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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黑田萌 「聽好,」傑冷眼睇著他,「我不想再看見你,也不准你接近米亞。」 「我知道,我知道……」 「滾。」他沉聲一喝,轉過身去。 保羅跟桑尼趨前拎起了他,將他帶了出去。 一回到家,傑就看見芳川辰平坐在輪椅上,神情寂寞的看著偌大的庭園。 「傑,你回來了……」看見他回來,芳川辰平笑問著。 看著他慈祥溫文的笑臉,傑的心不自覺地輕輕顫抖著。自從米亞對他說芳川辰平當初離開義大利時,並不知道他母親已懷孕的事情後,他對芳川辰平的感覺就有了細微的變化…… 雖然他並不願意承認,但那感覺確實存在。 「千代跟米亞在準備晚餐,你可以先推我回房嗎?」芳川辰平笑問。 傑微微一怔。他沒有拒絕的理由,因為在他還未跟他攤牌之前,他終究還是個稱職的女婿。 他趨前推動輪椅,「往哪裡?」住進這裡已有一個月,但他還不知道芳川辰平住在哪個房間。 「往前一直走,到底左轉上迴廊,再直走就到了。」芳川辰平說。 「噢。」傑沉默地推著輪椅,心情有點複雜。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幫他推輪椅,事實上,他一直以為自己只要碰到這張輪椅,肯定會忍不住想推翻輪椅,讓不良於行的芳川辰平在地上爬。 但他沒有,他穩穩地推著輪椅往前走去。 老天,他是著了什麼魔嗎?在他暗暗懊惱之際,芳川辰平微弱的聲音喚回了他 「傑,謝謝你。」 他一怔,「謝我?」 芳川辰平點頭,「你對米亞很好,我真的很感謝你……」 傑沒有搭腔,只是推著他繼續前進。 「米亞來芳川家時才只有四歲,她是個好女兒,也為我犧牲了很多。」芳川辰平有感而發地說:「一開始我其實很擔心你們的婚姻,不過現在我很放心……」 我希望她得到幸福,那是她應得的。」說著,他伸出手,拍拍傑握著輪椅把手的手。 傑依然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他擔心一開口,就會忍不住將他此行的目的,及他的真正身份說出來。 但是他為什麼擔心呢?那不是他一直想做的事嗎?難道他是擔心一旦擔牌,他就會失去什麼? 他的心陡然一震。是的,他會失去,失去那個他愛戀著卻又不曾承認的女人。 這一際,他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他是真的愛上了米亞。 「傑,我時日無多了……」芳川辰平感慨地說,「米亞就交給你了。」 傑還是不發一語。他時日無多?要是他真的走了,恐怕恨透他的米亞,就不會再留在他身邊了吧? 說著說著,傑已經將他推到房門口。打開門,傑將輪椅往裡面推—— 進到陳設簡單樸實的房間,傑的目光被牆上掛著的巨幅肖像畫吸引住了。 他陡然僵住了,震驚又難以置信地瞪著那張畫。畫中的美麗女子,他不陌生,因為那是…… 老天,那是他的母親——法蘭·喬瓦尼年輕時的模樣! 發現傑神情驚愕地看著畫,芳川辰平一笑回答:「她很美,是吧?」 不想自己的反應引起他的懷疑,傑鎮定地回道:「是的。」 芳川辰平並未發覺他神情有異,逕自談起他跟法蘭的過往。「其實我年輕時曾到義大利留學……」 「噢?」傑佯裝並不知情。 「她是我在卡他尼亞邂逅的女孩,也是我這輩子惟一愛過的女人。」 聽見他這些話,傑心頭一震。惟一愛過的女人?如果她真那麼重要,他為什麼要…… 「當時我們相戀並論及婚嫁,但是我的家族非常保守傳統,不希望我娶異國女子,所以想盡辦法把我騙了回來,然後軟禁我……」 從他說話的神情及語氣,傑可以確定他說的是真話。只是……如果他說的是真話,那他懷著仇恨的三十幾年又算什麼?誤會一場嗎? 不,他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 「為什麼你不回去找她?」傑脫口而出。他表現出純粹好奇的樣子,但其實那是他心裡最大的疑問。 芳川辰平沉默了一會兒,眼角泛著淚光,幽幽地道:「當我再聽到她的消息時,她……已經結婚了。」