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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岳盈    


  他心裡到底有沒有她呢?如果沒有,那日為何表現得那樣曖昧?如果有。因何連個  訊息都沒捎來,不聞不問?

  織雲見她秀眉輕輕蹙起,瀰漫著一層水氣的杏眼幽怨的投向遠方,心裡連聲歎氣,  暗罵楊亨泰不通氣,若惹她的琴姊姊傷心。

  她放柔聲音,小心翼翼的道:「你別怪我自作主張,要晏南去他那裡探消息,實在  是從崔家上門提親後,你就一副鬱鬱寡歡……」

  「織雲,你真是的!」對表妹的多管閒事,玉徽心裡既感激又覺難堪,但不免又希  望陶晏南真能探聽出那人的心意來。

  「反正你知道我是好意。晏南是今天下午去找他的,黃昏來家裡就為了告訴我結果  。」她明眸滴溜溜一轉,見表姊低垂著臉,淡淡紅暈染上她的雪頰,一副想知道又不敢  問的羞怯,知道自己做對了。

  「他告訴楊亨泰崔家上門提親的事,這讓他很不高興。據晏南的形容,他那副模樣  像是恨不得衝出去殺了崔鳳林一般暴戾。晏南還說,以他對楊亨泰的瞭解,他應該會在  你法事做完回家時,找媒人過來說親事。」

  情形會如織雲說的那樣樂觀嗎?

  玉徽半信半疑,極端想要相信,又怕她的癡想會再度成空。他真的會因為崔家的提  親而生氣?真的會看中相貌平凡的她當新娘嗎?

  一陣寒意襲來,她機伶伶的打了個冷顫,乘機起身避開織雲盈滿笑意的樂觀眼神,  走到窗台邊。

  本意是想關上窗戶的,只是這陣風冷得有些奇,她蹙緊秀眉,看向窗外,發現月亮  不曉得什麼時候為整片的濃密烏雲遮住,屋外漆黑難辦。在感覺到冷涼的雨絲被風吹到  臉上時,耳邊同時盈滿附近樹木不安的騷動聲,一顆心突地發狂急跳,猛烈的敲擊令她  胸骨發疼。

  「琴姊姊。」織雲走到她身畔,發現起風下雨了,便俐落的伸手關上窗子。她轉向  玉徽,對她顰額蹙眉的表情感到不解,握住她手時,那從掌心傳人的冰涼嚇了她一跳。

  「你怎麼冷成這樣?快上床去!」織雲七手八腳的扶她到床上,往外吆喝丫鬟。「  小倩,綠兒。你們快去燒盆熱水,還有煮碗姜茶來,琴姊姊全身發冷呢!」

  「織雲,我沒那麼嚴重……」玉徽回過神來,低聲咕噥。

  「還說呢!瞧你臉色蒼白,手又冷成這樣,八成是被那陣風吹得受涼了。」她邊嘀  咕,邊忙碌的將她塞進被窩裡。「好好躺著,不然明天病了可怎麼辦?琴姊姊,你這麼  不會照顧自己,教我怎麼放心呢?」

  說著那雙小手還不放心的從她的額摸到她胸口,弄得玉徽哭笑不得。沒想到向來都  是被她照顧的小表妹,竟也有板起臉孔教訓她的一天呀!

  「奇了,琴姊姊連額頭都是冷的,就只胸口熱熱的,而且跳得好快。」織雲納悶著  。

  「你別亂摸!」玉徽揮開她的手,神情同她一般困擾。「我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了  ,突然間心裡慌慌亂亂的。」

  「會不會是因為聽到楊亨泰要來提親?」

  「你別亂說!」她羞怯的將臉埋進被子裡,突然的心慌意亂是因為織雲說他會來提  親嗎?可心頭亂糟糟的騷動,並不含一絲喜悅,反像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

  這麼一想,更是心亂如麻,那種憂憂悶悶鬱郁的感覺,究竟是喜訊,還是不好的預  兆?

  忽然間,她對明日前往如來禪寺之行產生一種莫名的憂懼。

  他不能死,不能死!

  強烈的求生意志.使得楊亨泰拚命划動四肢,掙扎著將頭浮出水面,不甘淪為波臣  。

  他還有好多事要做,好多話要說,怎麼可以現在就死?

  生命中佔有一席之地的人名走馬燈似的電閃過他絕望的思緒,除了父母之外,他努  力想要抓住的竟是玉徽。

  玉徽,玉徽,為了她,他一定不能死!他絕不能讓她落入崔鳳林那個惡人的魔掌!

