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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杜默雨 「等等!」他急忙爬起。 「還有事嗎?」又是致命的回眸一笑,炫得吉利差點站立不穩。 「你是不是救我的姐姐?」 「最近只有兩個小孩跌到水裡,一個是阿土,另一個叫阿利……」她微一思索,驚訝地望著吉利。「你是阿利?!長這麼大了?」 「姐姐!」雖然她看起來比他小,但他還是心甘情願喊她一聲姐姐,總此叫娘娘來得親切多了。 「啊!」她粉臉突然一紅。時間對她而言,已經毫無意義。彷彿昨日,那個小男娃還膩在懷裡,喊著要她當新娘子。 吉利早已忘掉兒時之事!此刻在他面前的,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孝女娘娘,也不是忽隱忽現的女鬼,而是一個俏生生、活靈靈的柔美姑娘! 「我也溺了水,你怎麼不托夢安慰我,倒去安慰阿土了?」吉利的口氣有些酸味與埋怨。 「那時我已經哄過你了,而且我也不想離開忘愁湖。」 「現在不是離開了嗎?」 她抬眼望向淺藍的天際,笑容輕淡似風。「是該回去了。」 「我如果想見你,你還會再來嗎?」吉利急急問著,她那幾乎隱去的微笑讓他心慌,彷彿下一刻她就會消失於無形。 她搖搖頭,笑意漸漸淡去。「你以後別騙人了。還有,把那尊難看的神像丟了吧。」 此番涉入塵世太深,牽扯凡心,讓她像個初生孩子一般,充滿好奇,重新探視久違的人間。 人間該忘,幽靜的忘愁湖才是她的歸處。 吉利忘情地注視她,忘了她是鬼還是仙。四目交投,他的目光熱烈,可她的眼眸卻沉澱下來,不再天真活潑而是沉靜如忘愁湖。 他的熱無法消融她逐漸凝結的冷,也看不透她如深潭的眼眸,更猜不到她三百年來的心思。 「把你的道具收一收。」她輕輕地道。 「是!」他遵命俯身撿起桃木劍,一抬眼,一道黃符紙慢慢飄了下來。那是方纔她拿在手裡的符紙,符在,人空,只留下身邊淡淡的清香。 「姐姐!」 他接下符紙,心頭驀然落了空,就像多年前在鬼湖畔,姐姐突然消失不見的失落感。 「姐姐!」他立刻跑到樹後尋找,繞過十來棵大樹,只見樹葉被風擺弄,吹開了枝葉縫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黑影。 伊人蹤影已杳,她不屬於凡間,他再怎麼找也找不到。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悵惘的感覺像漣漪般擴大,由深不可測的湖心,緩緩地盪開。 「孝女娘娘……合歡……姐姐……」 吉利坐在桌前,以手支頤,呆望牆上新掛上的畫像。 幾個姑娘嘻嘻哈哈擠了進來,一眼就看到圖中清逸脫俗、衣裙飛揚的美女。「吉利哥哥,你怎麼掛了這張圖在廟裡,小心孝女娘娘不高興喔!」 「她就是孝女娘娘,她顯靈跟我說話,我就把她畫下來了。」吉利說著話,兩眼仍直直盯著畫像。他本領可多了,不只會畫符,更會畫圖。 「孝女娘娘顯靈?」這句話幾個姑娘也不知道聽過多少遍,早就不當作是一回事了,笑著推他道:「她跟你說些什麼?」 「她說不可騙人,否則來世會變小豬。」吉利一本正經地道。 「嘻嘻!」眾家姑娘笑—起來。「吉利哥哥不知道變幾次小豬了,一下子說阿花會嫁有錢人,一下子說阿珠他爹會發財,都沒有實現。」 「時候未到呀,我說得可是很靈喔,以後你們就知道了。」吉利嘴角帶笑,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吉利哥哥,你畫得這麼漂亮,也畫一張給我嘛!」 「不行!孝女娘娘是給我一個人看的。」吉利忙把孝女娘娘的畫像捲起來,不再讓別人看。 「我們也拜孝女娘娘啊!你怎麼可以霸佔孝女娘娘不放?畫啦!畫啦!」 眾姑娘圍著吉利討畫,他靈機一動。「我畫幅孝女娘娘勸善圖,你們出點助印錢,我好刻印出來,給大家拿回去貼在牆上。」 「每次就跟我們要香火錢!你先畫嘛!」眾女扯著他的衣服,幫他拿筆、磨墨。「畫得好,我們才助印。」 拗不過姑娘們的軟語要求,吉利蘸了墨,在白紙上畫下—只胖小豬。 