說著,他神情淒然落寞地凝視著眼前的畫。 傑震驚地望著他,因為他看著畫的眼裡,還有著滿滿的愛戀及懷念。 「知道她結婚後,我很傷心,但是……我不怨她,如果有另一個男人能讓她幸福,我會祝福她……」 幸福?祝福?他如何知道他的母親終其一生都在思念他?他如何知道他自以為正確的決定,使所有人承受著痛苦? 他恨他很多年了,現在……他還是恨他。但他竟發現,他現在的恨不具殺傷力、毀滅性。 不,傑!你不該這麼想,不該輕饒他!他心裡有個聲音在吶喊著。 「傑,我答應你跟米亞的婚事,其實是有點私心的……」芳川辰平幽幽地說,「潛意識中,我大概希望米亞替我完成那個夢吧。」 說著,他轉頭凝望著傑,「幸好我的決定是正確的,我相信你能給她幸福。」 傑英俊的臉上沒有表情,甚至可以說是僵硬。 他不想相信這一切,但理智告訴他——芳川辰平所說的,都是實話。 理智上,他相信。但情感上,他不願接受這樣的事實。因為……他絕不相信他多年來的痛苦,都只是因為一場誤會! 「傑?你想什麼?」見他一語不發,芳川辰平疑惑地問。 他回過神,「沒有,我只是有點累。」 芳川辰平歉然一笑,「真是抱歉,都是我。」 「不,別那麼說。」傑打斷了他,「如果沒事,我要回房了……」 「嗯。」芳川辰平點頭微笑,「待會兒吃飯時見。」 他沒說什麼,轉身就退出了芳川辰平的房間。 這一晚,傑沒有出現在餐廳。 他以疲倦為由,躲在房中。 芳川辰平:他所痛恨的生父房裡,竟掛著母親的肖像畫?他以為他已忘了母親,但他沒有…… 當他看著母親的肖像畫時,眼中泛著淚光;他提及母親時,那真情流露的樣子絕不是虛假;當他…… 天啊!他恨了他那麼多年,難道只因為一場誤會?這場悲劇不是人為因素,而是上天捉弄? 「不,我不相信……」躺在床上,他仰望著天花板,感覺到自己的眼眶微濕。 眉心一擰,他翻了個身,把臉往枕頭裡埋。 不知過了過久,他感覺自己好像睡了,半夢半醒間,他腦海中閃過了許多影像。 母親憂鬱的臉、小時候的他、馬立爸爸悵然的模樣、米亞、還有……他的生父……他們的臉像是一幕幕閃過的黑電影,不斷不斷地重複播放…… 「傑……」隱隱地,他彷彿聽見母親溫柔叫喚他。「傑……」 母親溫柔的聲音是那麼的熟悉又遙遠,讓他分不清那是真實還是夢境…… 忽地,他感覺到頸後有點冰冷,像是有人…… 他倏然睜開眼睛,反射性地將手伸到枕頭底下,動作精確地抓起手槍,翻身一躍而起—— 第八章 「啊!」米亞驚叫一聲,手中的托盤差點掉在地上。 而讓她受到驚嚇的原因是——傑正拿著手槍指著她。 防禦本能使傑在察覺異狀時,習慣地以武器自保,這個本能及習慣即使是在他來到日本後,還是沒變。 看見站在床邊的人是米亞,他緊繃的神經稍稍鬆弛— 眉心一皺,他將槍往枕頭底下塞。「我差點開槍了。」他淡淡地說,「以後不准偷偷摸摸的接近我。」 「我沒有偷偷摸摸,只是看你睡了,所以……」其實她剛才只不過是輕輕的觸碰了他頸後,沒想到他的反應那麼激烈,甚至還亮出槍來。 那種東西她只在電視上看過,從來沒想到那種殺人的東西,會從他枕頭底下冒出來。 「那是槍?」她小心翼翼地問著,「你怎麼有?」 「我從小就玩槍。」出身黑幫家庭,被教父所養大的他,根本把槍當玩具。 「玩槍?」她訝異地問。 「幹嘛那麼驚訝,你的丈夫可不是什麼守法的好人。」他揉揉眉心,「幾點了?」 「九點多,你睡了兩個小時。」說著,她將托盤往床邊一放,「我想你晚餐沒吃,幫你煮了一碗麵。」 睇著托盤上那碗熱騰騰的面,傑的心情莫名的翻騰起來。 自從他將實情告訴她後,他可以明顯的感覺到她的態度變得溫順而服從,她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地跟在他身後,不像之前那般倔強頑抗。 她是在替芳川辰平贖罪?還是同情他的遭遇? 不管是哪一種,他都不需要,他要的是……是一種真心的對待,是一種認定。他要她像妻子般對他,而不是女僕。 但那是不可能的,現在的她是因為芳川辰平還在,才會那麼認分的服從他。要是芳川辰平走了,他想……她會像遠離瘟疫般,逃得無影無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