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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頁 孟珩 除了這些第一眼的印象，另一個問題是，她何時出現的？ 「命運的黑洞會吞噬所有，你還是走吧！」她用那雙蒼老的眼睛看著我，緩緩、勸告地說。 「對不起！」 我微欠身，開步移向旁邊，她又說話了。 「誰也無能扭變命運的轉輪，一旦涉入，沒有人能全身而退！為了你自己好，你還是趕快離開這裡。」她的聲音，低低啞啞的，神情隱約似同情。 「我並不清楚你在說什麼，但是你既已說命運是不可改變的我離不離開都是一樣。」 她直直地看著我，許久許久才輕點個頭，歎了聲：「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我沒有問她什麼事來不及。既然我並不在意她究竟在說什麼，就更不必問她何事來不及。 「尚小姐！」 已聲叫喚阻斷了她欲說的話，她又深深看了我一眼，不再掩飾其中的悲憫。我實在不解，莫非我看來如此苦慘。慘到一個異民族的人都同情我？ 我撫撫臉，轉身探看叫我的人，應是研究所的人來接我了。果然不錯，一個高大嚴肅的棕髮男人，跨大步地走向我。 我轉頭想對那個老印第安人道別，卻愣住了。 她如來時般，無影無蹤地消失！ 我瞪著她先前所在的位置，如今只有黃沙一片。風捲起，空中隱約飄著微弱的泣聲，我甩甩頭，日頭將落，只見容於晦暗的生命，開始活躍了？ 「你是商別？」 我再看一眼剛剛印第安老婦站著的地方，對那人點點頭。棕髮男人簡短地說：「跟我來。」逕自走向停於一邊的吉普車。 我提起行李隨他上車。一路上，他惜言如金，不曾再開口。 我望著一片荒冷。遠遠的，橘紅碩大的太陽，鈍緩地移近地平線。奧熱退去，空氣中的寒意慢慢隨著日頭的隱沒，漸次的增加。車子在無盡綿延的黃沙中奔馳，似乎終點仍在未知的遠方。 太陽完全埋進黃土後，大地只遺留意片幽黑。棕髮男人除了剛見面時的「商小姐」「你是商別」和「跟我來」三句話外，就不曾再開口，連哼個聲也沒。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安靜的人。 車子繼續往前行駛。四方靜寂，只有吉普車的引擎聲，我沉默的引導者依然沉默。清冷的風劃過夜空也打斜了我的發。我伸手束整亂髮，無意中抬頭望見黑暗的天幕，只見一片繁星迤儷，如散落滿地的晶鑽，美麗輝耀！ 「好漂亮」我驚歎地說。這種乾淨的天，在小島上根本無緣得見，即使在我住的地方也沒有。 棕髮男人對於我的驚歎毫無回應，我自顧地欣賞這幕自然美景。忽然，我憋見遠處有一點燈光；隨著車子越駛越遠，我看清楚光線的來源—— 原本幽幽一望無際的黃沙，極突兀到矗立起一座高聳的建築，仿若一頭巨獸盤踞於地。正當我迷惑於這奇怪的景象時，棕髮男人對我說出了他的第四句話：「我們到了。」 第三章 「凱，請往這邊走。等你整理好行李後，我就帶你去見莫迪亞斯。」艾麗莎博士笑容滿面地為我帶路，她是研究所裡的人員之一，棕髮先生下車後就不見蹤影，接替他的人就是這位美麗的博士小姐。 「莫迪亞斯？」 「就是你認養的那匹狼，它叫做莫迪亞斯。」她解釋說：「這裡的狼都有一個名字。」 「莫迪亞斯……我現在就能看到它？」 艾麗莎博士笑著點頭。我簡直不敢相信，我即將見到我的狼，那個我們彼此依屬的生命？ 「這裡。」她推開一扇門。「你的房間就是這間。等你弄好後，按一下對講機，我就會過來帶你。」 「行李我等會兒再整理，先帶我去見莫迪亞斯吧！」我努力壓下滿心的急切，慢慢地說。 艾麗莎博士用那種深思的眼光注視了我一會兒，然後點點頭。 將行李扔進房中後，艾麗莎博士引領我穿過如迷宮般的走道，進入一個寬敞的空間。 那空間應是位於建築物的中央地帶，因為四邊都是牆。裡面佈置得猶如有人居住，生活用品一應俱全，就像是一般的房間。 「莫迪亞斯住在這兒？」我疑問道，艾麗莎博士頭一點，瞬間，神情柔和溫暖，眼光定在前方。