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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黑潔明    


  脫下自己身上濕透的衣,他自嘲的苦笑著。

  看樣子,從現在起,他得開始適應靈兒不再把他當成完美的天神看待!

  ※  ※  ※

  他們在冷戰。

  小宛沉默地看著靈兒忙進忙出,一會兒問她渴不渴,一會兒問她餓不餓,一會兒又不知從哪弄來一些乾淨的衣物給她換。

  這些天來,她時睡時醒,可每回醒來,靈兒總對她噓寒問暖、百般照顧。雖然從她那天說出人蠱的事情之後,她便沒再開過口、說過話,可靈兒卻對她的沉默無絲毫不耐,只是細心的照顧她,彷彿她是一朵脆弱的小花,甚至比先前的熱切和善,有過之而無不及。

  相反的,靈兒卻似乎當黑蛟不存在。

  沒有多久,小宛就發現他們在冷戰。或者該說,靈兒不理他。

  幾天下來,她發現黑蛟有名字,靈兒喚他「玄明」。

  而且靈兒說的沒錯,玄明是個懂很多的……

  她其實已經不知道到底該如何稱呼他們這群不同種的「人」,是該稱妖?稱神?還是人呢?

  或許還是該稱呼他們為「人」吧。

  這個男人懂得很多,他似乎總有辦法在這荒山野嶺弄到他所需要的東西,包括食物、包括被褥、包括各式藥草、包括鍋碗瓢盆。

  他睡在洞外,不過每天會替她和靈兒弄來食物。

  靈兒起初不領他的情,不吃他帶回來的果子,可是當她發現自己找食物的本領實在不怎麼樣之後,她很快的就吃起那些先前被她惡意丟在一旁,既甜美又多汁的水果。

  玄明每天都會試著想和靈兒說話,不過顯然成效不大,因為靈兒總是會跑開,或是坐到她身邊,一副要替她脫衣換藥的模樣。

  一天天過去,雖然他們的僵局持續著,小宛的情況卻漸漸好轉。

  她身上的傷不再那般疼痛,斷掉的腿骨也早讓玄明接了回去,她甚至可以走出洞口,而她的臉……

  小宛知道自己臉上的腫脹逐漸消退了,因為她手腳上的傷是如此,可她卻拒絕了靈兒和玄明要幫她治臉傷的好意。

  「你為什麼不讓我幫你的臉敷藥?」

  靈兒百般不解,每天都要問上一問,不過小宛從來沒有回答過,她只是轉過臉,不讓靈兒替她的臉上藥。

  「說真的,一個姑娘家臉蛋最重要了,以前紅姊就……」

  靈兒興奮的話音突然消逝,小宛好奇的抬眼看她,卻只見她一臉落寞地低著頭,手裡搗藥的動作停了下來。

  不知為何,小宛心中突覺一陣不忍,她伸出了手,安慰似地覆在靈兒的手上。

  靈兒愣了一下,抬頭看她,眼中波光閃爍。她以手背擦擦眼,尷尬的笑了笑,道:「抱歉,我沒事,只是想到以前一個對我很好的姊姊。對了,紅姊常說啊,姑娘的臉蛋很重要的,因為人是一種『以面取人』的動物。」

  「以貌取人。」

  玄明不知何時進到洞裡來,手裡拿著剛摘口來的水果。

  靈兒頭也不回,只是裝沒聽到的繼續對小宛勸說:「所以啊,姑娘家臉上有傷很不好。雖然我不能保證那些疤能全部消掉,但是情況總會比現在好。讓我幫你的臉敷藥好不好?」

  小宛只是看著她,沉默地搖了搖頭。

  「唉呀,你怎麼這麼『食古不消』啊?」靈兒皺眉抱怨。

  「食言不化。」他又開口,而且還淡淡的補充了句,「這成語不是這樣用的,用頑固就可以了,像你這幾天的態度,就叫--」

  他穩穩接住飛來的藥缽,然後看著氣得滿臉通紅的靈兒,氣定神閒的說:「頑固。」

  靈兒氣得跳了起來,火大的道:「我才不頑固!你才是那個頑固、自大,又殘忍的豬!」

  玄明臉色有些發白,「當年情況不允許我多想。」

  「是啊,太陽還是打西邊升起的呢!」靈兒諷刺的說。

  他一僵,只看著她道:「你戒葷之前也吃過肉。」

  靈兒倒抽口氣,小臉漲紅,「那……那又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他面無表情的道:「對當時的我來說,保住那些相信我的人,是理所當然的。對當時的你來說,吃肉也是理所當然的。」

  靈兒張嘴想反駁,卻想不出任何字句,只能怒瞪著他。

  「我並不曉得事情會發展成今日的局面,如果事情能夠重來,我絕不會教他們養蠱的方法。」

  匡啷--

  那碗碟破碎的聲響,教玄明和靈兒雙雙看去,只見小宛震懾地瞪著他倆,原本握在她手中的碗落地摔成片片。

  糟!

