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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漱玉    


  別走!別走啊!再次失去意識前,他在心裡無聲大喊……

  ***

  子時剛過,子夜曇花初綻放,在露降臨,花朵潔白清新。小惠片刻的杜曇英讓首郁的花香給喚醒,趕忙起身更衣,人了庭院揭下十來朵子夜曇,蓮步輕移,一如前兩夜,走往衡院去。

  緩緩推開門,床榻病著的人呼吸輕淺均勻,杜曇英聞聲,唇畔揚起柔笑,放輕腳步一提,往房內走去。輕輕將手上剛採下的子夜曇分署在屋裡各處的水瓶裡,床榻邊的小几上也不忘擺上兩朵。

  最後兩朵子夜曇花插人床榻邊水瓶內時,杜曇英習慣性看了江天衡一眼,霎時又是驚喜!不是她眼花,她瞧見了他頭微側,肩頭微抖,雙臂已能做較大幅度的移動,她想的方法果然奏效了!

  垂首,赫然他的額頭髮際沁著薄汗,杜曇英自腰間取出軟手絹,輕輕為他拭去汗水,望著他剛毅有型的臉龐,挺鼻薄唇,雖然自受傷至今,眼睛都讓白布給覆著,她尚未瞧過他真正的模樣,可她能猜想他一定是個英挺神氣、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他是碧心山莊所有人倚靠的天啊!

  看著依舊昏迷的江天衡,杜曇英在心裡無聲地為他鼓勵著!撐下去,你這麼努力,離完全康復之期不遠了呵!

  杜曇英整個心房漲得暖暖的,一心一意只為他的病況好轉而欣喜,眉眼間悄悄染上一抹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的似水溫柔。

  ***

  他覺得他愈來愈有衝破這層迷境的力量!

  漫長的黯黑盡頭不斷傳來這股令他熟悉又著迷的香氣,是他最喜愛的曇花香,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曇花香淡雅溫潤,持續飄人呼息之間,溫暖了他的身心。

  意識浮沉之間,還有一雙柔軟的手,不時輕撫著他,為他撫去優傷痛楚,為他帶來了勇氣和力量。

  是誰?這抹令他眷戀又感謝的溫柔是來自誰?

  他不知時間過了多久?、他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處?但他明確知道,他即將擺脫黑暗的束縛,重回光明,尋找那抹他渴切瞭解的溫柔……

  ***

  山莊後院。

  方采衣正在配藥,蕭敬天拎了個昏迷不醒的大漢進來,她抬頭,納悶的眼神透著疑問。

  「大哥,這陌生人哪兒來的?」

  「別人派來探路的老鼠。」蕭敬天打趣道。剛剛發現這個鬼鬼祟祟的大漢隱身在椅角探頭探腦,他趨近,大漢二話不說便開打,奈何技不如人,十招不到就讓他給打昏,也就順便拎到這兒來了。

  「老鼠?難道是那個兇手派來探天衡生死的?」

  「我猜應該是。這人是誰,因天衡尚未清醒,不得而知。不過,我想老鼠該不會只有這一隻……」

  「所以你想來個將計就計?」

  「還是娘子靈心剔透,一眼就看穿我的主意。」

  「少貧嘴了。說吧,你打算怎麼做?」

  「你不是習有制心術嗎?這法子聽來頗神奇,不知效果如何?」

  「幄,就知道你不讓我閒著,走吧!把老鼠拎進去整治。」

  「一切有勞娘子了。」

  ***

  今天已是用子夜曇開始治療江天衡的第十日,正是五月十五。

  杜曇英逼自己刻意去忽略這個日於,一早起來便忙進忙出,以忙碌來分散自個兒的心思。住進山莊這些天,乾娘跟青青適應得比她還快,尤其是青青,幾乎讓山莊理所有的叔伯姨嬸們給寵上了天。

  碧心山莊有個特色,住在這裡的人,整個山莊上上下下十來口人,清一色都是年歲至少三四十已近中年之輩,年輕一輩,只有莊主江天衡一人。因此她們一家三口住進山莊後,她竟成了裡頭最年輕的姑娘,而青青則是最小的小姑娘,眾人的疼愛憐惜讓青青變得活潑愛笑起來。

  眼前的一切圓滿得像夢一樣,教杜曇英有些不敢置信,可這卻又是千真萬確的事。她十分珍惜跟前的所有,以虔誠謹慎的心態,用心去做每件事、用心去過每一天。

  算算時候,福總管夫婦正在喂莊主吃早膳,晚一點就是他喝曇花水的時刻了。杜曇英端起細心熬煮好的曇花水,她特意提前煮好放涼,再端去衡院,喂江天衡服用。她問過方采衣,放涼的曇花水療效不變,可容易入口許多。

  這點細心體貼讓方采衣悄悄察覺,心頭很是感動。老天疼惜天衡,派了這麼一位善心的可人兒來救他脫離此劫難呵!

