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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黑潔明    


  見她出此狠招,他眉一挑,一怒之下再不留情,手一揮,一道水氣破冰而過,直打印在雲娘眉心正中。

  她碎不及防被印個正著,頭一昏,整個人一軟,往地上倒去。

  應龍伸手將她接住,打橫一抱,帶她回她住的宅院去。

  該死的女人,一個比一個麻煩囉唆!

  他在回紅樓時,氣怒的想著,可臨到了樓下,卻未進門,反又到了廚房,拎了一罈老酒,到藏書閣喝。

  他灌了整壇,腦海裡卻還是揮不去雲娘說的話。

  你想要不會去找你那未婚妻軒轅魃嗎?

  他一僵;在那之前,他甚至連想都沒想到魃。

  她要是承受不住,是會死的!

  另一句話突地響起,教他心一震,他緊握雙拳,用力到指節都已泛白。

  一般女子十個有八個在生的時候撐不過去--

  他突兀地抓起空壇吐了起來,半晌後,才好了些。

  天殺的!他簡直不敢相信他吐了!

  瞪著那壇穢物,他冷汗涔涔的暗暗咒罵,往後靠到牆上。

  「不過是顆棋子而已!」他恨聲念著,可胸口卻為之一緊。

  前方有著一卷卷堆得和山一樣高的書簡,他聽到自己的心跳,未幾,他發現自己來到那些古老的書簡前,開始翻找那些關於神怪妖物誌類的書簡。

  可惡,一定有方法的!

  要不然那混種的該死蚩尤就不可能存在了!

  ※  ※  ※

  他走沒多久,小宛就睜開了眼。

  窗外,而已停歇,只偶爾傳來些許滴答聲。

  為什麼會愛他?

  她應該是恨他的。

  她應該選擇恨他的,在當初相遇的剎那。

  他滅了她的族人,她想,她應該要恨他才是,但她的族人對她並沒好到哪。

  她是個棄兒,那是她記憶中最初記得的一件事。

  而他,是第一個對她好的人。

  多麼簡單,因為他對她好,因為他將她撿回家,因為她以為他在乎她,所以她在朝夕相處中對他撤掉了心防。即使他總是一臉漠然、神態冷淡,即使從小聽過無數有關他的殘酷狠絕,她還是愛上了他。

  因為他對她好。

  無論是為了什麼原因,他的確曾對她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蜷縮在床上,她聽到自己歇斯底里乾啞的笑聲。

  錯了,不是對她好,不是對她……

  是對軒轅魃!

  「哈哈哈哈哈哈--」

  她伸手撫著自己的眼,越笑越大聲,直到笑出淚來,直到笑聲變成嗚咽,直到她終於痛哭失聲……

  ※  ※  ※

  該死,要在這些東西裡找到他想要的,不翻上十天半個月才怪!

  煩躁的爬著發,他突然警醒不可能靠自己就找出他想要的,他甚至不確定他到底我那些做什麼--

  有些惱的看著那被他翻亂的書簡,他腳跟一旋,走了出去。

  天要亮了,遠處泛著朦朧的霧氣。

  他應該要人來查的,他不曉得他為何竟忘了這麼簡單的事。

  大踏步的走回紅褸,他不願去想自己為何失去了慣有的冷靜,只一味咒罵那該死的蚩尤!

  若不是那王八蛋,他也不會--

  天殺的!人呢?

  一進房裡,床榻上已無人,只有凌亂的絲被,和她身上殘餘的香味。

  有一瞬他無法動彈,以為蚩尤闖進來帶走了小宛!

  他轉身從窗口飛身下樓,腦海裡唯一的念頭就是要殺了那冤魂不散的王八蛋。可才在半空,他就看見了她,在她習慣待的老地方,吹風。

  她只著素白單衣,狂亂的風吹拂著,揚起她的發、她的裙,獵獵作響。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放鬆下來,沖天的怒火卻復而上湧。

  他冷靜下來,來到山崖旁,朝她走去,肚裡的咒罵才來到嘴邊,她卻像是察覺他的來到,雖仍背對著他,卻先開了口。

  「我曾經愛過你。」

  他一僵,前進的腳步停了。

  「我曾經愛過你。」她又重複了一次,這回轉過了身來,定定的看著他。

  她臉色死白,語氣卻有種詭異的平靜,「可……你看的,不是我;他看的,也不是我。你和他都是透過我在看另一個女人,你們看到的一向是軒轅魃,從來都不是我。」

  她那家在訴說旁人事的平靜模樣,不知為何教他不敢亂動。

  「你曉得最可怕的是什麼嗎?」她輕揚嘴角,問他。

  他沉默著,沒有回答。

  「可怕的是,連我自己在看鏡子時,我看到的,也不是我,是她。」她自問自答,跟著歇斯底里的笑了起來,好像那是一個多大的笑話。「知道嗎?不是我,是她,從來都是她,呵呵呵呵……多可笑,連我自己看到的也是她……」

  她的笑像方才忽然出現般突兀地從她臉上消失,像是自言自語似地,她輕喃道:「不是我,是她,軒轅魃。」

  他僵站著,只覺得她像是將那些字句丟回他臉上。

  她崩潰的反應他早料到,卻未想到他竟會為此感到心慌和不安。

  不過是顆棋子!

