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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惜之 龍狄用力推開惜織,但她略略站穩,便又搶回康恨身前維護。 「的確不關我的事,但要審人犯有監察史、有順天府,總輪不到一個堂堂的皇太子親自審問吧!」 她字字句句說的都是道理。 「他刺傷的人是當今皇上,不是布衣小民或皇親貴族,事關重大。」龍青強自辯解。 龍狄手上的鞭子嚇不了她,惜織抬頭挺胸,理直氣盛。 「我沒聽錯的話,父皇下過命令,不准任何人審他,更不准動用刑求,請問你領有聖旨或父皇手諭嗎?」 說不贏她,龍狄鞭子刷下,在她肩上製出一股熱辣感。 她不讓,她清楚身後的男人是殺死母親的主凶,知道他們之間有不可解的深仇,但正義公理不會因為立場不同而有所改變。 「我叫妳讓開,不要自討皮痛。」龍狄恐嚇。 「好,我讓開之後馬上去求見父皇,問問他為什麼不准任何人審人犯,卻獨獨派皇太子來審!有本事的話,你動作快一點,在我回來之前把人弄死,湮滅證據,免得父皇追究起來,罰的罰、治的治。」說著,她特地看一眼龍狄身後的侍從。 馬上,位階較高的侍從想清後,走到龍狄身邊,低語: 「稟太子,惜織公主的話不無道理,很多人看見我們進獄所,萬一犯人出了差錯,事情總會洩露出去。」 「閉嘴!」龍狄大吼一聲,鞭子往地上用力摜去,他恨恨看住惜織。 「很好,我動不了他,他是重要人犯,他死了父皇會追究,那妳呢?一個冷宮公主,死了,恐怕沒人在乎。」說著,掌落,她臉上挨了一拳。 很痛,但她不服輸,仰起臉,她的驕傲寫滿臉龐。 康恨服了她,這個女人連自己都幫不了忙,還妄想主持正義公理,呵!他想取笑她的愚蠢,但惜織臉頰上的紅腫讓他笑不出聲。 喧鬧間,崔宰相帶人進來,犀利的眼光掃向龍狄等人,下一秒,他堆起笑。「殿下也聽信謠言,想來看看熱鬧?」 「刺客傷人是謠言?崔丞相,恐怕你的消息太不靈通。」龍狄諷笑。 「是嗎?既然殿下堅持他是刺客,那麼請容我將刺客帶走,皇上要親審。來人。」命令下,士兵解下康恨和老人的繩索。 臨行,自始至終不發一語的康恨,開口對崔丞相說話:「我要她跟我一起走。」 丞相看惜織一眼,他從未見過惜織,但她酷似昀妃的臉龐,讓人一眼就能認出她的身份。 點點頭,他說:「惜織公主,請跟我們一道去見皇上。」 片刻,牢裡只剩下龍狄帶來的人馬,他揮動鞭子狠抽地面,忿忿說:「總有一天,我要那個賤婢好看!」 御書房裡,憔悴的隆治皇坐在皇椅上,看見康恨進屋,顧不得傷口,讓太監扶起,急急走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他。 「我的兒呀!」他所有的興奮喜悅,盡在這四字當中展現。 康恨沒有反應動作,只是冷冷看他。 沒有動作的人除了康恨,還有惜織。她站在康恨魁梧的身後,細瞧這個她喊了十幾年,卻連一次面都沒見過的「父皇」。 「陛下,是不是先坐下來,讓微臣好好把事情說清楚?」崔丞相過來攙隆治皇,將他扶回龍椅上。 「好,你跟他把話說說,看他是否記得朕,還有,把枷鎖全給撤了,讓他坐離我近一點,我要好好看他。」 「是。」崔丞相躬身,轉身面向康恨。「龍幀太子殿下,此事微臣已經詳細察明,請容微臣稟明,來人。撤枷鎖,奉上座!」 片刻,康恨安坐,丞相看他,他雖衣著襤褸,面目疲憊,但英氣勃發、威勢自生,果然是皇家血脈。 崔丞相拱手相拜。 「稟殿下,十九年前康寧皇后身邊太監梁公公,於康寧皇后故世後失蹤,人人以為梁公公忠心殉主,不久即發生殿下遭人強擄事件,當時沒人想過此事與梁公公有關。豈知睽違十數載,梁公公居然當上鄒國宰相,真是可喜可賀。」 崔丞相走到康恨義父身前拱手相敬,康恨義父怒目瞪道: 「老賊,你不用假惺惺,要殺要剮,我梁子鴻絕不皺一皺眉頭!」 「梁公公,好大的火氣,故事還沒說完,等我說完再發火不遲。」他把眼光調回康恨身上。「直到近日鄒國有一位屈先生,帶著證物投奔,才解了多年懸案。