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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寄秋    


  她的腳是廢了,再也無法下地行走,可她的腦還在,只要她多動幾次主意裝受害者,相信她很快就能達到目的,重回她叛離的世界。

  「阿漢,對不起,都是我害你們兄妹又為了我起爭執。」吵得越凶越好,這樣她才能順理成章的將戀兄癖的阻礙給趕走.

  心裡煩躁的趙英漢有些後悔動手打人。其實小妹說的話不無道理,水柔的柔弱是裝出來的,可是他卻不能當眾揭穿她。

  「不關妳的事,她向來愛吵愛鬧。」讓小妹反省一下自己的行為也好。

  「可是……」殷水柔推著輪椅向前,想握住他的手安慰,希望他別忘記她的存在。

  但不知是巧合還是無心,他的手突然舉高拿下掛在牆上的工具帶,讓她的手落了個空和空氣接觸。

  「我去修柵欄了,妳先把這個月薪水算出來,我可能會提前發放。」

  沒讓她有機會多說一句,趙英漢將工具帶繫在腰間走了出去,直接走向放牧的圖區。

  殷水柔的嘴緊抿著,眼中的淚水消失無蹤,像是在怨恨他的再一次遺棄,沒有回頭看她的依戀。

  ☆ ☆ ☆ ☆ ☆ ☆ ☆ ☆ ☆ ☆ ☆ ☆ ☆ ☆

  「男孩看見野玫瑰,生得嬌艷生得美……男孩看見野玫瑰……荒地上的玫瑰……荒地上的玫瑰……男孩看見……荒地上的玫瑰……」

  荒腔走板的歌聲已經夠難聽了,外加五音不全,真是人間有史以來最可怕的折磨,尤其在空曠的山林野道中回音更宏亮,那驚起的鳥兒和奔竄的野獸是最佳的佐證。

  幸好山裡頭住的人不多,而且個個都是歌唱好手,對這小小的缺陷尚能忍受,反正這只是一時的過客而已,總不能抽出獵刀趕人。

  只是唱歌的人一點自覺性也沒有,渾然忘我的唱著同一首歌,有如跳針的唱盤在忘詞時順便跳過去,繼續哼唱僅記的部分。

  人,是不能太完美。

  冬天承繼母親那方面的深邃五官和美麗,可是卻未承繼原住民天生的好歌喉,修長的身形則遺傳自父親那邊的身高和破鑼嗓音,她爽朗的個性一直有山東大漢的氣魄。

  可惜她是個女人,若她換個性別生在古代,她大概會是不辭辛勞上山學武的武癡,然後學成下山撈個武林盟主做做的英雄俠客。

  瞧她一路上來不知按下多少次快門,一見到令人眼睛一亮的風景立即取景,卡嚓卡嚓聲不斷。

  人家的背包背的是登山必備的日常用品,像食品、救難藥品、手電筒和電池,而她則是兩套換洗衣服和一瓶可樂,其餘全是底片。

  說她是攝影狂一點也不假,為了拍張好相片,她可以跋山涉水、單手攀木橫過急流,腳底下的那雙鞋沾滿l行泥和草屑,她仍堅持用雙腳走出人生,絕不依賴代步工具。

  有時,在上百張的相片中,仍挑不出一張令她滿意的作品。

  橫掛腰間的單眼相機是她父親臨終前緊抱在懷中的遺物,他的人摔得肢離破碎可相機完好無缺,真不知該說是對拍照的執著還是過於癡愚。

  而她這點執著最像死去的父親,同時也最令胞姊憂心仲仲,每日對著各種神佛祈禱,保佑她能少一分堅持,多一分為自己著想,別置生死於度外。

  「男孩看見野玫瑰,生得嬌艷生得美……玫瑰……野玫瑰……咦!赭紅色泛紫的玫瑰,我會不會看錯了?」

  遠遠山頭掛著一叢開滿紫紅色的鮮艷花朵,自詡視力二.○的冬天眼一瞇的看得仔細,一股追求極致之美的意志熊熊燃起。

  她像山猴子的身手俐落一攀,即使體力有些不支氣喘如牛,但不達目的絕不放棄的精神支持著她往上爬,兩手因捉著力的過度而磨破皮。

  手心微沁出血絲,她不知情的往臉上一抹,汗水是擦去了,可也留下猩紅的顏色,看來像額頭破了個洞,傷勢慘重。

  不覺得手痛的冬天直接攀在懸崖旁突出的平石,一腳踩著危石一腳勾著垂下的籐蔓,以為萬無一失的拿穩相機對準焦距,對著外型形似玫瑰的野花不斷拍下多張相片。

  因為角度的關係不盡人意,她看著高高峭壁猛吸了一口氣,決定爬到山頂上拍攝。

  如以往的愚勇,站在高山頂迎著強風的她仍不知死活,腳下踩著鬆動的岩石亦奮不顧身,半蹲的上半身幾乎探出巖壁外,岌岌可危的似要投身入山谷,看來驚險萬分……

  「小心——」

