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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湛清    


  德碩才出了西華門,就見一個紅色的身影朝他奔來,下一刻那纖細香軟的身子貼靠過來撐著他,而揪住他衣袍的蔥嫩玉手卻隱隱顫著。

  「你終於回來了。」墨湖抬起頭來望向他又削瘦幾分的臉龐,眼底的思念再也隱藏不住地潰堤了。

  德碩沒有推開她,只是歎息一聲攬住她纖細的肩膀。他非常的疲憊,現在肩膀上的傷還在刺痛著,所以他沒有精力去想該擺什麼臉色給她看。

  尤其在接觸到她那張熟悉的白皙臉龐,那股他原不願承認的思念也一股腦兒湧了上來。

  「聽說你受傷了?現在感覺怎麼樣?」墨湖一邊攬住他的腰,讓他能把部分重量放在她身上,一邊伸手在他身上遊走著好親自確認。

  「我沒事……」這句話都來不及說完,他頭一昏,差點就厥了過去。

  「阿巴勒,快,幫忙把爺抬上車。」墨湖緊張地直呼。

  「是的,福晉。」阿巴勒趕緊接手。

  「退下,阿巴勒,我可以自……」德碩還是不肯當個被呵護的奶娃,開玩笑,他是個鐵錚錚的男子漢,豈有被抬著回去的道理?

  「你什麼都不可以!」墨湖斬釘截鐵地打斷他的話。「是男子漢就別逞強,是傷患就該有傷患的樣子。阿巴勒,動作快。」

  德碩怒瞪著墨湖,兩人初重逢,維持不了一刻鐘的平和再次宣告消失。

  偏偏德碩現在身體虛弱,除了身子不斷發熱之外,還一直盜冷汗,所以他根本沒有氣力跟她吵。

  阿巴勒雖不敢吭聲,但卻毫無遲疑地過來攙住主子,在墨湖的幫助下,很快地將德碩弄上馬車。

  一安置好德碩,阿巴勒就去負責駕車,墨湖將德碩攬靠在懷中,好減去馬車的震動所牽動的傷口痛楚。

  「就快到了,你忍忍。」墨湖一路上都如此碎碎念著。

  德碩已經懶得跟她爭辯,甚至也懶得翻白眼了,因為傷口實在太痛、太痛了。

  在阿巴勒精湛的駕車技術下,馬車以最快又最平穩的方式抵達王府。德碩在抵達王府之前就暈了過去,阿巴勒聽從墨湖的指示,將德碩扛回她現在住的房間。

  一安置好德碩,墨湖就忙得團團轉。徐總管請來的大夫已經在府上待命,一群人忙著幫德碩脫去官服,他胸膛上所綁的白色繃帶已經滲血,看得墨湖臉色一白,但她卻表現得十分鎮定。

  當大夫剪開包覆在德碩胸膛上的繃帶,眾人都倒抽口氣地瞪著那猙獰的傷口,但墨湖只是緊咬著下唇不發一語。

  「如喜,你再去弄點熱水來,其餘人等統統退下,沒有我的召喚不要進來。」墨湖支退了大部分人,她知道德碩不會喜歡眾人這樣圍觀他的傷痕。

  「是的,福晉。」這些僕人都是墨湖親自訓練出來的,做事情有效率之外,還很懂得察言觀色。

  「大夫,你看這傷勢要不要緊?這麼深的箭傷……」墨湖憂慮地看著大夫,畢竟德碩那傷痕實在太慘了點,讓她不得不擔憂。

  「福晉,王爺的傷實在拖得太久了,現下裡面出現潰爛,我必須把這些潰爛的肉給處理掉,福晉還是先離開吧,不如請兩個大漢來架住王爺,我馬上進行……」

  「我可以,你不用為我擔心。」墨湖堅定地說,回頭跟阿巴勒說:「你來架住爺,別讓他亂動。大夫,快點動手吧!」

  大夫遲疑了一下,看墨湖如此堅定,只好開始動作。

  兩刻鐘時間經過,大夫終於完成傷口的所有處理,坐下來開藥方子。

  「我所開的藥方包含內服與外用,內服的藥方子中有解熱鎮痛的效果,今天開始王爺應該會有發燒的狀況,需要多加注意,最好能設法讓他喝點藥。至於外用的,按這方子每天換藥,傷處只要開始收口就沒問題了。若有問題再請福晉派人來找老夫。」

