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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孟華    


  婉宜一邊抹去淚水,一邊推開椅子站起身。「我來……是跟妳說再見的!我已經提出休學,並退出舞團,後天--我會帶著辰揚的棺木回台灣,然後從此退出舞蹈界。」她靜靜看著床上不再做出反應的玫藍。

  就這樣了……就這樣了……

  婉宜站起身,逼迫自己轉過身子,不再看她一眼。

  「對我而言,妳已不再是我熟悉的黎玫藍,也不再是我的好朋友,從今以後--我將會徹底的遺忘妳,因為唯有遺忘妳,我才可以不再想起妳對我跟辰揚所造成的傷害,尤其對辰揚--妳所做的事更是無可原諒。」說完,她快步走向門邊,拉開,衝出去,將一切關在門後。

  她用力咬緊牙關,一會兒後聽見病房內傳出淒厲的哭聲,刺耳得讓人心痛,但她沒有感覺--她不會再允許自己對黎玫藍心軟。

  因為黎玫藍已經徹底毀掉兩個人,一個是辰揚,另一個就是她,而最不可原諒的是--她毀了自己!

  吳婉宜在自己的哭聲爆出前,轉過身快步跑開,以最快的速度跑開,引來數字醫護人員的側目。

  不過她並沒有離開醫院,而是奔進另一層樓的病房,並大力推開其中一間。

  她瞪著那手腕還綁著繃帶仍昏睡的俊美男子,一步一步的走近,然後跪下趴躺在他的旁邊,讓淚水不再受控制的流下。

  許是她的哭聲驚動了沈睡中的男人,男人眨眨眼。「……婉宜,是、是妳嗎?」

  她抬起矇矓淚眼。「皓,你為什麼要這麼傻?」

  「……我沒死」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如果我沒有及時發現……你怎麼能這樣對我?讓我看到那樣的你」她邊說邊搥打床鋪。

  盧辰揚閉上眼睛,俊秀的臉龐寫滿了痛苦和無奈。「妳不該救我的!妳應該讓我走……」

  「你走了有什麼用?你以為走了,藍就會沒事?就會原諒你?」

  「至少……我可以原諒自己!」

  「別傻了!」婉宜握住他的手,兩人的手都同樣修長,也不知交握了幾回,但這次的交握不是為了跳舞,而是為了得到安慰和溫暖,三人行中,現在就只剩她與他了。

  「她、她知道我……」

  聽得出他的語氣中有著掩不住的期盼,婉宜的心更酸。

  「有!我說了……就在幾分鐘前,我在她的病房告訴她這件事。」

  「那--」握住她的手緊了緊。

  婉宜望進辰揚的眼裡,試著以最平靜的態度說道:「--她沒反應,即使我跟她說你死了,她……還是沒反應!」

  是!這是謊言!但必須叫他死了心,斷了執念。

  辰揚臉色立白,作夢也沒想到聽到的竟是這樣的答案--玫藍當真已經無情、無心至此?他的自殺對她一點意義都沒有嗎?

  「我不相信藍她……她會這樣……」辰揚喃喃說道。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玫藍已經變了!那個男人已經毀了她!她再也不是我們的玫藍,你懂嗎?」婉宜說到這,再度痛哭失聲。

  辰揚搖頭。「難道……是因為她不肯原諒我,即使我用這種方式向她贖罪也不肯接受?」

  婉宜嚥下喉中的硬塊。「……這不是她要的,你還不明白嗎?她要的不是你的贖罪,她要的是另外一個人的!」說到這,她的手不禁握得死緊。

  那該死、天殺的男人!她回台灣後絕對不會讓他好過!

  聽到此,辰揚頓時像蒼老了好幾歲。「是這樣嗎?……我們對她的意義還是不如那個人嗎?」

  婉宜吸吸鼻子。「所以你不要再做無謂的傻事,你要想想你的家人……若你真有個萬一,你要他們怎麼承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痛?」

