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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黑潔明    


  瞧瞧,頭爰亂得像雜草、披風破爛的像醃菜、臉上塵沙更是遮住了他不算差的酷臉,還有還有看看那雙鞋,拜託,鞋底都快磨穿了!

  嘖嘖,瞧他現在這德行,說有多落魄就有多落魄。

  奇怪,難道他從來沒想過要放棄嗎?到底是什麼東西重要到讓這傢伙都已經耗費了十年光陰也要繼續找下去?

  她記得人的壽命很短的,少則四、五十,多也不過七、八十,她是聽過有人能活超過一百年,不過那還是很少啊,十年在人的生命中並不短吧?

  浪費那麼多時間去找一個沒蹤沒影的東西,他果然是一個怪人。

  遠處突起一陣強勁的旋風,一路掃到沙漠邊境的山腳下,她沒提防,尾巴一個沒抓穩,啪嗒一聲就掉到他身上。

  哇啊啊啊--

  明明知道應該要趕快逃跑、迅速走避才是,她卻仍是反射性地驚得在他腿上縮成一團,張嘴無聲驚叫。

  怪人驀地驚醒過來,睜眼同時,大手抽刀揮砍。

  救命啊--

  ***

  「救命啊--」

  一聲雞貓子鬼叫驚飛一群飛鳥,林裡鳥蟲四散,慘叫聲仍未停歇。

  「救命啊、殺人啊、要死啦--」

  一塊大餅從旁飛來,當頭就砸上發出慘叫的小笨蛋,嚇得她立時驚醒過來,驚慌地跳起四處張望,「啊啊啊?發生什度事了?發生什麼事了?」

  「閉嘴。」右方暗影處傳來陰沉冷酷的聲音,簡單兩個字,卻道盡了其中隱忍的不耐和火氣。

  「啊?咦?唉?」她張嘴發出無意義的聲音,在發現自己方才只是在作夢。

  唉唉唉,好衰,怎麼會夢到三年前差點一命嗚呼的丟臉事咧?

  廢墟殘破的乾草泥屋更因為長年的風化缺了一塊,露出星光閃爍的黑夜和一輪明月。

  夜涼如水,特別是那破洞三不五時的還會灌些冷風和黃沙進來。

  緊緊蜷縮成一團,她哀怨的暗暗歎了口氣。

  想當年,她一個人在這片浩瀚無垠的天地中,是多麼的自由自在啊!若不是那陣突如其來的風,她現在還是一隻悠悠哉哉、快樂無比、天真可愛、默默修行的小金蛇呀。

  嗚嗚嗚,越想越覺得自己很可憐。……啊呀,沒眼淚,塗口水好了。

  伸手沾了沾口水在臉上眼角處畫下兩道淚痕,她繼續自怨自艾的想著。

  嗚……回想當年那陣風,她就覺得萬分委屈。

  說實在的,雖然說是因為她一時大意尾巴沒抓牢,然後又不小心驚嚇過度沒逃跑,跟著非但因為嚇得當場說人話叫救命,還變成人形討饒,才會被他發現自己是蛇精,又因為她實在怕死,所以情急之下瞎掰了什麼要報救命之恩跟在他身邊好好服侍的爛理由,就是因為這樣,她現在才會陷入這種進退不得的局面。

  但是,老天爺對她未免也大不公平了一點。

  再怎麼說,她也是一個蛇精嘛,成天被這個傢伙拿著刀威脅當跟班像什底話?唉唉唉,真是丟盡了蛇族的臉。

  話說回來,那十年她常常看他帶著那把破爛刀經過,當時也從沒發現過它有啥異樣,誰知道那把刀一出鞘,竟然妖氣驚人。

  沖天的妖氣壓得她幾乎動彈不得,她這才知道自己的千年道行有多麼微不足道,這時候不討饒還能如何?她當然立刻指天畫地的發誓自己並無害人之心,只是一隻正在修行想要得道成仙的蛇精而已。

  嗚嗚嗚……誰知道他見她發誓還不肯相信,硬是要宰她。

  雖然……呃……她沒有真的很想成仙,但也沒想過要害人啊!

  看他不信,她只好將這幾年看到的事都說出來,證明自己已經見過他和大鬍子很多次也沒想要害人,並瞎掰說她想要報恩跟著他,如果中途發現她有貳心,他再宰了她也不遲,他才把刀收起,收刀時還順便收了她的內丹,教她哪都不能去,只能乖乖跟著他。

  不過,當初誰曉得這怪人那麼難伺候啊?他非但脾氣不好、又挑嘴,三不五時就拿刀鞘敲她頭,害她都覺得自己最近越來越笨了。

  自從跟在他身邊後,她才知道他要找的不是東西,是兩個人,一個全身包著布條的怪漢,和一位姑娘。

  說到那位布條怪漢,光聽也知道他是一位怪人,要不然好好一個人成天綁著布條幹嘛?

  吆,怪人找怪人,真是怪到一堆去了。

  她記得人們有句話是怎麼說的?

