著蹲下身,把撲上前來的大寶抱個滿懷, 「哇!才幾天不見,你怎麼越來越重?乾娘都快抱不動了!」 「大寶長大了。」挽翠頗感欣慰。養兒不易,把一個乾癟娃娃拉拔成胖小子, 可是花了她多少心力啊。 再看到丹桂明朗的笑容,她也感到十分安慰。丹桂患的是心病,只要好好開導,加上徐大哥的疼愛照顧,果然過了兩天就痊癒。 丹桂真是幸福呢!打一開始,挽翠就明白自己和徐玉泉無緣,所以才努力撮合他和丹桂;如今見到他們甜蜜恩愛,她這當媒人的,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娘娘!」大寶靠在丹桂懷中,不安分地想玩牆邊的幾隻瓶子。 「大寶,這次乾爹不能讓你玩了,這是很好的寶貝,不可以亂碰。」徐玉泉小心地擦拭一隻古樸的彩花大碗。 丹桂拿了一隻博浪鼓分散大寶的注意力,果然,咚咚聲響讓他笑呵呵地伸手去拿。 「哪來這麼多瓶瓶罐罐?」挽翠上前瀏覽。 「是鏡平兄拿來寄賣的。」 「什麼鏡平兄……」挽翠恍然大悟!就是幾日來,攪擾得她頗不安寧的商人楚鏡平啊!「徐大哥,你怎麼叫得這麼親切?」 「楚公子是個好人。」丹桂笑道:「他說這些東西太重了,不想運回山西老家,就放在我們這裡寄賣,還讓我們抽一成佣金。」 「一成佣金有多少?」 徐玉泉道:「像這只景德窯的五彩鴛鴦戲水紋碗,他開價是一百兩,但是可以讓客人殺價到七十兩,也就是說,如果賣出去了,我們就能拿七兩。」 「七兩?」挽翠瞠大眼!「徐大哥你這間鋪子,一年也賺不到七兩吧?」 「說的也是。」徐玉泉無奈一歎,「靠著賣字畫、幫人寫信、寫春聯輓聯、批些書本來賣,獲利實在有限,去年鄉試又落第……也難為丹桂跟我吃苦了。」 丹桂正在逗大寶玩耍,聽到夫君的話,搖頭微笑。 挽翠笑道:「丹桂,徐大哥這麼寵你,你才不會吃苦,對不對?」 丹桂臉一紅。「挽翠你就喜歡取笑我!」 徐玉泉舒展眉頭,「不過,這個冬天不會吃苦了,我今早就賺進了五十兩。」 「哇!」挽翠驚呼道:「五十兩?你賣出什麼寶貝?」 溫文的徐玉泉難得語氣興奮:「是我近幾年來寫的小說文集。本來我只是閒暇寫來自娛,這兩天鏡平兄過來鋪子裡,不經意從桌上拿去看,看了一夜,今早就決 定跟我買去刊印。」 「哪有這麼好的事情?」挽翠懷疑道。 「其實我早就想刊印了,只是沒有錢印行,如今鏡平兄肯幫忙,我當然樂觀其成。」 丹桂也道:「楚公子還說,玉泉的小說寫得很好,他四處行商,可以請朋友把玉泉寫的書鋪到書肆,如果銷路好,再刻二版,他還會把利潤分給我們。」 徐玉泉欣然道:「寫書能得鏡平兄這樣的知音,足以快慰平生了。」 「哼!」挽翠嗔道:「徐大哥你寫一篇,我就看一篇,難道不是知音嗎?」 丹桂把大寶攬在懷中,正在為他換穿一件簇新的厚棉衣。「你當然是玉泉的知音了,可是能多賺一些錢,也是好的。」 「你們見利忘友,都被楚鏡平收買了!」挽翠不可思議地搖頭。 「其實楚公子對你也很好……」丹桂欲言又止。 挽翠又搖頭了。這三天來,每天下午楚鏡平必定騎上他的白馬,帶著膽兒駕著馬車翩然來到。起初她不肯坐馬車,他就抱著興奮亂叫的大寶騎馬,緩慢跟在她身後,後面又跟著一輛慢吞吞的馬車,這奇怪的景象反而今路人側目,挽翠不得已,只好鑽進了馬車裡。 晚上,楚鏡平另有應酬,也會囑咐膽兒送挽翠母子回去。 挽翠沒好氣地道:「我又不想坐他的車子,是大寶喜歡騎馬,我才勉強坐車陪大寶一起玩。」 「楚公子很有心,他今早還向我們打聽你。」 「你們說了什麼?」挽翠臉色一變,這傢伙到底打啥主意?! 「翠妹,你放心。」徐玉泉溫言道:「我們只說你出身駱家,四年前嫁到顏家,一年前離開。其它詳情,讓他自己問你吧。」 丹桂無奈笑道:「我們不說,他如果有心意,也是會探聽出來的。」 「他有什麼心意?我看他是別有目的!」 「你是說,他想透過我們來收買你嗎?」徐玉泉笑道,「那鏡平兄的代價未免太大,他還打算收購縣城裡的麥子呢。」 「今年收成太好,他買幾袋麥子回去磨麵粉,那是他家的事。」 「他不磨麵粉,他準備在惠文城釀酒。」 「他的事業很大哦?」挽翠開始覺得楚鏡平高深莫測。 丹桂道:「原來楚公子做的就是頂頂有名的杏花村楚家汾酒,他很懂得酒呢。」 徐玉泉也道:「鏡平兄是個商人,他做事有他的道理,絕對利益眾生。今年產麥太多,谷賤傷農,他買去釀酒,多少補貼因為麥價下跌的農戶,麥子也不致堆在穀倉發霉;設了酒坊,他就要請工人,縣城的老百姓就多了一分賺錢的機會;而將來惠文燒酒打出名氣之後,還可以帶動縣城的經濟……」 「徐大哥,拜託你!」挽翠頭痛不已,「等你去考狀元的時候,再拿這堆道理去寫策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