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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孟珩    


  我的意識在藥力作用下,逐漸混沌迷散。夢境,那些灰黑無色彩的夢,一直反覆出現。睡夢中,我聽到有悲淒的哭聲緊緊地纏住我,那些哭聲把我推往那無底暗黑的深淵,而我卻沒有一絲力氣掙脫反抗。

  夢境變得冰寒,不時又灼熱如火。那些暗影、哭聲,緊緊地揪住我,讓我無所遁逃!然後我聽到另一個聲音……

  拖長而哀傷的嚎啼!

  我想整開眼,想起身去找那個聲音,卻怎麼也辦不到;我想出聲,卻只有一片空白,地獄正包圍著我!

  在那無以掙脫的痛苦,冰火加身的難受中,我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個人立在我的床邊,輕輕地撫著我。

  迪亞斯……我只能無聲地喊著他。他摘下墨鏡了,他竟有著和莫迪亞斯一樣晶瑩的金瞳,瞳中有和莫迪亞斯一樣的溫柔……

  只是,他的顏容為什麼竟也如此苦愁悲傷?

  在那之後,我真正地陷落,陷落那無意識的悲慈中……

  但僅只瞬間,這悲慈又被殘忍地奪走。夢境、泣聲又糾纏住我,我不斷地掙扎掙扎,然後睜開雙眼。

  房內依舊是漆黑一片,窗外的雨依舊孤寂地落著……

  「只是夢?都只是夢?」我用手蒙住雙眼,淚靜靜地滲出來。

  接著,我知曉真正使我清醒的原因……

  電話鈴聲在這個寂寞空間單調無力地響著。我撐起身子下床,走到電話旁,看到夜光種上顯示著僵直的21:45,原來我才睡不到三個鐘頭。

  我拾起話筒,疲乏地喂了一聲。

  「商別?」小喬的聲音混在嘈亂的噪音中傳過來。「你好點了沒有?我打了幾次電話你都沒接,我又有事分不開身,真是急死我了!」

  「小喬,我們幾個小時前才分手,你就這麼想我了啦?」我用粗啞的聲音打趣地說。

  「什麼幾個小時?」小喬提高嗓音說:「你是不是病昏頭了?今天是星期天了,你還以為是前天啊?」

  「今天是星期天了……」我瞪著在黑暗中閃著磷磷森芒的數字。我昏睡兩天?

  「商別,我等會兒過去看你!」

  「不……我沒事的。既然我已經休息兩天了,沒事了!  」我急促地說,拒絕小喬的好意。接著放緩地說:「我真的好了,

  你別擔心!」

  「你真的沒事?」

  「我想再去睡了,晚安!」

  「……那你休息吧!」小喬沉默了片刻只好如此說。

  我放下話筒,艱難地走回床邊,躺了下去。

  我昏沉了兩日夜,在夢境中游移了兩日夜,那畫面,只是夢境其中一幕……

  我將棉被照面蓋著,卻蓋不住奔流而出的淚。

  夜,如此靜寂,而我的心卻在喧嘩的苦痛中煎熬,原因甚且是荒謬得莫可知!

  哭了一陣後,我擁被坐起,雙眼無神地盯著窗外。雨停了,世界變得真空般地安靜,彷彿所有存在都消逸無蹤。

  只是這空蕪淡默很快就被裊長憂戚的哀嚎代替。我甩開被子,衝跑到屋外。

  屋外一片濕潮,空氣冷涼。四周,是絕對的幽暗,而我像瘋子似地對著夜空大喊:

  「莫迪亞斯……」

  回應我的是一串更悠長的嚎聲,然後世界又恢復空靜。

  我跪倒在地上,頭垂下,淚筆直地落到濕潮的地上。煎熬、折磨如果是得到幸福的唯一道路,那麼我竟為何從來也看不到絲

  毫微光?為何我遙望,只能看見無數峭壁?

  「你這是何苦?」一聲悠長歎息在夜中暈染開來。我猛烈地抬起頭,一副立體的剪影溶在黑暗中,是他!

  「你這樣折騰自己,何苦呢?」他落到我身側,扶著我的臉龐,喟歎憐惜地說。

  我淚眼向他,他仍戴著墨鏡。在這種深沉的黑暗中,他還是戴著墨鏡!

