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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鄭媛    


  僵立在房內一角,若蘭忽然感到被褥上有一股黏稠的濕意,在毫無心理準備下,她赫然見到被褥上竟然染了一大片血漬!錯愕的她直到此刻才注意到,男人的上臂有一道又深又長的血口還不斷滲出血絲。

  若蘭從來沒見過這麼猙獰可怖的傷口。

  忍住欲惡的衝動,她毫不猶豫地轉身從衣箱內取出一尺白綾,然後裹著被單,走向那名可恨的惡徒。

  那一尺白綾是年前太監配發的宮例體己,若蘭原想留下給額娘做小衣用的,然而現在她沒有絲毫猶豫,便將白綾纏上男人粗壯的手臂,無言地動手包紮著那道幾乎見骨的傷口。

  男人挑起眉,無言地忍受若蘭粗陋的包紮技術。「妳該恨我,為何要救我?」沉默半晌,他終於開口。

  若蘭垂著臉,月光下她白皙秀淨的臉蛋上,倒映著兩排輕羽般的眼睫陰影,紅玉一般柔潤的朱唇低柔地掀動:「如果我的敵人性命垂危,卻非命喪於我的手下,那麼我會先救人,然後再殺人。」她用力扯緊白綾。

  只見一道血水滲出綾布,男人卻像毫無痛覺般面無表情。片刻後,他冷峻的眼色透出笑痕……

  「我欠妳一條命。」他沉聲道。

  不知為何,那低沉的語調,讓若蘭感到挾著一絲戲謔。

  「永遠別再出現。」她面無表情地警告。

  否則,她會要回這條命。

  「就這樣放過我?我怕妳會後悔。」他清楚地看見,她眼中的恨意。

  她是該殺了他。但冷靜下來後,若蘭想到了她的額娘。額娘與皇阿瑪的關係已冷淡如冰,額娘的屋內不能再有不祥變故,否則她們母女倆勢必會被拆散,而額娘可能就此被打入萬劫不復的冷宮。

  但若蘭還來不及後悔,男人突然上前扣住她的雙腕、並且摀住她的嘴,將她拉到床帳後--

  若蘭瞪大雙眼,透過窗欞望向屋外逐漸清朗的月色,隱約可見紙窗上倒映了數條黑影,片刻後窗紙「窸窣」微響,若蘭親眼看見窗角被屋外一道黑影搓指擰破一個小洞,瞧那黑影的動作,似正在往屋內窺探。

  親眼見到如此,只讓人感到難以置信。

  這幾道黑影倘若是刺客,夜半潛入深宮,宮中禁衛不該毫無知覺,宮內早該掀起一陣呼喝囂嚷,此時勢必已亂做一團。

  可這一刻,宮內卻平靜的接近詭異。

  若蘭神思一凜,領悟到在這宮禁森嚴的紫禁大內,一班黑衣夜行者居然能於暗地裡潛行自如,宮中的守衛安全實在堪慮。

  忽然間,若蘭感到雙腕上的箝制鬆開了,眼前劃過一道銀光--

  男人突然破窗而出,在明亮、毫無遮掩的月光下,昂藏立於中庭。

  數道黑影迅速圍上,將男人包圍在圓圈中心點。只見男人臂上帶著傷,背著雙手,仗劍而立。

  「想找死?!」圍住男子的黑衣人叫囂。

  男人仍舊站立不動,銀色的面具隨著月光閃動著詭異的光暈,直到敵人逼近眼前--

  窗外正上演著一場劍拔弩張的刀光劍影。

  若蘭知道男人受了傷,卻不明白他為何要破窗而出,自投羅網。

  入夜月色更熾,大地猶如灑上一片銀白雪花,耀目的光芒反射在男人的面具上,在數十名黑衣人的包圍下他躍上宮牆後失去蹤影,那數十人緊接著紛紛追趕而去……

  夜,再度回復寂靜。

  若蘭瞪著月色淒然的京城高牆,銀白色的月華在她眼前搖晃,今夜就像一場惡夢,沒有一絲一毫的真實感……

  第二章

  北京城最著名的富貴酒肆,向來是京城公子哥兒們狎妓玩樂的場所之一,想當然這「妓」可不是一般的「妓」,能讓這些貴公子們送下東道,來到這富貴酒肆的妓女們可是個個大有來頭,所以不在「煙花院」、「怡紅樓」裡玩樂,卻要在這所遠近馳名的富貴酒肆裡頭,與富貴金主們一同賣弄詩文書畫,聆琴睹棋。

  可近來,京城公子們都聽說,富貴酒肆推出了一道「新菜色」,這菜色就叫「美人香」,單瞧菜名就能猜出有點文章,最特別的是這道菜不入您口,要的是讓來到酒肆裡這些見多識廣、見怪不怪的富貴公子們,個個大開眼界。

  很快的,這新玩意兒在衣冠子弟間時興起來,紛紛租賃富貴酒肆內昂貴無比的包廂,閉門醉心聆賞這道外來的「洋人菜」--

  您道這玩意兒是什麼?其實只是數名美女,在眾公子眼前跳舞罷了!