  狼狽為奸?不對不對。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對不對。

  物以類聚?啊,是了是了,就是這個,果然是物以類采啊--

  不過話說回來,關於那位姑娘,他並未多所形容,可她卻隱約覺得那姑娘才是他真正要找的人。

  為什底她會這樣覺得呢?

  望著窗外漸漸低垂的明月,她自己也頗為納悶的想了好半天,直到兩眼的眼皮因為困盹而重新合上的那一剎,她才模模糊糊的想到--

  也許是因為……每當提到那姑娘,他那張面無表情的死人臉才會出現情緒的關係吧?

  嗯……大概是這樣的……

  沒錯……沒錯……

  ***

  嗡……嗡……

  緊閉著眼,她輕皺眉頭,翻身再睡。

  嗡……嗡……

  討厭,好吵。

  縮成一團,她再翻身,睡意濃重地在夢中詛咒那只吵死人的小蟲。

  嗡……嗡……

  可惡!倏地睜開眼,她閃電般爬坐起身,手一伸就將那只該死的小蟲給逮住。

  拎著小蟲薄薄的兩片飛翅,她咬牙碎碎叨念:「小笨蟲,要不是姑娘我早八百年前就因為修道不吃葷,我一定一口反你給吃了。算你運氣好,這次放了你,給我飛遠點去,兩指一鬆,小蟲重新飛上天。

  她倒地再睡,可沒兩下,又聽到那隻小蟲的振翅聲。

  嗡……嗡……

  她閉著眼,嘴角抽搐。

  嗡……嗡……

  不行,忍住,要忍住!

  紅姊說過不能殺生的,她都已經戒葷八百年了,怎度可以為了一隻不知死活的小蟲破戒呢?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心底重複紅姊的教誨,可那隻小蟲也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當它最後竟然還停在她臉上叮咬時,她終於重新再跳了起來。

  「該死,你這只膽大包天的蟲,竟然敢叮我!」

  小蟲因為她的動作而飛上天,卻在下一瞬被逮了回來。

  她氣呼呼的將那只笨蟲拎到眼前,「老虎不發威,你把我當病貓啊?叫你飛遠一點聽不懂啊?竟然還敢咬我!可惡,你以為我不能殺生就拿你沒辦法了嗎?哼,我不能吃你,我找只蛇來吃你!」

  說完她氣呼呼的就拎著那隻小蟲到廢墟外,嗅一嗅風中的氣味之後,便往北方急掠而去。

  廢墟中的男人在黑暗中睜開了眼,他看著她離開,並未起身將她抓回來。

  三年來如果他有確定什麼,那就是這隻金蛇很笨,又笨又單純,而且不殺生。

  雖然這三年來她曾有幾次機會將內丹拿回去,但她一直信守著要在他身邊伺候的諾言,雖然救她一命的其實是鐵英。

  一開始沒讓她去找鐵英,是因為怕她有惡意;這種精怪報仇的事聽多了,報恩的倒沒聽見幾個。何況鐵英都娶妻了,無端端跑出個女蛇精,不把余家攪得天翻地覆才有鬼。

  為了怕這蛇精作亂,所以他將她收在身邊,反正她自己說要為奴為婢,他又剛好缺個跑腿的,不要白不要;何況這小金蛇別的不行,打聽小道消息和找水的功夫倒是一流。

  無論是人的,或是妖的……

  思及此,他雙眼一合。

  十三年了……

  十三年來,他走了無數遍絲路南北道,甚至深入大漠中瞎闖,幾次差點渴死在沙海他原就知道這不是件容易的事,但當這些年,他在銅鏡中、泉水上看見自憶逐漸逝去的青春,他開始害怕也許窮盡一生他都無法再……

  不!不會的!他一定會找到的--

  緊握著拳,他瞪視著廢墟外那無垠的黑夜邊際,知道他要找的人一定還在,在這片沙漠中的某個地方。就算真的要耗上他一輩子的時間,將這整片沙海翻過來,他也要找下去!

  天上星子依然閃爍,月兒彎彎。

  沙漠裡的暗夜無聲,很靜。

  很靜……

  ***

  水氣。

  越往北去,水氣就越重。

  她拎著小蟲,幸災樂禍的哈哈笑道:「你該死了你,有水就有蛇,就算沒蛇也有其它大蟲,後悔惹到我了吧?唉呀--」

  因為忙著嘲笑小蟲,她沒看前面,結果一頭撞上了前方的樹幹,當場倒彈摔跌在地。

  「痛痛痛痛痛--」蹲在地上,她撫額哀叫。

  「可惡,都是你這只該死的蟲!」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她睜眼要罵,才發現小蟲早趁此機會逃之夭夭了。

  「氣死我了,竟然就這樣跑了,真是過分!」揉著撞疼的額頭,她忿忿瞪著夜空,可那小蟲早不知跑哪去了。

  她又對空叨念了好一陣子,才停下來喘口氣。

  「啊啦,好渴,去喝口水好了。」四處張望了下,這裡林木頗多,應該有泉水才是,她豎耳聆聽,很快就聽見水流聲,便大踏步的往水聲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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