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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那芸 「如果你的記憶力好到記得四年前的事,你就不會問我原因了。當然,你貴人多忘事,也有可能忘了很多在你生命中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即使她的腦子裡還是處於驚慌狀態,雙手也因緊張而冷得像冰,但她開始展開言語上的攻擊,語氣裡滿是冷嘲熱諷。 黨辰飛聽出她的敵意,同時也在她的眼裡看見當年被他傷害的痕跡,雖然已經淡了,但他感受得到,因為,她受傷的眼神曾經日日夜夜地折磨著他。 「那絕對不只是一段小插曲而已,你我都知道。」他用深沉的無奈回應她受傷的反擊。 「哼!」田芯面露鄙夷,譏誚地說:「你可以不用浪費口水說些好聽話,我已經不是當年的田芯,會讓一、兩句用糖衣包裝過的毒藥給蒙騙。」 黨辰飛深深地凝視著她,低沉地問:「我傷你有那麼重嗎?」 這句話他放在心中四年了,他不敢問自己,也不敢去發掘事實,直到現在,他看到她的怨懟,自覺不能再像鴕鳥般的逃避這個罪責。 田芯避開他專注的眼眸。她不想得到他的憐憫,她只想傷害了,就像當初他傷害她一樣。 「你知道我差點畢不了業嗎?」她緊握住顫動不已的拳頭,用濃呼吸來平緩她的恨意。 「我有聽說。」他低聲回應。 田芯苦笑一聲,「那你知道我失去所有國外學校提供的獎學金,只因為沒有教授願意推薦我嗎?」 「這我也知道。」 田芯猛然抬頭,充滿怨怒地瞪著他。 「那你一定知道全校的人都在傳田芯被黨辰飛拋棄,以及黨辰飛另結新歡,甚至……田芯因為墮胎而被趕出家裡的事鴃H」 黨辰飛被這一連串的質疑問到臉上搶血色。他知道有謠言傳出,只不過他沒想過會如此地扭曲變樣。 天啊!她是怎麼度過那段難堪的日子呢?而自己卻是每天陪著紀采紜辦理結婚的事情,任她一個人承擔所有人嘲諷的眼光。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些。不管相不相信,如果當時我知道,我一定會試著……說些什麼的。」 田芯慘然地苦笑道:「你還能說什麼呢?否認一切?否認你有了新歡?何苦呢?即使你說了,也沒有人會相信,大家只會說你是可憐我罷了!就像你所說的,全校的人早就眼巴巴地等著看我什麼時候會被黨辰飛拋棄,結果,你的確應驗了他們的預言,不是嗎?」 她的每一句責備都敲在他的心頭上,讓他忍不住衝動地開口,「如果可以重新來過——」 田芯厲聲地接口,「如果可以重新來過的話,我希望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遇過你!」 她的話一說出口,同時嚇著了兩個人。 這應該算是一個女人最絕情的話了。她對他的恨,讓她連回憶都不希望擁有,因為,回憶只有痛苦。 黨辰飛的臉部表情像挨了一拳般,黑黝黝的眼眸深沉得看不到底,下巴的肌肉緊繃著。他從來不期待能得到她的諒解,但知道自己被深愛的女人這般恨著,他有種錐心刺骨般的痛。 田芯突然覺得一陣委屈,眼眶也微微泛紅。四年來,她一直認為自己已經不再軟弱,但今天一看到他,她的堅強彷彿又變得不堪一擊。 她強忍住哭意,低頭快步掠過他的身旁,走到會議桌前,開始動手拆卸釘在板子上的梅姬畫像。 她背對著他,顫抖的雙手粗魯地拔著釘子;她使力地咬住下唇,不讓自己掉淚。當初她已經在他面前丟人現眼過了,沒必要再讓他瞧不起自己。 沉重的心思讓她無法快速地拆畫,她心一煩,稍微用力就將畫紙撕成了一半,清脆的撕裂聲嚇呆了兩人。田芯呆立在撕裂的畫紙前,梅姬一雙仍掛在板子上的眼睛,彷彿責怪似地瞪著她。 親手撕掉她花了數小時完成的畫,她的怒氣也跟著煙消雲散了。 黨辰飛跑了過來。 田芯自言自語地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 「沒關係,你沒受傷就好了。」他將剩下的釘子一一拔起,並將撕裂的畫紙鋪在桌上。「 再重畫就好了。」 「我沒有辦法再畫了。」 「因為我?」黨辰飛瞭解地說。 田芯點頭默認。 「不用擔心我,我不常來公司的,今天只是專程過來看梅姬的畫像。