  可這醉翁之意,自然不在舞孃的舞蹈技藝如何,而是在這名翩翩起舞的美麗佳人的「身子」上!試想想,倘若美人舞動曼妙胴體時,能少那中間一截布料,多一絲若隱若現,再加上那曼妙的胴體盡情舞動、不同於本國舞孃婉約似水的撩人丰采--那麼這玩意兒能在京城裡時興起來,就是肯定的了!

  原來,這舞孃還有個特別的名詞,就叫肚皮舞孃。

  瞧瞧舞孃們身上那少到幾乎無遮的衣料,舞動時撩人的模樣兒,直把這些京城貴公子們看得如癡如醉、色令智昏,連妓院裡相好的小娘們都擱下了,專上這富貴酒肆來,就點這道「美人香」。

  這夜,酒肆裡如往常般來往賓客絡繹不絕,眾人酒酣耳熱之餘,免不了來場餘興節目。

  「爵爺,這個舞孃可不同,她是咱們中原女子,自小跟著鄂圖曼舞孃學舞,論容貌與舞技都是最拔尖兒的!」說話的正是富貴酒肆裡的大當家。

  這位大當家卑躬屈膝,附耳在一名衣冠齊楚的男人身邊陪著笑臉道。

  可想而知,能讓酒肆大當家親自出馬侍候著,這位肯定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只見那名被稱做「爵爺」的男子,逕自伸長猿臂拿起桌上的銀杯,對於大當家並未多加理睬,舉手投足間有一股懾人氣勢。

  一旁隨從道:「既是最好的,就叫上來瞧瞧!」

  大當家一得令,連忙調頭吩咐底下人。

  片刻間鼓樂響起,眾樂師彈琴鼓瑟自後廂而出,鼓樂彈奏正熱,只見一名身段婀娜曼妙的女郎,自房後踏著舞步出現,半張薄紗半遮面,身上半截小蠻腰兒隨著靡靡的異國樂音扭動著……

  在這一等廂房內,眾人皆看得目瞪口呆,只差沒口角流涎。

  只有那位眾星拱月的爵爺,美女當前無動於衷,只有那雙灼灼深目緊盯著舞孃半覆面紗的嬌顏。

  見爵爺沒有表示,大當家暗地裡朝舞孃使個眼色,那舞孃會意,於是更加賣力扭著白皙滑膩的肚皮往爵爺的坐位舞過去,同時緩緩揭下臉上的面紗……

  霎時間眾人倒抽一口氣,眼珠子幾乎要瞪出來--

  這舞孃的姿色堪稱絕代,眉眼間妖嬈狐麗的媚勁兒,只怕連柳下惠再世也要按捺不住。

  一曲鼓樂舞畢,舞孃堪堪停在那正主兒的跟前,忽地一聲朝地上跪將下去,這姿態似乎是預先設計的,只見那絕色舞孃胸前春光若隱若現,著實引人遐思。

  「凌爵爺……」那舞孃低垂著螓首,在正主兒跟前媚聲呢喃。

  只這個「凌」字,已經透出玄機。

  俗話說得好:舉凡風月女子媚眼兒一拋,正主兒是誰立見分曉!眼下此時,正是這番情景!

  一時滿屋子鴉雀無聲,眾人數十雙眼珠全往凌爵爺身上瞧,只見發起這桌酒席的主子鷹般的目光,漸漸打量起舞孃豐腴滑潤的身段。

  「主子,給奴家打個賞吧!」那絕色舞孃跪在地上嬌呢,鶯聲燕語醉人心脾。

  爵爺英俊的容貌、強壯的體魄,就連她這長袖擅舞的歡場女子,也情不自禁臉紅心悸不止!

  也不能怪她,因為全北京城裡未出嫁的女人都知道,當今皇上最寵愛的策凌爵爺驍勇擅戰,他最大的功勳便是為皇帝遠征噶爾丹取得勝戰。更遑論爵爺尊貴的出身,他可是皇太后最疼愛的內侄孫,全北京城裡最具有影響力的異姓貴族!

  「妳叫什麼名字?」正主兒凌爵爺終於露點聲色,他低沉富磁性的嗓音粗嗄地問起舞孃的名字。

  「奴家名喚玉奴。」舞孃回道,朝爵爺綻開一朵媚笑如花。

  「玉奴?」策凌挑起眉,粗柔的聲調挾著溫存的調情。「妳要的不會是賞錢。憑妳的姿色,千百兩銀子捧到眼前也絕不稀罕。」

  玉奴一聽見爵爺說這番話,便知道有玄機。

  她喜不自勝,深吸口氣挺起半片酥胸、大著膽子,拿那雙水蕩狐媚的眸子直瞅著爵爺,低聲嬌呢:「爺們給什麼,玉奴便受著。」

  「那麼,我就給妳一個典出贖身的機會,妳肯麼?」策凌沉聲問。

  大當家的一聽,臉上立即變了色!

  原本他只想討好這位名滿京城的皇族貴胄,豈料這下可賠了夫人!

  這玉奴可是他酒肆裡的搖錢樹,這陣子京城裡風流子弟們跟著瞎熱和,玉奴已不止替他攢了萬兩銀子!

  可這會兒富貴酒肆的大金主--策凌爵爺若當真開口要贖出玉奴,他可絕對不敢道個「不」字!雖說爵爺若想贖玉奴,可以料想金銀纏頭絕不會少,但玉奴這一走富貴酒肆可就會有好一陣子圖不到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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