我的視線隨之移往，整個人整顆心都被震懾住！ 一隻巨型發銀灰色犬科動物，睜著對琉璃金瞳，傲然挺立在我們面前。 我慢慢地走向前，這就是世界上唯一於我相關連的生命。今晚，我才見到它，為什麼竟對它有種早已熟識的感覺？ 就像是那種尋覓無數，終於相見；那種千重山萬重水，終於又得以逢遇的感知！ 並不是只有人與人才有交集，如果感應波相近，我認為，就算不是相同的物種，也能夠交心以對。 就如我與莫迪亞斯，這種奇妙的感覺，非親身經歷難以言傳。 「凱，別太靠近！莫迪亞斯不喜歡生人接近。」 雖然我聽到了博士的警告，但是直覺知道，莫迪亞斯清楚我不是陌生人——對它來說不是！ 我在莫迪亞斯面前蹲下。「嗨，莫迪亞斯，我是凱，正式的名字是商別。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莫迪亞斯美麗的金色眼瞳與我的目光平視，流露出一股溫柔，就像它懂得我的話似的。那瞬間，我相信它的確懂，雖然它並不與我同種。 我和莫迪亞斯對視許久，接著，它伏靠在我的腳邊；靜靜地，一點也不若在荒野遇上時，得搜索枯腸以求命保的狡猾猛獸。 我坐到地上，輕輕地撫觸著莫迪亞斯的背。二十幾年的歲月，第一次感到快樂，衷心的快樂！ 「真奇怪！」艾麗莎博士走到我們面前，我抬起頭看她，我差點兒忘了還有一個人在這兒。 「莫迪亞斯怎麼毫不排斥你，它對我都不曾如此馴服，為什麼你……」 我向她笑笑，有種感覺叫做似曾相識。又因我同莫迪亞斯感應波接近，它當然表形於外，不會有對陌生人時的防備狀態。我想這點未曾親身感受過的人是不會懂的。 「那麼，你先和莫迪亞斯熟悉一下好了。」博士又過了片刻，如此說。我轉過頭，輕輕點著。博士又佇立在我們身旁一會兒，才轉身離去。 聽到那聲輕微的關門聲後，我將臉埋進莫迪亞斯豐厚的銀鬃中，我們何需再經過什麼熟悉認識！在我心中，這樣依偎著莫迪亞斯，好從天地初開、混沌一片就開始了，那期間的時光流轉，根本不曾 存在過！ 我不想細探如果今天我的狼不是莫迪亞斯時，我是否還會有如是的感覺；或者，世間的眼光會如何看待我與莫迪亞斯之間的這種交流，我都不在乎！重要的是，命運如此安排，我就不會抗拒。終究，不是每個人都如我一樣，能在這短短的數十年中找到真正與自己相契的靈魂，即使是不同種。 「莫迪亞斯！莫迪亞斯！」我輕輕地蹭著它，莫迪亞斯由喉間吐出低低的哀號聲回應我，聲音淒切，哀哀地鑽入我的心中。 我知道，狼是不叫的！它們默默地，即使是在追捕獵物時也不例外；它們只有在失去伴侶時，才會對著夜空悲切、悠長地嚎啼 ，一聲聲，涑人心智地，卻又無法自已到感到悲傷。狼，只在失去伴侶時，才會釋出悲傷的哭嚎。這點，和人類是多大的不同！人類，向來只會放大自己的不幸，他們依此來證明自己的存在。 「莫迪亞斯，倘若我與你同等身份，我們就能溝通了。」我對它笑笑，它的金瞳嚴肅、瞭解地望入我眼中。「或許……我太貪心了……這樣已經足夠了。」我又對它笑笑，奢望它能回話與我；或是我可以擁有解釋它們族群往來的鎖匙……都是貪心！雖然我們無法以有形的語言來交談，但是我們的心，卻是彼此相通的；這樣，已勝過太多人了，我又怎能再多貪求什麼呢？ 我們靜靜依偎，對時間的流失一無所感，只是沉浸再這種寧靜的氛圍。 倏地，我聽到已聲冰冷的金屬碰撞聲，沉沉的，好像雷擊直撞向我心上。 我抬眼一看，是一條黑色烏亮的鋼鏈，粗厚如成人胳臂。鋼鏈一端，連接在我所沒注意的牆角，另一頭，牢牢地鎖住了莫迪亞斯的自由—— 我的喉嚨被一團哽咽塞住，眼中的莫迪亞斯，漸漸變得模糊。雖然我能猜出他們如此做的用意，但是，但是……萬物生來都是平等，不該因為自身的恐懼而剝奪掉另一物種的自由，那是不公平的啊！ 「莫迪亞斯，但願我對你有點助益，但願我能啊！」我低嘶道，莫迪亞斯舔去我臉上奔竄的熱淚，金瞳與我淚眼相對，我好似聽到它說，它知道我的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