之前他們已經請過了三、四個畫家,但都失敗了,只有你能畫出梅姬的神韻。」 田芯再度猛搖著頭。 「我沒有辦法,我沒有辦法再和你有任何關聯,我不要再不斷地回想到以前的痛苦。」 黨辰飛緘默了,他沒有任何權利要求她的幫忙。 見到她的震撼與狂喜仍在他的心底激盪著。他從未夢有再見到她,卻意外地再度相逢;他無法確定自己是否真的為了公司才想留住她,或是——為了能再看到她? 他有資格嗎?雖然結婚戒指早在婚禮第二天就被他丟在抽屜裡,但是,他畢竟還是別人的丈夫,而父親的仇也還沒了結。 現在的情況,不但沒有比四年前還好,反而更加複雜了。 他毅然決然地轉身拿起會議桌上的文件夾,裡面是公司在下午和她簽的合約,然後二話不說的動手撕掉合約,碎片像雪片般的紛紛掉落在桌上。 「如你所願,你自由了。我會叮嚀黃明洲付你一筆車馬費。」 田芯沒料到他會爽快地答應,反倒有點不知所措。 黨辰飛走到她面前,看見她的手足無措,又想到這可能是最後一次的見面,他忍不住舉起手輕撫她的臉頰。 田芯直覺地瑟縮著,企圖躲掉他的碰觸;他失神地放下手。 「我想,說對不起已經太遲了,但我還是要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真的,這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田芯無言地張大雙眼凝視他,會說話的雙眼和她畫的梅姬如出一轍;在遭到情人的背叛後,嘗盡從人的奚落嘲諷,原本清澈的雙眸蒙上了怨與恨。 他嘴角噙著苦澀,對她搖頭,「田芯,逃吧!趁你能走的時候,趕快離開我吧!」 說完,他倉皇地快速離開會議室,留下兀自發愣的田芯。 黨辰飛真的不一樣了!田芯躺在床上,在黑暗中張大著雙眸。 她輾轉反側,無法忽視他肩上無形的重擔,與他亟欲對她隱藏的痛苦。他真的變了!這四年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的改變是因為他的負心,而他呢?是什麼奪走了他不可一世與意氣風發? 因為錢?不!黨家富有得可以用紙鈔來砌房子。 因為愛?田芯心頭一震,難道有人能令情場聖手也為愛消瘦? 還有,他為什麼要她逃?為什麼像四年前一樣急著攆她走? 所有的問題都沒有解答,讓田芯的心不禁亂了。 經過一夜的深思,田芯決定留了下來。一方面是因為她真的喜歡這份具有挑戰性的工作;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身為被拋棄的人,她想知道這四年來,黨辰飛是怎麼過的。 她不知道哪一種發現會令她滿意;是他過得比她還苦?還是不然。 她埋首於工作已經兩個禮拜了,黨辰飛如他所承諾的——幾乎沒出現在公司裡,可能有時是在深夜進來,或者是短暫的開會,總之,她沒再碰過他。 今晚,辦公室裡又是一片寂靜。為了趕工,她每天都是最後一個離開。 田芯閉上眼,伸伸懶腰,她已經完成遊戲中所有人物的畫像,現在要開始進行每個關卡場景的展現。 她的眼睛才張開,突然看見黨辰飛站在她面前,一慌張,桌上的茶杯翻倒了,棕色的茶汁沾濕了畫紙。 田芯懊惱地連聲咒罵,又是忙著抽紙巾,又是移畫紙的。黨辰飛聽著她滿口中、日、英文夾雜的髒話,不禁淡淡地笑著,並伸手幫她。 「你一向頗有語言天分的,現在你的語彙更豐富了!」他不著痕跡地調侃她。 田芯瞪視著他。「身為老闆,你不擔心這下子工作進度又要延後了嗎?」 黨辰飛抽出一張面紙,抓過她的手,擦她指縫間的茶汁,不在意地說:「我需要擔心嗎?他們跟我說,你不只畫得好,效率更是快得不得了。」 田芯呆若木雞地看著他細心的動作。睽違這些年,他卻仍是這麼自然地觸摸她,好像沒一天離開過她一般……她猛然抽回手。 黨辰飛先是一愣,而後尷尬地自嘲,「我老是會有錯覺,以為你還是我的女友。」 「沒關係,我會幫你記得的。」田芯灑脫地聳聳肩,假裝不在意,也刻意忽視指間余留的溫度。 黨辰飛低頭看著沾上茶漬的畫,畫中是梅姬練功的桃花園地。盛開的桃花與中國古式的木橋、涼亭,田芯將它畫得可以比擬仙境。 「難怪他們會對你讚不絕口,聽說你畫過不少非常賣座的漫畫?」他出自內心地讚美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