  他冷著臉,在心裡咒罵。

  山崖下起了一陣風,揚起她的發。

  風勢極強,但她卻仍站得很穩,定定的看著他,看著他的臉,看著他的眉,看著他的眼耳鼻口。他仍如初相見時那般使美,也如當時那般冷絕。她在他身上、在他臉上,看不到一絲波瀾,他的情緒從來沒有一絲一毫是為了她。

  小宛無聲苦笑,笑自己的悲衷,也笑自己的愚蠢。

  她轉過身,深吸了口氣,穩穩地迎風而立,將散亂的髮絲撩到耳後。

  「你知道嗎?如果這一生能讓我選,我寧願這輩子從未遇見你,從不知道軒轅魃,從來……都沒出生過……」

  她輕聲說著,很輕很輕的說著,然後突然便往前走,像在散步一般,走出了山崖,往下墜落--

  ※  ※  ※

  山風吹拂而過,崖上已空。

  她是如此的安靜,如此的毫無預警,甚至沒發出任何聲音。

  他僵站著,下一瞬,才領悟她做了什麼。

  她不是妖,不是魃,她沒有堅硬的軀殼、沒有護身的罡氣,她只是普通的血肉之軀,從那麼高的山崖落下,絕無生還的可能。

  「不--」

  無以名狀的恐懼攫住了他,他隨之衝出山崖,怒吼著。

  崖很高、很直、很陡,他急速往下墜落,可慢了半拍的領悟卻讓他來不及救她。萬丈深淵下是湍急的河流,她一落入水中,便被捲入漩渦消失無蹤,沒再浮起。

  他尚在半空就施法將水流阻斷,想將才落水的她截住救起,但山澗的流速太快,他仍慢了一步,即使他潛入水中,仍不見她的蹤影。

  他幾乎將整條山澗的水弄乾了,但巨量的水流早已將她沖刷得不知去向。

  他順著山澗往下游找,他發了瘋似的尋找她,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可她就像是從來未曾存在過一般,融化消失在河水裡,連片衣角都找不到。

  天大亮,日頭不知何時早已上了青空,金黃的艷陽直射峽谷,將萬丈絕壁照亮,如兩片鑲金的的巨型屏風。

  他站在溪谷巨岩上,怔忡的望著閃閃發亮、湍急地重新向東流的河水,眼前金黃亮眼的壯麗景象難得一見,他卻只覺得喉嚨發乾。

  不過是顆棋子!

  他握緊了拳,咬牙低斥。

  他以為恨也好,就算是恨,她也只能恨他,卻未料,她連恨他都不要。

  她不要--

  我曾經愛過你。

  她說,聲音好輕好輕。

  「你該死的不過是顆棋子--」

  他仰天憤怒地咆哮出聲,像是要反駁她。

  那聲怒吼迴盪在山壁間,響亮的回音一次次地重複著。

  可她的聲音,卻仍清晰地在他耳畔繚繞不散。

  我曾經愛過你……

  山風在耳邊呼嘯,河水越形湍急,擊打在山壁上,發出隆隆巨響。

  即使如此,她的聲音仍在。

  第六章

  青龍堡。

  黑夜,在這兒像是永無止盡;緣起於,那陰雨綿綿的天。

  看著那一臉陰沉的男人,對於要嫁給他,魃越來越覺得不安。

  之前,他消失了好些天;小宛也是。

  她很擔心,冬兒卻告訴她,小宛有事下山去了。

  至於他,她很確定他人在,因為她曾遠遠看見他人在那座高高的樓閣裡;不過他一直沒出來,至少沒來綠苑。

  也是那一天,雨開始下個不停,她甚至一度懷疑會有再放晴的時候。

  雖然,冬兒也和她說,這只是南方這兒的季節雨,每到這幾個月都是這樣的。

  然後,就在她懷疑事情到底哪裡出了錯時,他出現了。

  很詭異的是,他開始陪著她,比他把自己關起來之前還要常陪她。

  他陪她下棋,陪她喝茶,陪她吃飯,陪她逛花園,陪她挑布匹做嫁衣--

  他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她卻深覺無所適從,只因他認為她該喜歡的、該愛吃的、該愛看的、該愛玩的,全都有些……好吧,是很大的不對勁!

  看著桌上的精緻糕點,她實在不知該如何和他說,她對於這些食物不怎麼感興趣。她食量本就不大,先前還是因為小宛在,陪著她一塊兒,她才每餐都吃了點。可桌上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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