  玄明暗罵一聲,責備自己竟忘了小宛也在。

  「那圖騰……」小宛無法置信的看著他,顫聲問:「所以……那是你?」

  玄明眼神幽暗的點頭承認。

  小宛只覺得暈眩,她看著他,戰慄著。

  難怪她無法揮刀砍他,難怪她第一次見到他就覺得他那雙眼很熟悉,因為黑蛟根本就是族裡的神!

  她從被關進山洞裡的那一天起,就注定要受制於他!

  想起雲娘曾告訴她的,想起這些天她不斷聽人提起的那個「炎兒」,她有些茫然的問:「你……你和蚩尤是什麼關係?」

  「很久以前,我是他的結拜兄弟。」

  小宛聞言打了個冷顫,不由得環抱住自己。

  這一瞬,她終於確定了自己在這群「人」之間,真正的位置。

  她只是顆棋子,就像她落水之後,昏迷前聽到應龍喊的那句話一樣。

  她該死的不過是顆棋子!

  「小宛,你還好吧?小宛?」靈兒見她臉色發白直打顫,實在擔心得要命,忍不住回頭叫玄明:「喂,你想想辦法啊!」

  玄明欲上前,才走了兩步,卻見小宛反射性的往後縮。

  他停下腳步,溫聲安撫道:「別怕,我不會傷你的。」

  「對啊,小宛,你放心,玄明不會傷害你的。」靈兒幫著說。

  玄明看了靈兒一眼,有些驚訝地竟然還會幫他說話,嘴角不覺輕揚。

  靈兒瞪他一眼,暗示他別得意。

  玄明抿直了唇,不再刺激她,只將視線拉回小宛身上。「昨天我找到你說的那個廢村,我看過了那個山洞,我離開的這些年,他們養蠱的方法並沒改變多少,所以,既然你沒有主人,我想我應該能夠幫你解開你身上的禁制,還你自由。」

  小宛緊緊揪著靈兒的衣袖,縮在靈兒身後,沉默地瞪著他,好半晌才問:「為什麼要幫我解?我以為你和應龍是敵對的,你可以控制我,藉我殺了他,不是嗎?」

  「除非他在乎你,否則我不認為你有辦法殺了他。」玄明一臉平靜的看著她道:「況且,你現在已經失去了唯一的優勢。」

  小宛瑟縮了一下。

  的確,應龍並不在乎她,而當初讓他帶她回去的這張臉,如今也已經毀了,現在的她,早沒了任何利用價值。

  「再說,你本來就是無辜的。雖然我沒有辦法抹去你曾遭遇的一切,但我至少可以還你自由。」玄明誠摯的說。

  「自由?」小宛苦笑,茫然的問:「我要自由做什麼?」

  「過你想過的生活。」他說。

  生活?

  她不懂生活是什麼,對她來說,生活從來就只有那個人。

  只看他、只聽他、只是他、只有他--

  什麼叫想過的生活?

  她不知道。

  第八章

  上游連日的大雨為洞外的河帶來充沛的水量。

  小宛坐在岸邊石上,看著靈兒洗濯換下的衣物。她雖能站能走了,卻仍無法持續太久,更別提蹲了,是以雖然靈兒洗衣的技術有待加強,她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靈兒虐待那些衣裳,而無法幫忙。

  「唉呀,糟糕!」靈兒叫了一聲。

  「怎麼?」小宛開口,雖然其實她大概曉得是怎麼回事。

  果然,只見靈兒懊惱地拎起那洗到一半的長衫,一手穿過那中間的破洞,「可惡,又破了!」

  她眼裡閃過一絲淡淡的笑意,接過了手,道:「你去拿針線來,我想這該還可以補救。」

  「不用了,我有帶著。」靈兒皺了皺鼻頭,從腰帶裡掏出針線包給她。「這兒的布料真是不經揉,我老家那兒,任我搓揉捶扁還很耐用呢。」

  「老家?你老家在哪?」小宛將那長衫擰乾,拉平。

  「和闐附近。」靈兒一屁股坐在她身邊說。

  「和闐?很遠嗎?」小宛邊穿針線,邊和她聊。

  「當然,和闐在關外呢,出了關之後,順著南絲路過沙漠,要走很久很久才會到的。」

  「沙漠……是什麼樣子的?」她縫著那衫上的破洞,好奇地輕聲問。

  「沙漠就是沙啊,一丘又一丘的黃沙,不像這地方那麼多樹,也沒那麼多水。不過啊,那兒的天很藍、很乾淨,常常都見不著一絲雲彩,若是在山腳下,則有整片翠綠的草原,放眼望去,天地間好像只剩自個兒一般,讓人覺得很渺小……」

  「聽起來……很不錯。」

  「是啊,除了它常常整年不下一滴雨之外。」靈兒笑了笑道:「不過這兒呀,雨水又太多了,我來這地方才幾天,這裡下的雨就比我在那兒好幾年見的還多呢。倒是中原那兒的天氣剛剛好,不會太濕也不會太干。唉呀,對了,既然你沒地方去,乾脆等咱們事情辦完之後,和咱們一塊兒去中原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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