  大夫說明著,墨湖站在旁邊拭去額際冒出來的汗水,剛剛那過程對一個沒上過戰場的人來說,實在太血淋淋了。

  「好的,謝謝大夫。」墨湖送走了大夫,轉身回來將藥方子拿給阿巴勒。「幫爺去拿藥吧,他就交給我照顧了。」

  阿巴勒看了一眼依然昏迷著的德碩,然後領命出去了。

  ☆ ☆ ☆ ☆ ☆ ☆ ☆ ☆ ☆ ☆ ☆ ☆ ☆ ☆

  德碩醒來時發現屋子裡暖暖的,但額頭上的濕布卻透著冰涼。他微微動了動身子,卻發現肩膀其痛無比。一轉頭,卻見玉人般的墨湖趴在他床沿打盹。

  抬頭透過窗紙看天色,發現似乎是夜深時刻了,現下四周十分安靜,大家應該都歇息了。

  桌上點著微弱的燭光,秋夜裡溫度已經頗涼,墨湖卻只穿了件單薄的袍子就趴在他床邊睡去,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想到他半夢半醒間似乎還聽得那嬌嫩的聲音在教訓著他,要他別亂動,要他喝藥。一下子像在訓孩子似的念他,一下子又像在哄孩子似地溫柔說話。被高燒燒灼得昏沉的他很想張開眼睛瞪她,偏偏卻連那絲力氣也沒有。

  墨湖實在是個特別的女子,一般女子如果被他這樣極盡所能的冷落,恐怕天天以淚洗臉了。不過他今天一見到她,就知道她讓自己活得很好。

  他在前線打仗時,動不動就想到她,其實他心底也清楚,自己並不是真的那麼討厭她。

  原本他以為這一仗要打上好幾年的,或許是因為他太煩躁,又陷在思念她的矛盾情緒中,只好把這些折磨統統傾洩在戰爭中,很快地大軍勢如破竹地一一攻破幾個重要城池,幾個月過去,東北的戰事已大致底定。

  這讓他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究竟該高興終於可以見到她了,還是要為了不能再逃避而難受?

  「墨湖。」他無聲地念著她的名,驀地發現成婚至今,他幾乎沒什麼機會能真正跟她說說話。

  他的手指勾著她一緇柔細的髮絲,那滑膩的觸感讓他捨不得放開。他甚至有個衝動,想看她頭髮完全披散下來的模樣。

  「嗯……」墨湖欠動了下身子,眨了眨眼醒了過來,然後看見德碩也正看著她。「你醒了?還燙不燙?」她說著伸手探探他的額頭,幸好燒已經退了。

  「這麼晚了,你怎麼不休息?」王府中多得是人手可以照顧他,她又何必自己如此辛苦。

  「你怎麼不乾脆別受傷,那我就可以休息了。」她沒好氣地睨他一眼,好像他的問題很可笑似的。

  意思是說他要是別受傷,她也不用如此擔心、操勞。可他一旦受了傷,這照顧的工作哪有假手他人的道理。

  他心窩一暖,發現自己居然很高興她的「理所當然」。

  「你醒了,我去把藥熱一熱,先喝了再睡。」墨湖說著就起身,卻發現髮絲被握在他手中。「唉呀,你握我頭髮做什麼?」她的臉一紅,似乎察覺了他看她的眼神有了些許改變。

  德碩直直地盯著她瞧,發現自己居然相當享受她這種嬌羞的模樣。

  墨湖被看得臉益發熱了起來,只好掰開他手指,抽出自己的髮絲。

  「天氣涼,你讓下人去弄吧!」他知道他不喝了湯藥她是不會罷休的,所以沒有叫她乾脆別熱了。

  「何必呢?都這麼晚了,別把人挖起來。我去去就來。」她說著拿起藥碗就推開門去。

  德碩看著她消失的身影,發現自己實在不曾好好瞭解她。她不若他想像的跋扈驕蠻,她有時候看來凶巴巴的,其實都隱含著許多的關心。她是個聰慧的女子,沉穩大方。

  墨湖果然好功夫,沒太久就把湯藥給溫好端進來。

  「來,我扶你。」為了撐起他的身子,她得抱住他光裸的上半身,然後使勁扶起,而他那寬闊的胸膛讓她心神不寧了好一會兒。

  若說這動作對她而言有些為難,那麼對德碩來說也挺不自在。因為她身上若有似無的幽香老在他鼻端浮動,尤其她攙住他的時候,他居然有種衝動,想將她壓進枕被間好好地吻上一吻。

  他八成燒還沒退。

  讓他喝完了湯藥,墨湖似乎很滿意地拍了拍手。「好啦,你快點睡,說不定明天就會好許多了。」

  「那你呢?」他眼睛依然睜得大大的看著她。

  「我在旁邊看著,看看你還會不會發熱。」她坐在床沿說。

  「然後再趴在床沿睡著,明天換你得風寒?」他促狹地說。

  「我才不會再睡著。」墨湖困窘地紅了臉。

  「上來睡吧,這床夠寬夠大的。」他辛苦地要挪動身子進去,好讓出位子給她躺。

  「你做什麼?」墨湖哇哇叫著拉住他。「你這樣會把傷口撕開來的。」他就是這樣才受傷這麼久,傷口反而惡化。真像個孩兒!

  「那不然怎麼辦?乾脆你睡內側好了。」他老早就發現自己睡的正是兩人的新房,這房間平日大約就是她在睡的,現下床被他佔了,難道他真能叫她去睡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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