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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唐瑄    


  被她哀怨的聲音惹煩,沒力氣發火,姬蓮冬一不做二不休,把池悠霓八年來無法參與姬家親子游的原因以及飲恨地點,一次列明,一次就堵得她心服口服,再也沒有怨言可訴。

  花不到十分鐘,不費吹灰之力列舉完畢,姬蓮冬彎下身軀繼續找鳥。

  一直以為他記性很差,池悠霓張目結舌許久,突然很想對他表達祟拜之心。

  「……你手給我放下來。」

  「鼓掌而已,有什麼關係嘛,你好彆扭哦。」池悠霓收回雙手,表情忽然很落寞地抿抿嘴巴,「還有一次你沒有提到,去南非看獅子那次,我也沒跟到。」

  姬蓮冬愣了一下,原以為沒力氣發作的火氣,由他心間猛烈竄燒出來!

  他伸出兩隻手,啪地左右夾擊住池悠霓粉盈盈的臉頰,把她好好一張花瓣小嘴壓成了豬嘴,不讓她再有開口惱人的機會。認識她不是一天兩天,姬蓮冬洞悉她可鄙的私心,配合他雙掌揉動的勁道,他從咬合的齒縫間恨恨地磨出聲音來:

  「那次只有我爸媽去,我也沒去!想找你的丁叔叔,自己想辦法!」

  她未成年嘛,他爸爸媽媽借她跟一次有什麼關係?哼,蓮冬好小器!

  「阿烈,姬和霓霓是小時候就認識嗎?」

  跟著姬蓮冬一起蹺掉下午的馬球課,姬家的專機這幾天飛去德國,一行人改搭阿瓦裡德王子的專機北上至約克郡度週末。被阿烈以減肥為名,硬給抓去賽了幾趟馬回來,阿瓦裡德王子兩腿發軟,整個人攤在廚房外的原木長椅苟延殘喘,讓貼身侍衛幫他按摩操勞過度的肥胖雙腿。

  看見阿烈端著冷飲推門出來,阿瓦裡德王子指指地平線底端的少年少女,好奇詢問阿烈。距離有點遠,他聽不見兩人在聊什麼,不過他們打打鬧鬧的樣子卻令阿瓦裡德王子頗覺意外。

  「姬和霓霓感情似乎很好,是不是?阿烈。」

  「哎呀,哪裡好!姬蓮冬又在欺負我家小姐了!」阿烈把冷飲塞給阿瓦裡德王子面無表情的護衛,捲起袖子,飛步殺了過去。「小姐你撐著,阿烈救你來了!」

  「欺負?」王子呆愕了一下。

  他跟姬同寢室同班兩年多,直到十分鐘以前,姬還口口聲聲叫他沙烏地。

  今天中午,當霓霓突然在伊頓出現,臨時決定來約克郡度假,並且邀他前來,他以為這裡是霓霓家的別墅。抵達後,霓霓也主動帶他在莊裡走了一圈,為他介紹馬場的環境。他看她跟所有人都很熟,所以一直以為這座馬場就是霓霓家的。

  沒想到阿烈告訴他,這裡就是姬家那座不對外開放的誇特馬育種場。

  欺負?阿瓦裡德王子大惑不解,疑惑眺望充斥阿烈大嗓門的熱鬧天邊。

  「姬在找什麼,你知道嗎?」伸出右臂讓侍衛按摩,王子隨口問道。

  面色嚴肅的男人點了下頭,視線落向主子肥掌間一隻睡死的白色小東西。

  ☆ ☆ ☆ ☆ ☆ ☆ ☆ ☆ ☆ ☆ ☆ ☆ ☆ ☆

  姬蓮冬推開浴室門,等了一下。

  臥室靜悄悄,沒人為他送上衣服、遞上拖鞋,也沒有人候在門外,等著幫他把在這種時節、這個寒風刺骨的鄉間特別容易著涼的濕發吹乾。將淺藍菱紋浴袍的帶子束緊,姬蓮冬正要按鈴叫人上來,臥室的房門忽然被打開。

  「是的,我們等一下要使用書房……不,壁爐不需要,今天不會很冷……」

  一條飄著淡淡松香的浴巾伴隨交談的聲音由天而降,蓋住姬蓮冬猶帶稚氣的青澀臉龐。一雙毛絨絨的松鼠拖鞋走入他無言的狹瞳中,隔著藍色格子紋,姬蓮冬聽見池悠霓正在跟他的英國管家確定這兩天的食宿安排。

  問都沒問過他這個當家少主一聲!

  「明天的早餐嗎?我照舊,蓮冬應該也是……是的,我們預計停留兩天,星期天下午離開。」停頓一下,見某人無異議,池悠霓降低音量真心讚美道:「王子說晚上的法國料理相當別緻,我也覺得菜色搭配得很好。請你轉告主廚,我們都覺得很好吃,辛苦他了。」

  「是嗎?」他怎麼感覺吃起來像餿水?