  ***

  衡院主屋外。

  雙頰呈現淡淡的紅暈,江天衡的氣色好轉許多,雖然還是昏迷不醒,可整個人看來一天比一天有精神,看著他總有種錯覺,彷彿下一刻他就會突然醒來似。

  屋外迴廊,根總管夫妻兩人談著主子的病況,交談聲清晰傳人屋內,床榻上的人似有知覺,身子有了徐緩的移動。

  「老伴,看少爺的氣色一天比一天好,我相信他一定很快就會康復的。」福大嬸邊說,雙手合十,心中出禱,感謝上蒼。

  「唉,少爺能早一日康復,當然是好,可等他醒來,知道自己錯過了五月十五,不知道又會有多難過、多自責了……」福總管擔優道。

  「五月十五?哎呀,今天就是五月十五啊!」福大嬸恍覺,大喊出聲。

  「不就是今天嗎?可是少爺還昏迷不醒躺在床上……唉。」

  福總管又深深歎了一口氣。

  「好啦,老伴,別歎氣了,發生這種事,也是情非得已。等少爺康復,咱們倆多勸勸他,想辦法要他寬心就是了。」

  「也只能這麼著了,不然怎麼辦?」徐徐長歎後,福總管夫妻相偕離去。

  一句「五月十五」猶如暮鼓晨鐘,戳醒一顆沉睡已久的心靈……

  五月十五,今天……是……五月十五……

  這句話像是源頭活水,緩緩往人他的意識內,體內湧現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今天是五月十五,他在心裡不斷告訴自己——

  他一定要起來!

  ***

  和福總管詢問過江天衡進食的時間,半個時辰後該喝藥,蕭敬天夫婦正在討論好友的病況,杜曇英端著已放涼的藥先到衡院。

  推開主屋大門,蓮步輕移進人房內,轉身間,眼角餘光掃過稍遠處的床鋪——

  咦?不太對……莊主呢?

  顧不得湯藥酒濺,杜曇英快步走至床前查探,赫然發現棉被已掀起,床榻空空如也,不省人事的江天衡竟像氣泡一般消失無蹤,杜曇英當場嚇得面無血色,手一鬆,湯碗落地,跌個粉碎。

  瓷碗破裂的清脆聲一驚醒一時給嚇住的杜曇英,她趕忙屋裡屋外、屋前屋後快速找一回,可是依舊不見江天衡的人影。

  心急如焚,擔憂似潮水急湧而上,杜曇英快步奔出衡院,直往山莊大廳找人求援。她邊跑,焦急的淚水跟著掉,整顆心亂成一團——

  怎麼會這樣?莊主昏迷不醒,整個人動彈不得,能跑哪裡去?他還病著的啊!求求上蒼保佑,莊主絕不能有任何閃失!莊主一定要平安!

  奔跑間,杜曇英心頭只有一個念頭,在心底無聲拚命祈求江天衡定要平安無事!

  ***

  奔至大廳,找到福總管,杜曇英彷彿見了救星一般,趕忙收住淚水,對福總管比手劃腳。可心亂如麻的她,愈比愈糟糕,教福總管看得一頭露水。

  末了,杜曇英索性以指沾水,在桌面寫下五字:莊主不見了!

  「什麼?少爺不見了!」福總管驚呼,臉色丕變,立刻傳令整個山莊動員。

  霎時人仰馬翻,四處只見神色焦急找人的人影,一刻過去,得到的卻是令人失望的結果。

  「什麼?找不到少爺?怎麼可能?」福總管白著一張臉,不敢置信。

  「整個山莊內外,全有我的人嚴密守衛,我很肯定絕無外人潛人擄走天衡。福叔,你仔細想想,還有哪裡是天衡常去的地方?」蕭敬天沉著詢問。說完,和方采衣交換一個眼神,他倆猜想著,天衡莫非是自個兒不見的?

  「老伴兒,還有個地方沒找。」福大嬸走過來提醒。

  「難道是……」福總管好像想到了什麼。

  「整個山莊就剩下那裡沒找。今天是五月十五。」福大嬸肯定道。

  一語驚醒夢中人,五月十五是一年當中少爺最惦記、最重要的日子!福總管立刻提步向外走去,杜曇英和蕭敬天夫婦也尾隨其後而去。

  ...

  五月十五,那年曾經造成悲劇,如今可會產生奇跡?

  福總管領路,帶眾人往衡院主屋北方走,踩過碎石小徑,穿越一片翠竹林,翠蔭盡頭是一座清幽莊重的佛堂。

  一道歪斜細小的血跡斷斷續續延伸至佛堂前,原本關閉的大門微啟,裡頭人影隱約可見。走至此,已證實了福大嬸的臆測。

  大門前,所有人不約而同屏息止步,不可思議地,江天衡挺直了背,整個人跪在佛前,端正如雕像,威凜不可親。

  再仔細一瞧,他其實是強撐著的,挺直的身影微微顫抖個不停,氣息極為紊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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