  一道渾厚的男音突然響起,迴盪在山谷間,聲音的波長反射在巖壁上,那輕微的震動使得原本鬆垮的石巖崩裂,瞬間化為小碎石滾落山底。

  自然而然發出的尖叫聲短而急促,深藍色身影往下一墜,在短短不到一秒鐘消失了蹤影。

  飛奔而至的足音快而急迫,奔跑的重量再度使巖壁滾落些小碎石,彼此互碰的聲響聽來十分驚心。

  「先生,你還好嗎?」

  先生?她看起像男人呀!「如果吊在半空中算是不錯的話,我會回答你,很好。」

  以為死定了的冬天緊緊捉住攀住巖縫的樹根,一手還握緊相機的帶子,不讓它有損傷的垂在腳旁。

  「你的情形不算太差,兩手攀著石突踩穩就可以上來了。」幸好這人反應快、懂得自救,否則他也幫不了他。

  冬天因此緊繃的喉帶令聲音聽來有些低啞,探出半個身子試圖拉起她的男子以為她是個男孩。

  「很抱歉,我只有一隻手。」她吃力的說道,額頭的汗水流入眼中,讓她差點看不清伸向她的手。

  他是殘疾?

  上頭的男子往下一瞧,為之氣結的咬牙低吼,「丟掉你手中的東西。」

  「不……不行,不能丟……」她死也要留下它,裡面有太多珍貴的畫面不能曝光。

  在面臨死亡的一刻,冬天心裡想的不是她輝煌的過往,而是如何將心愛的相機完整保存下來,讓後世子孫看到即將消失的美景。

  一如她父親對攝影作品的堅定,即使在死前也不忘拍下瞬間墜落的速度感,以死亡來見證剎那的永恆。

  那張相片後來被洗出來,命名為「希望」名噪一時,意境是人不畏懼死亡,猶抱著希望寫下最後的一頁生命力,不留遺憾。

  「放手,如果你還想活命。」死物會比活著重要嗎?這個來自都市叢林的蠢男孩。

  冬天苦中作樂的自嘲著。「放左手還是右手,我很難下決定。」

  「你……」他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很想轉身離開任這人自生自滅。「把相機丟掉,你不需要它。」

  沒人會傻到生死關頭還緊捉相機不放,他當她嚇傻了無法正常反應,因此口氣一沉的命令她照辦。

  「不,我不能丟棄它,它是我的第二生命。」腳下踩了踩穩,她還有餘力反抗他的「權威」。

  「你想死嗎?不要你的第一生命。」他奮力的伸長手臂,勉強的碰觸攀住樹根的手背。

  但還不行,他勾不到他!

  冬天苦笑著保持一貫的沉穩。「我的第一生命在相機裡,它們比我更重要。」

  人命是輕賤的,底片中的影像萬世不滅。

  「你真的該死。」低咒的男子憤而握住她的手腕,不想底下多具殘破不全的屍體。

  「謝謝你的讚美,不過我的手快脫臼了。」她沒力氣控制手的力道了。

  「你要是肯合作把另一隻手給我,你已經在上面了。」男子覺得自己滑動了幾公分,努力找支撐點阻止自己下滑。

  他若鬆了手,這傢伙也活不了,這是支撐他支持下去的唯一動力,因為他沒法任憑一條生命在他手中消失,即使這傢伙死有餘辜。

  也對,她還在下頭。「可不可以先救相機再救我?這裡的風景挺不錯。」

  意思是她還可撐一會兒。

  男子因她的話愀然臉一變形的大吼,「我乾脆讓你直接體會自由落體的樂趣,你想死我絕對不會救你,一架相機值得用命來換……」

  等等,相機?他似想到什麼的估算她相機背帶的長度。

  「你試著把相機的帶子丟向我,我看能不能把你拉上來。」如果他估計無誤的話,這傢伙不會在下面待太久。

  「我的手很酸,我怕沒力氣拋上去……」她舉著手又虛軟的垂下,聲音很弱的微喘。

  冬天覷了一眼底下的萬丈深谷,奇石林立的遍滿山谷,稜角銳利的反映陽光,她看見一隻出生不久的小野鵝搖搖晃晃的攀著石頭想上去。

  心下念頭一起,她想拍下這個畫面,但上面傳來如雷的咆哮聲叫她只得作罷。

  「你再給我說些蠢話試試,我的手比你更酸,想想你的第一生命、第二生命,相信你的勇氣會倍增。」如果這傢伙沒先掉下去。

  無意義的嘲諷一出,原本只是憤怒下的吼言,沒想到竟令下面的人精神一振,力氣突增的發揮平時所用不上的努力,用力的向上拋擲背帶。

  因為拋得太突然,男子一時未做好準備的任它滑落,冬天又再試一次的向上一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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