  「蓮冬心情不好,他這兩天吃什麼東西都會覺得難吃,請你不要介意。」

  「誰說我心情不好了?」像盲人一樣,被導盲犬往隔壁的起居室推了去,姬蓮冬沒看見池悠霓對隨後跟進來的管家揮揮手,請他別在意某人的無理取鬧。

  起居室沒鋪地毯,腳丫子才踩一步就凍得受不了,姬蓮冬拒絕前進。「鞋子啦!」

  管家年事已高,為了他們這群不請自來的客人忙碌一整天,光是阿瓦裡德王子帶來的護衛就可組成一支維和部隊,何況這種人仰馬翻的情形還要持續兩天。池悠霓不想耽誤老人家上床休息的時間,忙著回答管家的詢問,見姬蓮冬走到一半突然不動,她沒催他,只是伸出兩隻腳,腳尖輪流在冷得頻哈啾的少爺身前點一下。

  「你這是幹嘛?」姬蓮冬望向地板上兩隻啃著栗子不放的賊松鼠。

  「我的拖鞋很大,你穿得下啦,穿穿看。」將她活潑好動的麥色玉足伸過去,與姬蓮冬的「蓮足」比起大小。「哇,蓮冬腳板好白,看得見血管耶!好漂亮哦!」

  老管家隔著一條很像中國新娘蓋頭的藍色浴巾,看不見小老闆此刻的神情,不過,從他忿忿套上松鼠拖鞋這個動作推敲,他家小老闆應該是不大欣賞悠霓小姐發自內心的讚美才對。

  「你手好冰哦!」

  「你以為是誰害的!」

  「這裡的暖氣很強耶,我都流汗了,你看!」推著姬蓮冬落坐在靠窗的三人座骨董沙發椅上,池悠霓把管家遞來的毛毯攤開,蓋住姬蓮冬弱不禁風的身體。她跟著毛毯繞到椅子後面,很努力的把姬蓮冬包得像蒸籠上等著加溫的端午節肉粽。「你不會冷了吧?蓮冬。」

  「……管家,這裡人手不足嗎?」

  聽出小老闆的言下之意是:快點把這個女生扔出去,扔得愈遠愈好!

  老管家維持不苟言笑的專業形象,琥珀色的瞳眸卻流露出會心的笑意。

  一股溫暖的香氣從他手上摺疊方整的衣物中飄出來,老管家把薰得暖洋洋的墨綠色高領毛衣和長褲,外加一件御寒用的雲母灰連帽式軟呢外套,擱在另一張法式軟椅上。

  看這情形,書房今晚用不著了。

  迅速將雜物散落一地的浴室清理乾淨,潮濕的地板回復乾燥,打開薰香。

  拿出一套男用的絲質睡衣,平鋪在羽絨被上,老管家詳細梭巡寢室一遍,才抱起一堆衣物退出臥室。不久,走路靜悄悄的老管家從書房捧著一台手提電腦,打開起居室房門,再次走入氣氛寧馨熱鬧的起居室。

  「會痛嗎?」努力幫姬蓮冬擦乾頭髮,以免體質太差又不愛運動的他一個不小心著涼了,池悠霓聽見痛得倒嘶的一個聲音,她從椅子後面將臉往前探入浴巾下,瞅著臉頰已經浮出溫暖紅暈的姬蓮冬瞧啊瞧的。「我太大力嗎?會痛嗎?」

  姬蓮冬對她,現在只有一個要求。「不要把我的頭髮拔光,我沒興趣當和尚。」

  想像他當和尚的模樣。池悠霓噗哧笑出來。

  「悠霓小姐,距離九點半,還剩下二十分鐘。」把無噪音的吹風機接上電源,放在池悠霓身後一盞維多莉亞時代的骨董檯燈旁,管家看見笑得不亦樂乎的小女生在聽聞他的提醒之後,跳了起來,扯下覆蓋在他家小少爺頭上、久到幾乎可以悶出香菇的浴巾。

  果然是沒做過家務的千金小姐。

  在書桌兩邊各站了一會兒,檢視手提電腦擺置的角度是否得宜,耳朵聽著小老闆與池家小千金吵吵鬧鬧,老管家爬滿皺紋的眼尾堆出笑意,手腳俐落的接上電源線,掀起電腦螢幕,將前後兩盞專程請眼科權威實地測量過距離的打字專用護眼燈打開。

  約克郡鄉間人煙稀少,入夜後更顯荒涼,偶爾只聞牧羊犬敏感的吠叫聲。

  老管家把璀璨得稍嫌冰冷的水晶燈關掉,打開地燈,藉由暖橘色系輝映出池家小千金暖呼呼的臉蛋、溫暖的心地,驅走大房子容易感覺到的寒意與寂寥。

  阿瓦裡德王子一行人被安排住在三、四樓,皆已入睡。除了負責守夜的警衛,整座馬場就屬這兩個年輕人、以及悠霓小姐還在廚房烤點心的保鑣最精力充沛。就連自認為身體硬朗不輸給年輕小伙子的他,一天忙下來都覺得一把老骨頭快散了,還好悠霓小姐這次有跟著來。

  小老闆今天的心情,感覺起來確實不大妙。

  身為這裡權限最大的總管,小老闆沒睡覺之前,他沒有上床休息的道理。以往小老闆心情欠佳,陪著他耗到三更半夜是常有的事,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悠霓小姐出現,才有了改善。

  年輕的時候,要他熬個幾天幾夜不睡覺,不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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