「好討厭!不是畫漂亮的孝女娘娘嗎?怎麼變成小豬了?」 姑娘們又笑又鬧,拿了白紙要吉利重畫,一時之間,孝女廟鶯聲燕語,笑語盈耳。 但是吉利沒有心思和姑娘們聊天說笑,他心裡全部充塞著那個飄飄身影,只恨不得飛到忘愁湖去找她。! 「吉哥哥!」一聲哀叫打破了歡笑氣氛。 「小樹,你怎麼了?」吉利趕忙起身,哄著這位滿臉淚痕的小男娃。 「吉哥哥,你幫幫忙!我娘她不想活了,她說要去找我爹!」小樹又哭道。 吉利和其他姑娘一歎!小樹的父親上月才過世,阿山嫂帶著一雙未滿十歲的兒子,嚎盡了眼淚,好不容易心情才稍微平靜,怎麼今日又要尋死了? 「小樹,我到你家去!」吉利牽起小樹的小手,飛也似地趕到小樹家去。只見小樹的哥哥抱住娘親痛哭,幾位鄰居婆婆嬸嬸也在勸說—— 「我說小樹的娘呀!你得為孩子著想,他們小小年紀,你叫他們沒了爹,又沒了娘嗎?」 「阿山都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孩子沒爹娘,也跟我一起去吧!」 「你說什麼傻話你想死,大樹和小樹可不想死,再說阿山留下的田地,要給誰去耕種啊?」 「你們要就拿去啊!」阿山嫂哭個不停。「反正沒有阿山,金銀財寶我也不要了。嗚嗚,阿山你好狠,怎麼丟下我們就走了……」 婆婆媽媽早已勸得日乾舌燥,一見到吉利,好像看到救星一樣。「阿利,快點,勸勸她吧!」 「阿山嫂!」吉利把小樹的小手放到阿山嫂手裡,讓她感受孩子的生命。「你不能自殺,自殺的人全部要進枉死城,恐怕你糊塗死掉,也見不到阿山哥。」 「枉死城?」阿山嫂好像被敲了一下,頓時止住哭聲。 吉利慢慢說著:「自己尋死的人沒辦法被超度,他們得待在枉死城裡,直到他應有的歲數,可是他還不能去投胎,仍得接受閻王的審判,看他在世間有沒有犯了過錯。你如果拋棄孩子不顧,閻王也要判罪的,這樣一來,你又如何和阿山哥團聚?」 「我……」阿山嫂愣愣掉淚,她雖知這些道理,可是悲從中來,她什麼都忘了。 「我,我好想阿山……我不知道怎麼活下去!」 大樹和小樹擁著娘親,也在默默掉淚。 吉利算了一下日子。「我記得後天要幫阿山哥做七七,這是他轉世前,最後一次回到陽世了。嗯……或許我可以召喚亡靈,讓阿山哥跟你講講話。」 「可以嗎?」阿山嫂心底湧起了盼望。 「我試試看。」吉利以前就玩過這個把戲,但是太容易出破綻,非到必要,他絕不輕易答應人家牽亡靈。 可是為了給孤兒寡母一個希望,就算是使詐騙人,也要騙到底了。 *** 二日後,黑夜深沉,只有一顆孤星高掛天際。吉利身穿道袍,在阿山嫂的家裡擺好香案,鄭重地囑咐道:「阿山嫂、大樹、小樹,你們靠在牆邊坐著,待會兒如果阿山哥來了,陰間的鬼差也會陪他來,到時候陰氣很重,我會被阿山哥附身,沒辦法關照你們。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你們千萬不要過來。」 阿山嫂一改蓬頭垢面的模樣,把自己梳理得十分整齊,母子三人用力點頭,端坐椅上,既期待又害怕地望著桌上小燭。 吉利早就趕走想看亡靈的村人,他只消說一句「鬼差要抓下一個人」,就把他們全部嚇回家鎖緊了門窗,不敢再出門。 涼風從門縫中吹進來,炎暑夜晚有著不可思議的寒意。 吉利焚香祝禱一番,拿了柳枝蘸水,在屋內四處揮灑,除去不潔之氣,再捻了油燈綿線,把亮光調成豆粒大小。 屋了顯得更加陰暗,除了吉利黝黑的身影之外,再也看不到其它東西。阿山嫂抱緊兩個孩兒!屏氣凝神聽吉利念著咒語。 「天靈靈,地靈靈,阿山亡靈速歸來;縱穿陰陽,腳步不停,回頭來見舊家人杳杳冥冥,骨肉相連,莫忘兒女把爹盼……」 小鈴兒輕輕搖晃,似乎為亡靈引路,伴隨吉利單調低沉的聲音,房裡的空氣越來越冷,也逐漸令人窒息。 油燈突然抽高變亮,吉利頭歪,一下子止住唸咒,搖鈴落地,發出叮鈐脆響,油燈隨即恢復原來的黯淡。 阿山嫂不覺驚叫一聲,兩個孩子也抓住娘親的手。 「阿秀,我回來看你了。」悠悠緲緲的聲音傳了開來。 「阿山,是你嗎?你聲音變了……」阿山嫂顫聲道。 「陰陽兩隔,有聲無形,我借阿利講話,聲音自然不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