  而且……而且他還有好多話來不及跟她說。在將死的一刻,他遺憾自己為何猶豫不  絕,沒早一點遣媒向她表示心中的愛慕之情。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他對玉徽的感情。

  他愛她呀,愛她敲動他心靈共鳴的琴韻,愛她博學多才又敏捷的言談。更愛她清雅  淡柔的姿韻,眼中含蓄溫柔的深情……可是,他卻任憑自己蹉跎、猶疑,只因為擔心自  己難負深情。

  一輩子是很長,但能和玉徽共度的每個晨昏對他而言卻短如眨眼。現在卻連這眨眼  都不能擁有,只因為他的愚蠢。

  不,他怎麼甘心?尤其是想到崔鳳林陰狠的嘴臉,玉徽要是被他玷污了……一陣寒  冷自四面八方攻佔他冰冷的身軀,他清楚明白玉徽並不像崔鳳林以為的那種嬌弱、沒主  見的女孩,她那如寒梅傲霜雪的貞烈不容許自己屈服於惡勢力中,到時候她若……她若  他無法想像下去,除了拚命划動疲累僵硬的四肢外,再無能深思。

  浮沉在冰冷黑暗的水裡不知多久,整副身軀都像被水充滿,酸疼的四肢無力再揮動  ,身體逐漸下沉,只除了微弱的意識感應到一陣火團似的光明。

  那是幽冥使者的夜燈嗎?他就要死了嗎?不,他還不可以死呀!

  再次掙扎的浮出水面,混合水聲、風聲和人聲的嘈雜突地灌飽兩耳,往下沉的麻木  身體被一雙強壯的臂膀支撐住,幾個起落,終於將他帶出濕冷的河水。

  僵冷的身軀下結結實實的木質感迥異於在水裡的無依浮沉,亨泰模糊的意識到自己  獲救了,可是他的身體好難受,喉腔、胸口、腹部,好像都被液體脹滿,連呼吸都困難  。

  幸好一雙溫熱的手掌重重往他胸口壓擠,冰冷難聞的液體從喉嚨裡溢出,他一直嗆  咳,直到再沒有水液被擠出,他的身體被一條溫暖乾燥的被巾裹住,意識也因疲憊而陷  入昏迷。

  等他再度清醒,身心仍是十分困乏,有人灌他熱辣的湯汁,烘烘的暖意自裡而外、  自外而裡的在四肢百骸裡流竄。他因這股溫暖而嗜睡,沉澱的眼皮始終無法撐開,就這  樣睡到透支的體力逐漸恢復,暈沉的腦子才被一股怎麼揮趕都消失不去的莫名急迫攻擊  ,崔鳳林猙獰的嘴臉在腦中持續擴張,張牙舞爪得如一隻大怪獸威脅著瑟瑟發抖的玉徽  。

  當他伸出魔爪捉住她,亨泰著急的大喊一聲,猛然驚醒。

  「醒了,醒了!」

  隨著這聲如釋重負的歡呼聲後,一張厚樸古拙的男人臉孔撞進亨泰茫然的視線裡。

  在燭光照明下,約略看得出此人年過四十歲,皮膚黝黑,生得方面大耳,飽滿額頭  下的一雙眼睛矍亮有神,有種飽經風霜、看透人事的精悍與厚道。獅鼻下畜著整齊的胡  髭,頷下亦有一綹鬍鬚,隨著他的嘴唇輕咧朝上揚。

  「年輕人,你清醒了嗎?」長者的聲音沉穩有力,充滿溫暖的關懷。

  亨泰連忙點頭,掙扎著起身,立刻有人過來攙扶,讓他背靠著墊高的枕頭,並將一  碗熱魚湯端到唇邊餵他。由於口渴又飢餓,他呼嚕呼嚕的很快喝完,對服侍他的少年感  激的一瞥。

  「是先生救了在下的吧?救命之恩,容在下日後回報。」說完,他便想下床。

  ,你雖睡了一夜一日,身體仍虛,千萬不可逞強。」

  「年輕人「什麼?」亨泰一聽心裡更急。「我睡了一夜一日?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

  「還有一刻才到戌時。」

  「不,我得趕快,不然就來不及了!」崔鳳林雖然沒說什麼時候下手,可是在他出  手加害他後,為免夜長夢多,勢必在玉徽到如來禪寺居住的第一晚就下手。想到玉徽會  受他殘害,亨泰再顧不得自己的虛弱。

  「發生了何事,讓你急成這樣?」長者接住他搖晃著想下床的身體,炯炯有神的眼  光直視向他,亨泰頓時生出一種可以全心信任對方的感覺。

  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狀況,若沒有旁人的幫忙,別說趕去救玉徽了,連下床都有困  難。他當機立斷的決定請求救他的恩人相助。

  「在下楊亨泰,是安國公世子,敢問先生尊姓大名?」

  對方聽他竟是皇親國威,顯得有些訝異。雖說救他上船時,便發現他衣著華麗,卻  沒料到身份竟是如此顯貴。怪不得聽夥計說,秦淮河上和各處碼頭遍佈官兵查案,說不  定就是位為這位安國公世子。

  他不敢怠慢的道:「老夫孟富江,原在南洋做生意,這次為了尋親來到應天府,沒  想到會湊巧救了世子。」

  孟富江?怎麼他會覺得這名字如此耳熟?然而亨泰腦中有更重要的思緒,便沒再往  下深思。他語氣急切的道:「孟先生救命之恩容我來日再報,亨泰想請先生再幫我一個  忙,我有一位朋友正面臨大禍,可否請先生送我到鍾山的如來禪寺,讓我能及時警告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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