  那一幕果然只是夢罷了……

  「來,你還在生病,別在外面逗留!」

  迪亞斯溫柔地扶我起身,攙扶我入屋,安適地讓我枕在柔暖中。

  「睡吧!」他坐在床邊,手掌輕輕摩挲著我的頰,柔聲說道。

  「你不會走?」我要求地說。病魔吞食掉我的偽裝,暴露出我一向深藏的脆弱。但是這一刻,我再也不想費力地掩飾,我好

  累啊!迪亞斯的嘴角漾出一道淺淺的弧度,低柔地說:

  「我保證不會走!」

  我捉住他的手,緊緊握著,就這麼潛入無夢的睡眠。

  第十二章

  年前,一直溫暖的冬季,終於展現了它凌厲的風姿。第一波寒流,來勢又猛又凶,彷彿昭告世人,之前的和煦都是為了這刻作準備;它不曾或忘其本質……保持空無的狀態。

  迪亞斯就像這難測的季節般令人摸不透。

  在那夢般的溫柔後,他卻又像個沒事人樣。嘴角的笑還是那麼若無其事地冷然,天天在我的小屋出沒。

  是的,現在他很少停佇在電台外。自從我病癒後,他就將那個站立的地點,自動改為我的小屋。

  第一次看到他站守在屋外,後來,我就不再將我的屋子上鎖。其實,我本就很少鎖我的屋子,反正我也沒什麼小偷先生感興趣的東西,如果真有看上什麼,拿去也沒關係。那道鎖只是屋主的一番心意。現在,它更不需要了。

  怪的是,我沒鎖房子的事,並未告訴迪亞斯,但是第二天當我回來時,他已在屋內。

  其實我一點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但我貪求那分從天而降的幸運,從來也不問他理由。他來,我任由他。他走,我雖傷心,可是不曾試圖挽留他的身影。我的思潮紊亂如欲剪還亂的纏綿絲絮,而我的心,我再也不想否認逃避;我的心深深地鐫鏤上他的形影,對那牽引無數眼光的陌生,我情不自禁地為他陷落了!

  心不答應情不深,而今,這情深已圈成眷戀……

  他似有所感卻又顯得無心。每次的造訪,伴隨的都是沉默。也許是那副墨鏡,我真的無從探勘他的心情。而其實我又何須知道他的心意?以前他就說過了,他早有喜愛的人。

  即使我為他情生成眷戀,他卻有喜愛的人了……

  「商別,會客室有你的訪客。」工讀的小弟抱著一疊資料,停在我桌前說。我點點頭向他道謝。整整心思後,走到會客室。

  途中,我碰上鄭雯蕙,當我面無表情地閃過她時,眼角分明地瞥見她一臉的陰毒,但是如今,我根本沒有和她打交道的心思。

  走進會客室後,一個女性身影背著我,憑窗俯視,看來疲憊而絕望。

  「艾麗莎博士!」我走到她身後數步之遙,輕聲喊她。她轉過臉,背光時臉,滿是暗影。

  「凱。」她往前進了幾步,臉上的笑意始終串不起來,看起來破碎又蒼白。

  「尼爾博士怎沒一起來?」我隨便問道。

  艾麗莎博士簡短地說:

  「他另外有事……凱,你真的不知道莫迪亞斯的下落?」博士開門見山地提出來意。

  「博士,我記得上次我就說過我的想法了。也許你們已接近走火入魔的地步。我想,你們應該放棄尋找莫迪亞斯才對,畢竟你們還有很多的狼,不是嗎?」

  「凱。」博士緊緊地握住我的手,力道的強猛完全不像個女流之輩的無力,「莫迪亞斯是獨一無二的,誰也不能代替它,你知道嗎?它是我們無數人的心血結晶,永遠不可能放棄的!」

  我靜靜地望著她,她的狂亂逐漸消退,雙手放開了我,我轉頭看看窗外的陰雲,又回過頭說:

  「你可以說清楚點嗎?也許我瞭解你們為何如此急切地想找到莫迪亞斯後,就能夠提供你們一些微薄的幫助。」

  「凱,我實在無法透露太多事。只能告訴你,莫迪亞斯是我們的一項實驗結果,它對我們來說實在太重要了——

  什麼實驗?你們在莫迪亞斯身上從事什麼實驗?」冰冷的怒氣在我心裡逐漸地醞釀,想到莫迪亞斯可能像實驗用的白老鼠一般任人宰制,我就無法忍受……

  「對於這個問題,我無可奉告!」博士用種決然的語氣說道,接著口氣一轉,近乎哀求地說:「凱,你知道莫迪亞斯的下落吧!請你告訴我,好嗎?」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瞪著她,忽然想到那個逆倫愛上自己繼子的費德爾,最後的結果是以愛為刃斫殺了心所戀慕,終至踏上自殺的終局。

  為什麼她讓我聯想到那惡德、畸零的象徵?忽然,我不可控制地顫慄;她的臉變成一張虛白的骷髏面具,強索著向我要回她的莫迪亞斯……

  那似是微秒的消逝,我定睛再看艾麗莎博士,她仍是懇求的哀兵姿態,好像十分認定我擁有找到莫迪亞斯的鑰匙。

  「凱,你和莫迪亞斯之間有種奇妙的交流,而且……」她遲疑甚久,然後下定決心般的說:「我們有理由相信,莫迪亞斯也許出問題了。所以……」

  「博士,對不起!我打斷她的話,說道:「我真的沒有辦法幫你!」

  「凱——」

  「很抱歉。我很忙,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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