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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寄秋    


  氣死人了,他們真是太囂張了,把車內當成談情說愛的最佳場所,也不在乎傷不傷她的心,以為她沒看見的偷偷摸手勾指。

  要不是開車的人是她最鍾愛的大哥,她一定馬上把自己變不見,省得長針眼。

  「尿會蒸發?」趙英漢微微一怔,他沒聽過有這種事。

  「令妹是太無聊想找人聊天,出來前她才上過廁所。」這麼明顯的作法他居然看不出來,可見他不是一個成功的兄長。

  「找人聊天?」她有那麼無聊?

  「妳怎麼知道我上過廁所?」她有千里眼不成,專門偷看人家如廁。

  兩兄妹同時發出疑問,冬天擇其一回答。

  「妹妹,妳牛仔褲的拉鏈忘了拉上。」她不好明說上頭還有幾滴尿漬。

  「不要叫我妹妹,我才不是妳的妹妹。」趙英妹羞紅臉的趕緊亡羊補牢,不讓人家看笑話。

  「難道妳要我和阿漢一樣,連名帶姓的叫妳趙英妹?」他們的相處習慣滿奇怪的,沒有電視上演的手足情深。

  喔!或許有一些些戀兄情結。

  不像她和姊姊冬雪,即使兩人分隔兩地仍不時的通電話,好像永遠有講不完的話非把電話線燒斷,關心溢於言語不曾中斷。

  通常是姊姊說而她聽,然後在她思妹情深幾乎快落淚前,自己會插播一、兩句令她暴跳如雷的話,衝散她哽咽的離愁。

  有時候她常想自己才是姊姊,而依賴著她不時回復熱線的姊姊應該是妹妹,她常常被她氣得掛掉電話。

  可是不到五分鐘她又會打來罵她一頓,繼續她千篇一律、沒創意的嘮叨,叮囑她要注意飲食、小心扒手、過馬路一定要看有無來車及紅綠燈。

  最後一句沒有例外,她會用很輕的聲音問:妳幾時回家?

  說實在話,每次一聽見這句話,她都會想哭,相信海那端的姊姊肯定哭得更淒慘,但仍無怨無悔的支持她走下去,一直到她真的膩了為止。

  她有一個好姊姊。

  「不許妳叫我哥哥阿漢,妳可以稱呼他一聲趙先生或直接叫他趙英漢。」末了趙英妹還加了一句孩子氣的話。「哥哥是我的,妳不能搶。」

  她要分分秒秒的看牢他,不讓任何人偷走他。

  「趙英妹,妳想我趕妳下車嗎?」用走的到鎮上不用四十分鐘。

  「你……你算什麼哥哥,又為了外人欺負我。」噘著嘴,她一臉非常憤慨的表情。

  「她不會是外人。」趙英漢保留了一句——未來的大嫂。

  聽不懂話中另有含意的趙英妹又開始和他吵起來,不肯罷休的要他一輩子不准娶老婆,他只能是她的,誰都不可以來佔位置。

  氣惱的咆哮聲,理直氣壯的刁蠻聲,其實他們兩兄妹的個性真的很像,一個不懂表達對妹妹的關愛,一個用錯方式來牽絆唯一的依靠。

  但,他們是一家人,這是永遠不變的事實。

  ☆ ☆ ☆ ☆ ☆ ☆ ☆ ☆ ☆ ☆ ☆ ☆ ☆ ☆

  「乃唉厚。」

  乃唉厚在阿美族的意思是:你好嗎?

  不絕於耳的乃唉厚不停的在四周響起,穿著傳統服飾的阿美族少女在會場上穿梭,黥面的老巫師一臉嚴肅的傳承年輕人已遺忘的古老言語。

  這是傳統文化技藝展覽會場,有不少精美的原住民編飾和雕刻物如攤販的擺在路的兩側販售,還有竹籐類的桌椅、傢俱亦一併展售。

  每隔一段時間,文化局就會推出地方民俗來供人遊覽,例行原始文化保持的艱巨工作,推動全民運動落實地方建設,好讓後代子孫體會前人的辛苦生活。

  黏皮糖似的趙英妹口口聲聲要黏著她大哥不放,可一轉身人就不見了,太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吸引她的好奇心,哪還記得誓言旦旦的防衛戰。

