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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杜默雨 即使洪喬念信的內容似乎太短,但她已經被悲傷所掩蓋,淚珠兒滴滴掉落信紙,又把僅存的字跡暈染得更加模糊。 久遠的歲月亦變得模糊,合歡墜湖,吉兆遠去,洪喬也老死了。 孽鏡台前看前生,閻王大罵洪喬糊塗,即使洪喬不是拆散兩人的主因,但也造成莫大的誤解;他被閻王判令不得遺忘前世的過錯,更不得娶親,除非他尋到吉利和合歡,再度牽成他倆的姻緣。 可憐洪喬世世為僧,別人是歡喜得道,佛光普照;他則是風塵僕僕,穿州過縣,只為了尋找兩個苦主,向他們解釋他的無心之過。 流水淙淙,轉過五張悲苦的和尚臉孔,最後是一個機靈調皮的小和尚。 「非魚!」吉利大吼一聲,發現自己走在一條黑暗的道路上。 「師父,你別生氣嘛!」非魚低了頭,不敢看他。 「可惡!我上輩子被你害得還不夠嗎?你跟來幹什麼!」 「你掉到水裡,我當然要救你呀!誰知道我也跟著一塊死了。」非魚噘了嘴。 「我叫你守著廟門,可你卻到處亂跑,活該該死!」吉利狠狠地咒罵著。 「壞師父!你自己跑出來找仙姑姐姐,我就不能出來玩嗎?你自己的事情不做,只會托別人幫忙,別人幫倒忙,你也不能怪我。」非魚振振有辭道。 「好!我當年瞎了眼,誤托你這位好鄉親送信,結果你把信弄毀了,還讓合歡誤會我,更害得她神志不清掉到水裡,這全是你的錯!」 「那是你遇人不淑。」 吉利氣得瞪眼,握緊拳頭想打人。「你這只糊塗笨魚,兩個眼睛像銅鈴一樣大,也不看清楚到底是誰在成親!」 「她們明明說是表哥嘛!」 「那個表哥是我表妹的娘的姐姐的兒子,我是我表妹的爹的妹妹的兒子,同樣都是表哥,但是不同人,懂嗎?」 「不懂。」 吉利猛跳腳。「說你笨就是笨!笨了七輩子還是一樣笨!不認得字就不要念,連一封信也會完全念錯!」 「錯就錯嘛!所以我這輩子就是來撮合你們的。」 「謝謝!不必你越幫越忙。我和合歡已經誤會冰釋,準備陪她一起投胎,再結為夫妻。」吉利走他自己的,可是漫漫黑路好像永遠也走不完。 「沒我的戲分了?那我怎麼跟閻王交代?難道下輩子又要當和尚?」非魚扁了嘴,淚珠兒在眼眶打轉,伸手去扯吉利的袖子。 「別拉我啦!」吉利打掉他的小手。 「不要!師父,快陪我回去,我年紀小,將來還要娶老婆,我不想死!」 「你不想死就自己回去,我趕著去投胎,別拖住我!」 「嗚嗚!好黑,我好怕……」 黑暗中傳來一聲威喝:「是誰在森羅殿前吵吵鬧鬧?!」 「到地府了。」吉利抬起頭來,眼睛一亮,眼前出現一座殿堂,許多人從奈何橋走過來,魚貫地進入大殿裡;又有許多人行出大殿,走到更遠的孟婆亭。 吉利一愣,停下了腳步。 進進出出、生死輪迴,管你生前功名利祿,死後一律眾生平等;白衣白裳、空無一物,只有在這裡,才能深刻體會到「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道理。 「呵!那個不肯喝孟婆湯的小子又來了。」幾個鬼差對他指指點點。 吉利如夢初醒。「合歡呢?她在哪裡?」 大殿裡走出一位黑臉判官。「小兄弟,還認得我嗎?你每一世都來找合歡,我可是很努力地幫你喔。」 「我不太認得你了。」吉利端詳他的黑臉。「可我記得,我每一次問你,你都沒有答案,害我又去人間苦苦尋找。」 「是生死簿出差錯了。」黑臉判官猛搖頭。「不知道哪只小鬼搞鬼,竟然讓合歡姑娘提早三百年出世,所以她在靖康二年過世時,我們找不到她的名字。你每一世都來問,我們還是找不到。那天合歡在地府外頭說她不是仙,想要轉世,我又重新翻了簿子,拚命往前翻,從遠古到現在,仍然沒有她的名字。後來我心血來潮,往後一翻,原來合歡姑娘十個月後才會出生,這也難怪之前一直找不到她的名字了。」 「可惡的小鬼!讓合歡捱了三百年的苦!」吉利捲起袖子。「我去找他算賬!」 非魚嚇得躲到黑臉判官身後,深怕吉利又來敲他這只「小鬼」。 「閻王自然會處罰那只搗蛋的小鬼。」