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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俞飛    


  兩人在城隍廟挨過這場風雪,隨即匆匆上路。途中,謝婉娘問起關於那二十兩銀子的來源。

  小雪不敢說謊,拿出小狗子給她的幾枚銅板,結結巴巴地將自己如何心急偷錢、如何被人逮住,以及小狗子代她受過等情形,吞吞吐吐地說了出來。

  謝婉娘聽了是既心疼又難過,卻也不忍心責備女兒,只是要求小雪務必要將小狗子送她的銅板收好,將來若是有緣再相見,一定要好好向小狗子道謝。

  經冬歷春,謝婉娘和小雪身上的盤纏早已用盡,只得沿路乞食、討些殘羹剩飯度日。兩人歷經千辛萬苦,終於抵達京城。

  「可以見到爹爹了!」小雪童稚的臉上雖然滿佈風霜,卻難掩興奮之情。

  「是、是啊!」謝婉娘抵達京城,反倒失了方寸,丈夫是生是死,全然不知,不由得躊躇惶惑起來。「小雪,你累了吧?不如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吧?」

  「嗯!」小雪點了點頭,隨即左顧右盼起來,京城繁華熱鬧,處處笙歌、衣鬢風流,看得小雪目不轉睛,興味盎然。

  誰知一陣人喧馬嘶,一隊官兵經過,排開街道眾人。紛亂間,小雪被推擠在地,謝婉娘連忙搶上前扶起小雪,急著問:「小雪,你沒事吧?」

  小雪搖了搖頭,問道:「娘,他們在做什麼?怎麼都凶巴巴的?」

  謝婉娘還沒回答,旁邊一名婦女已開口說:「他們都是皇家的禁衛軍。今日公主和駙馬爺要去崇聖寺進香,自然得先清出街道來。」

  謝婉娘向婦人道了謝,回頭對小雪說:「小雪,這裡人多,我們走吧!」

  「不要,我要看公主,我都沒看過公主。」小雪拉著母親袖子,央求道:「以前爺爺跟我講的故事中,公主都好漂亮的。娘,你讓我看看公主嘛!」

  那名婦人又插口說:「是啊!這位冰心公主可漂亮了!聽說皇上最疼這個小女兒,連給她找的駙馬爺也是相貌堂堂、文采風流……」

  「還不只這樣呢!駙馬爺可是前年狀元、當今宰相,少年得志,極得皇上寵幸呢!」另一名婦女也興高采烈地說了起來。

  「冰心公主長得美麗漂亮,又溫柔知禮,馳馬爺則是文質彬彬、才高學富,人人都說他們是前世姻緣、今生佳偶啊!」一名讀書人模樣的年輕人亦搖頭晃腦、不勝欣羨地開口。

  謝婉娘意興闌珊,卻又拗不過女兒渴盼的樣子,無奈地笑道:「咱們看一會兒就好,你待會兒可不能再賴著不走喔!」

  小雪用力點了點頭,擠到人群前面,踮起了腳尖、拉長了脖子觀望,謝婉娘擔心小雪,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低聲吩咐:「小心點,別被人群衝散了。」

  眾人等了好一陣子,眼看一隊又一隊的衛兵經過,正有些不耐煩,忽然前頭傳來一片歡呼聲:「公主來了!駙馬來了!」

  「公主來了?在哪?我怎麼沒看到?」小雪又是興奮又是著急,鑽過兩旁戒備的衛兵,跑到街心中。

  恰巧公主的鳳輦於此時到來,前方引導的馬匹為小雪所驚,長嘶一聲,抬起前蹄站立起來,將一個總兵摜下馬來。

  總兵以為遇上刺客,腰刀一拔,就往小雪所在方位砍去。

  「住手!」鳳輦旁一名男子身跨高頭駿馬,出聲阻止。

  「是!駙馬爺!」總兵及時收起腰刀,退到男子身後。

  小雪猶不知自己已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圖,兀自笑嘻嘻地說:「你的馬真漂亮,可以讓我騎看看嗎?」

  該名男子原來正是駙馬爺、當朝宰相莫知儒。他哈哈一笑,對著坐在鳳輦上的公主說:「冰心,有個娃娃要我讓馬給她騎哩!」

  鳳輦內傳出一陣輕笑,「駙馬說笑了。你現在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敢這麼放肆呢?」

  謝婉娘見女兒闖禍,不假思索地衝到街上,跪地磕頭,顫聲道:「小女無知,驚動了鳳駕,望、望大人見諒。」

  「不礙事!你們別怕,都起來吧!」莫知儒口氣溫和,一派斯文。

  謝婉娘戰戰兢兢地扶著小雪站了起來,正想開口道謝,誰知抬頭一望,卻愣住了。「知、知儒,是你嗎?」

  莫知儒一見到謝婉娘容貌,臉色一變,隨即怒叱:「哪來的村婦?居然敢直呼本府名諱!」

  「知儒,是我啊!你、你不認得婉娘了嗎?」謝婉娘又急又慌,拉著小雪說:「這是我們的女兒小雪啊!小雪,快叫爹……」

  「混賬!本府是當今宰相、公主駙馬,怎會認得你!」

  謝婉娘一愣之下,急道:「知儒,你明明對我說過,『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你要我安心在家鄉等你回來,你、你怎會忘了婉娘?」