  「我……」辰揚像個孩子似的哭了出來。

  婉宜伸手抱住他。「辰揚,醫生說你後天就可以出院了,我也已經訂好後天的機票,我們一起回台灣。」

  辰揚從她懷中抬起頭。「那--舞團呢?」

  「你不都放棄一切,選擇自殺,幹麼還在意舞團的事?」忍不住罵他。

  「我……」一時語塞。「但妳呢?妳怎麼辦?」

  「你告訴我,在這樣的情況下-- 我還怎麼能再跳下去?藍做的--不僅是毀了她自己,也毀了我……」

  「婉宜……」

  「別說了,就是這樣!我們不是沒努力過,這些年我們陪在她身邊的時間比那個人都長,但她還是選擇了那個人……」

  辰揚啞然,他應該明白的,婉宜對藍的愛並不亞於他……但儘管他們倆是最愛藍的人,但藍最愛的人卻不是他們,甚至連將他們共繫在一起的舞蹈都放棄了……

  「我懂……好!我們一起回台灣,我們一起回去……」他用力回抱住她,兩個傷心人哭成一團。

  ☆ ☆ ☆ ☆ ☆ ☆ ☆ ☆ ☆ ☆ ☆ ☆ ☆ ☆

  「藍……」

  「嗯?」

  「妳……」他望著前方。「妳以後不要再想我了!」

  她臉上微笑僵住,緩緩轉過頭望著他。「你說什麼?」

  深吸口氣。「我要妳--就此以後,不要再想我!不要再愛我!徹底的將我這個人從妳的腦海,從妳的心底完全的抹去。」哦!老天爺,這些話幾乎要讓他的五臟六腑全翻了過來。

  她震驚的瞪著他。「我、我不懂,你、你為什麼……?」

  「我已經無法再忍受下去,愈跟妳在一起,我愈痛苦。」

  「痛苦?……怎麼會呢?為什麼會有痛苦?……我們在一起不是都很開心、很快樂嗎?」

  「不!只有痛苦!痛苦!」他說完後,便轉身離開。

  「別走呀!」她衝上前去欲抓住他,要他再說個分明,可無論她怎麼跑,始終都距離他一大步之遙,只能瞪著他的背影跑,連衣角都碰不到。

  怎麼會這樣?

  她的體力一向都比他好,跑得也比他快!怎麼可能追不上他?

  拚命地跑、用力地跑……可他只是離她愈來愈遠,當她再也跑不動,整個人跌倒在地,劇痛從她的小腿傳來。

  她立刻驚恐的睜大眼睛,不!不行!她的腳不能受傷!如果受傷就完了!

  可當她低下頭想察看傷勢時,卻發現她的腳不見了!

  腳呢?為什麼沒有了?

  她不禁驚慌失措大叫起來,抬起頭想喚住他,要他來救她!可人呢?為什麼他已走得不見蹤影

  「皓謙!」她用盡所有的心力大聲呼喊。「你快來救我!」

  可是她的呼救並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偌大的世界裡,似乎就只有她一個人存在。

  不!不應該這樣的!有誰?誰可以來救她……

  救救她呀……

  感覺到身後有人存在著,她立刻轉過頭,是辰揚和婉宜,想也不想的就伸出手。

  「婉宜、辰揚,快來幫我!我的腳受傷了,辰揚,你帶我去醫院,然後--婉宜,拜託妳去找皓謙,看他到底哪裡不對了?在不高興什麼?為什麼他會想要離開我?跟他說別那麼衝動,我們再談談,好不好?」

  但他們兩人只是動也不動的,站在原處靜靜地凝視她。

  「婉宜?辰揚?」

  辰揚先向她揮了揮手,接著連婉宜也對她揮了揮手--

  然後--玫藍睜開眼,瞪著灰白的天花板。

  啊!原來是夢!

  ……太好了!既然只是夢就好,不會成真的。

  她欲推被起身,想如往常般的先去梳洗一番,將殘留的睡意襲去,然後喝下一杯現打的新鮮活力果汁及充滿營養的早餐,便要到學校去練舞。

  可才一動,卻發現自己全身被束縛住,動彈不得。

  這……這是怎麼回事?她開口欲叫喚時。

  門打開,一個穿著護士服的灰髮中年婦女走了進來,快速的用一連串的法語對她說話,片刻,才聽懂婦女話中的意思。

  感覺好一點沒?想不想吃東西?妳睡好久了……

  眼珠子跟著那護士轉,看著她調整點滴,調高床墊讓她得以半坐,先用濕紙巾擦拭她的臉,然後又走出去推餐車進來,開始餵她吃東西。

  她轉過頭避開護士餵食,先瞪著自己的手,被布條綁住了……然後再慢慢將視線移到她的腳,雖有被單遮蓋,但她已很清楚地知覺到--腳受傷了,被一層石膏給裹住了。

  她閉上眼睛,一切都記起來。

  不是作夢,一切都是真的,她是真的受傷了!

  「來!吃飯了。」護士小姐柔聲說道:「妳呀一睡就睡很久,怎麼叫都叫不醒,醫生說以後會減少鎮定劑的藥量,讓妳不會再繼續昏睡下去。」

  昏睡……

  她張開口溫馴地接受餵食,食物並不可口,但那溫熱的液體滑過她的喉嚨,也令她恢復了說話能力。

  「今天……是、幾月……幾號?」她說話仍有些困難,喉嚨隱隱作痛。

  「五月十五日。」護士露出訝異的表情。「妳終於願意開口說話了嗎?」

  算了一下日子,她公演那一天是五月一日,算一算,原來已經過了快半個月。

  而這半個月……發生過什麼事?她幾乎都不記得,唯獨清楚記得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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