  十九歲的女孩說來還算是個孩子,玩心重是理所當然的事,要她靜止不動才真要了她的命。

  所以「落單」的兩人只好相依為命了。

  只見趙英漢如一般情侶的握著冬天的手以防她走散,走走停停狀似悠閒的在各大攤子前流連,這邊挑挑、那邊摸摸,好不愜意。

  看得多,買得少,有些東西精緻得適合觀賞和收藏,有些東西看似平實,買了卻用不著,因此他們的手上並沒有掛太多小袋子。

  不過少見的美食倒樂於品嚐,總有幾家香味四溢的佳餚勾人胃口,不由自主的掏出鈔票買單,他們也是其中之一。

  「今天怎麼不拍照了?」瞧她的相機還寶貴的護在胸前,看得他有幾分吃味。

  死物比人還要受寵。

  「不了,太歡樂的氣氛我按不下快門,總覺得有罪惡感。」她會攝走別人的快樂。

  歡樂的表情只有一種,那就是笑。

  而她不喜歡拍攝浮誇的笑臉,少了一絲更深刻的自我,她拍不出令人感動的畫面。

  或許是因為她拍過太多相片的緣故吧!對拍攝的人事物要求得特別嚴苛,無法激起她內心波動的情感絕對不拍,就算總統之類的大人物站在她面前也一樣。

  「妳說的話太深奧,什麼叫有罪惡感?難道妳只想拍第三世界的淒涼悲慘?」絕望的眼神和無依的傷痛。

  因為愛上她,所以他上網查了她的資料,洋洋灑灑的作品讓他看得眼花撩亂,只好挑最近發表的攝影輯來欣賞。

  看得出她的作品中有一定的成熟度,不是一般業餘攝影師所能比擬,人物表情的刻劃,實景意境的抽像都恰到好處,表現出拍攝者的功力。

  他沒什麼藝術細胞,也看不出一幀相片的好壞,但她所拍攝出的作品,生動得讓人如身歷其境,感同身受的想為他們做些什麼。

  「你看過我的作品?」冬天頗為意外的一訝。這不看藝文版的人也開始留意藝文了。

  「不多。」趙英漢老實的招供,怕她出題考他。

  她不作多想的說道:「是『悲慘世界』吧!我早期的爛作品,一直很想把它丟掉,可是我的經紀人不許。」

  「不許?」經紀人有這權利嗎?

  「沒辦法,我今年沒開攝影展,他只好將它們收集成冊好大撈一票。」藝術家也需要生活,她不能不市儈。

  攝影是一項非常浪費錢的行業,底片、暗房、沖洗藥水,乃至於周遊列國的旅費和機票,日常所需都與錢離不開關係。

  在他們這一行有些自命清高不出賣自己的作品,在她看來愚蠢至極,底片可以重複沖洗N張,但人卻不能不生活。

  也許購買者只是為了擺闊、裝門面,財大氣粗的流露出庸俗,但又何妨呢?

  不管是誰買了它,總要擺在明顯的地方供人欣賞,買者無法受感動,總有明亮的瞳眸會為之一亮,為她的作品莫名涕下。

  路不是只有一條,思考可以多向通行,只要能走到目的地,又何必管他是直接還是迂迴。

  「妳常開攝影展?」趙英漢小心的護著她,避免來往的人潮撞到她。

  「不多,兩、三回而已。」她靠攝影專輯過活。

  不過她有個精明的經紀人,總有辦法利用她身上的殘餘價值不斷的擠出油水,所以她雖然不甚富裕,但還算過得去,金錢方面不虞匱乏。

  藝文界的朋友都稱羨她眼光獨到,找到「對」的經紀人替她打理事業。

  而她真的也很感謝他,因為他是繼大姊之後第二個老被她氣得哇哇大叫的人,不時催著她交出新作品。

  「下回幾時開展?」

  「不一定,明年初吧!不然大概得拖到過年後。」

  她對盡不在世人面前的成果十分苛刻,沒有相當的水準她寧可放棄。

  「幹麼?你想俗氣的送上一堆花籃,還是當我開展的特別來賓?」冬天突然取笑的揚揚眉,假意咬他握住不放的手。

  這種牽手的感覺很奇特,好像真能牽手走一生,沒有猜忌和顧慮,彼此信賴。

  她想起電視裡一則廣告,老夫老妻手心交握的走在林蔭大道,妻子對著丈夫說了一句:老仔,明天吃素。

  「我比較喜歡當妳身邊的男人,支持妳完成所有的夢想。」他感性的說道,一臉深情。

  心口一熱的冬天不自覺的握緊他的手。「我很討厭哭。」

  「我也不想妳落淚,妳為理想實現的表情最燦燸,讓我沉溺其中想成為妳的光彩之一。」他愛看她神采飛揚的笑顏,讓人感到幸福。

  「趙英漢,你很可惡。」從來沒人讓她如此心動過,讓她飛翔的靈魂第一次有安定的慾望。

  看著躲在他懷裡不抬頭的小女人,他會心的笑了。「我們家的規矩是連名帶姓的喚,妳也想成為我的家人嗎?」

  他不是情場上的獵艷高手,他只有一顆為她悸動的真心。

  「佔我便宜。」不想讓人看見她感動的紅眼,冬天索性趴在他胸前聆聽穩健的心跳聲。

  「錯了,這才是佔便宜。」他忽然拉著她走向無人的柱子後,低頭一吻她令人渴望的紅唇。

  許久許久之後……

  「天呀!你很久沒吻過女人了嗎?」她差點缺氧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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