來人,把東西連同證人帶上來。」 早候在門口的太監,帶著一名男子和托盤進御書房。 「聖上萬歲,萬萬歲。」男子跪地。 「你是鄒國人,卻跑這裡討曜國皇帝的好,丟不丟人!」梁公公冷笑。 「梁公公不也一樣,明明是曜國人,卻當起鄒國人的宰相。」反唇相稽,崔丞相堵得梁子鴻無話可說。「屈先生,接下來的部分請你來解釋。」 「是。稟聖上,這些年小人服侍梁丞相,經常夜半見他自密櫃裡拿出這些東西細看,嘴裡唸唸有詞,都是些大不敬的話,小人不敢轉述。」 「說吧,挑重點說。」崔丞相說。 「梁丞相的話類似『總有一天,我要你死在親生兒子手中』、『康寧皇后,奴才總算要替妳報仇了』、『我不會放過那個賤婢』之類的話。後來,我好奇心起,趁梁丞相上朝,打開密櫃,看見裡面的東西,嚇了一大跳,聯想到十幾年前,在曜國喧騰一時的太子失蹤案,於是,我偷走密櫃裡的證物,一路往曜國奔馳。 梁丞相發覺我和證物同時失蹤,便掛出畫像,誣我偷竊國家機密文件,要將我逮捕歸案,我四處躲藏,日伏夜出,好不容易來到曜國,找到崔丞相。」 崔丞相接口:「殿下,這些證物有康寧皇后的隨身佩飾,還有殿下當年失蹤時穿的衣物,其中有兩樣可證明身份,一是皇后鑾印,一是寫著龍幀太子的金鎖片。 屈先生離開,梁公公便上朝唆使鄒國君王派殿下到曜國行談判外交,雖然屈先生盡全力趕路,還是慢了殿下幾天行程,昨夜他才進了丞相府。 平日微臣都在御書房陪皇上批閱奏章,昨夜微臣不在,就是在府裡查明屈先生所言是真是假。當微臣要進宮稟告皇上時,方得知刺客事件。要不是梁公公太心急,站在城外等候殿下的消息,恐怕,梁公公又要再一次逃離曜國了。」崔丞相不疾不徐把事情解釋了個清楚。 接起前因後果,康恨在心中一件件推翻義父給他的理由借口,然平靜的臉上卻看不見他狂亂的心緒。 「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是龍幀太子?」康恨問。 「您手上的龍形胎記,因這胎記,皇上便以『龍』字為殿下及後來的皇子們命名。」崔承相回答。 康恨調過目光,在他接觸到一身樸素的惜織時,竟不想離去,眼神停留半晌,他逼自己看向梁子鴻。「義父,我只問一次,他們說的全是真的?」 陡然老了十幾歲,梁子鴻歎氣,多年心血付之一炬,是天意嗎?天意不讓他們父子相殘,不讓皇后的深仇得報? 「是真的,但康寧皇后在死前口口聲聲托付我,要我讓你替她報仇也是真的!我費盡心思教育你,並不是為了讓你成為太子殿下,而是要你完成母親遺願,別忘記,這個男人,親手殺死你母親!」梁子鴻不平。 「假的,我沒殺死你母后,當年我為昀妃的事找上皇后,問她為什麼下手狠毒,將昀妃打得遍體鱗傷,我們越吵越凶,皇后始終不肯認錯,廢後是我一時氣憤的口不擇言,你們大可去查,當時我有沒有頒布廢後詔書,我只是氣壞,哪裡想得到皇后性子剛烈,居然自縊身亡。」隆治皇辯駁。 康恨輪流看皇帝與梁子鴻,幾日來所聽所聞的宮闈悲劇,誰是誰非已無從分辨,再計較似乎也計較不出意義。 康恨,不,龍幀走到皇帝面前躬身,他在最短的時間內接受事實,幫助他的,除了縝密思緒,還有他一直解釋不清的熟悉情懷。 「父皇。」他低喚。 皇上顫巍巍起身,再次抱住兒子,有了真實感覺。 「好孩子,我等你這句父皇等了十幾年,可知這段日子以來我有多愧疚,我悔恨與你母后的爭執,悔恨沒在你母親故世後好好照護你,孩子,我會盡我的全力彌補你這些年的不足。」 「父皇,你要怎生處置梁公公?」他問。 「你想怎麼處置由你作主。」皇上說。 「他有罪,罪在對於母后太忠誠;他有罪,罪在帶走皇室骨血。但他也有功,這些年撫我育我,為我四處尋訪名師,我想讓他將功折罪,讓他安然回鄒國吧。」恩怨分明一直是他的行事準則。 「好,你怎麼說怎麼辦,事情圓滿結束,皆大歡喜,很好很好。」拍拍和自己同樣仁慈的兒子,隆治皇的驕傲盡在臉龐。 事情果真結束?並不,綁架人犯雖然找到,玉簪疑問仍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