黑臉判官伸手阻止吉利,好言勸道:「再說,如果合歡姑娘不在三百年前出生,你們又怎能相愛呢?」 「說的也是。」吉利臉色變得和緩。「合歡呢?我想見她。」 「吉利,我在這裡。」合歡由黑暗中盈盈走出,神態自然,不復蒼白無力。 「合歡!你沒事了!」吉利欣喜地拉住她的手,握得牢緊。 「吉利,你怎麼來了呢?」她為他的癡心追尋而心動。 「我就是要跟著你啊!再也不離開你了!」他握得更緊。 「哎呀!吉利,你還有一點陽氣,別讓我的陰氣吸走了。」合歡紅了臉,想要掙脫手腕。 「我不放!」看到她的紅暈,吉利更加嬉皮笑臉地道:「我本來就打算讓女鬼吃掉的。」 「呀!」合歡轉過臉,窘得不想再看他,手掌卻仍讓他握得死緊。 黑臉判官笑道:「小兄弟,你的陽壽未盡,不能久留地府,你該走了。」 非魚也拉了吉利的衣角。「師父,跟仙姑姐姐道別,我們走吧!」 「我不走!」吉利乾脆抱住合歡。「我要和合歡一起投胎。」 「這不行喔!」黑臉判官趕忙分開他們。「小兄弟,你這樣會和合歡變成雙胞胎,你想當兄妹,還是當夫妻呢?」 「當然是夫妻了!」吉利只好鬆開合歡,交握著她的五指,不斷以指頭摩挲她的手背,急切地訴說他的情意。 「吉利,你回去等我,我會投胎到芙蓉村,十個月後就可以見面了。」 「可是……」吉利哭喪著臉。「我大你二十歲,我老了……」 「我不介意嫁給老公公。」她嬌羞地道。 「真的?!」吉利咧開笑容,綻出許久未見的大酒窩,抱住合歡親個不停,羞得她一張粉臉佈滿了紅霞 非魚偷偷笑出聲,又吃了吉利一拳。 合歡紅著臉,輕輕推開吉利。「別鬧了,快回去,以後別欺負非魚,他過去認字不多,你現在一定要好好教他。」 「你知道他那封信是胡亂念的?」 「我知道了。」合歡從懷裡拿出一張紙,微笑道:「這就是當年那封信,判官大哥鬼使神差,取回原信來了。我現在認得字,也會讀了。」 「這真是千古傳頌的情書,不念出來可惜。」黑臉判官手指一捻,輕輕取過信紙,開始念起造成誤會根源的信件。 「合歡吾妻: 我在汴京很好,我每天想你,晚上要念你的名字,才能睡好覺。 上個月開始,我和舅父到皇宮去,幫皇帝修建新宮殿,皇宮的花草很美麗。 我想帶你一起來玩,可是老百姓不能隨便進來。 合歡,你比花兒更美麗,我好想你。 再過幾天,我的表妹要成親了,她會嫁到很遠的福州,不再回來,我舅母捨不得,但她還是希望女兒幸福快樂。表妹的夫君也是石匠,是我舅母的外甥,我們都是表妹的表哥。可是那個表哥要娶新娘子,我這個表哥還是光桿兒。 合歡,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明年我就不是光桿兒,舅父說我也該回去娶你了,你不要忘記我,一定要等我,明年花開時,我就要娶你,然後一起生兒子。 早晚都想你的吉兆」 合歡低頭絞手指,一張紅臉只敢瞧著鞋尖;吉利也是紅了臉,雙手到處抓癢,好像身上長了許多臭蟲,非魚邊聽邊笑,又猛敲自己的腦袋瓜,揪頭髮吐舌頭;幾個拉長耳朵偷聽的鬼差則是掩了嘴,捧著肚子笑個不停。 「有什麼好笑的?」吉利嚷道:「我這封信寫得文情並茂,以石匠的程度來說算是傑作了。」 他一手捏住了非魚的耳朵。「死魚,聽清楚了,這就是我的信!」 「聽清楚了,師父,你寫得很好,我好崇拜你喔!」非魚連忙諂媚。 黑臉判官把信件遞還合歡,大笑道:「好了!這樁公案解決了,我可得進去向閻王覆命。吉利,非魚,你們回去吧!」 「不!」吉利還想和合歡話別,可是黑暗驟然降臨,暗潮洶湧,把他和合歡給隔開了。 「合歡!合歡!你要投胎誰家?」他急著問道。 黑臉判官的聲音傳來--「你醒來之後見到的第一位女子,就是她的母親。」 「我見到老婆婆怎麼辦?」吉利雙手亂抓,只能抓到非魚。 不再有人回答他,天旋地轉,混沌初開,師徒兩人飄飄蕩蕩,終於在幽冥之間失去知覺。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喃喃的唸經聲鑽入吉利耳朵,他渾身發冷,眨了眼皮,倏然睜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