  莫知儒聞言不禁有些動容,但鳳輦內卻傳來不悅聲音,「駙馬,這是怎麼回事?她說的都是真的嗎?」

  「難道公主信不過知儒的為人嗎?」莫知儒思緒被拉回現實,一咬牙,對著謝婉娘大喝一聲:「瘋女人!再敢胡說八道,休怪本府無情!」

  謝婉娘看著這一幕,心下漸漸明白,她既悲且痛,癡癡地說:「情?你還對我有情嗎?公公、婆婆死了你都不聞不問,你又豈會在乎這點夫妻之情?」

  莫知儒欲語還留,看了鳳輦方向一眼,把心一橫,冷笑道:「本府念你是無知愚婦,原想饒你一命,但你卻不知好歹地胡言亂語,那就怪不得我了!給我打!」

  亂棒齊下,謝婉娘被打倒在地,小雪拚命護住謝婉娘身側,哭叫:「你不是我爹爹嗎?你為什麼要打娘?」

  莫知儒面目猙獰,陰陰地說:「連這小雜種一併打死!」

  謝婉娘氣若游絲,掙扎著護住女兒,哀求道:「虎毒不食子,你、你連自己女兒也要打死?」

  「打!」

  謝婉娘被打得皮開肉綻、衣衫上點點斑斑淨是血跡。她自知已無生機,此刻只求女兒平安無事。「大、大人,民婦胡言亂語,罪、罪該萬死,只求你饒了小女、小女一命。」

  莫知儒眼角微微一跳,面無表情地說:「此刻討饒不嫌太晚了嗎?全給我打死!」

  此時鳳輦內卻傳出聲音,「駙馬,我們此去崇聖寺進香,不宜多造殺孽,這無知村婦既然知錯,就饒過她們吧!

  「是!」莫知儒面上恭敬,卻向一名健卒偷偷使了個眼色,健卒會意,收回棍棒時,使上暗勁,謝婉媸慘叫一聲,就此人事不知。

  ☆ ☆ ☆ ☆ ☆ ☆ ☆ ☆ ☆ ☆ ☆ ☆ ☆ ☆

  謝婉娘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位於一間掛滿了刀槍劍戟的房間內,滿室只聞藥香,床頭則站著一位白髮幡幡的老翁和一名滿臉慈色的老婦。「是、是老丈救了小女子嗎?」

  「是老哈把你帶回來的!」聲音如轟雷巨響,自老翁身後傳出。

  謝婉娘嚇了一跳,凝神細看,發現說話之人便是被小雪害得摔下馬來的那位軍爺,不由得愣住了。「你、你……」

  「你家娃娃真本事,老哈騎了二十多年馬,頭一遭栽下馬來!」那名自稱老哈的軍爺哈哈大笑,又是聲振屋瓦。

  「哈赤兒!小聲點,別嚇著了客人!」白髮老翁輕叱一聲。

  「是!南軍門!」哈赤兒果然把聲音壓低,不過仍是亮如洪鐘。

  老翁笑了笑,對謝婉娘說:「老夫是禁軍教習南雲霽,這位是拙荊……」

  「我自己介紹了吧!我是南軍門座下總兵哈赤兒,你叫我老哈就成!」哈赤兒咧開了嘴大笑。

  「你不是莫知儒的人嗎?你、你救我有何居心?」謝婉娘眼神中充滿了戒備之意。

  哈赤兒聞言大怒,「你別把老哈和那雜碎扯一塊!老哈在軍營待得好好的,那瘟書生要拍公主馬屁,硬把老哈叫去充場面。他奶奶的……」

  「哈赤兒,收斂點,在人家姑娘家面前別這麼粗言穢語的。」南夫人微微皺起了眉頭。

  哈赤兒略略連聲,不敢再說。

  「總兵大人是英雄本色,想到什麼說什麼,不像我家相公滿口仁義道德,卻……」謝婉娘思及傷心處,心情激盪,一口鮮血直噴了出來。

  南夫人忙替她拭去唇角流下的鮮血,勸道:「多想無益。你放寬心,好好養傷才是。」

  謝婉娘猶似充耳不聞,臉上似笑非笑,浮是嘲諷之意。「你們知道嗎?我相公以前常說:『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才是大丈夫!嘿!大丈夫哪……」

  「姑娘……」

  謝婉娘忽放悲聲,哭笑無狀,「他還說:『一簞食、一瓢飲,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顏回難道是這般人嗎?我敬他、愛他,沒想到他薄倖如此!」

  南夫人再三勸說,謝婉娘卻是毫無反應,不斷嘔血。她急道:「這、這怎麼辦才好?」

  南雲霽看著意識不清的謝婉娘歎道:「她傷勢本重、又斷了生念,只怕、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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