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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月惜    


  「我叫你放手!」氣極敗壞地扯著淪陷敵窟的頭髮,她甚至不惜弄疼自己——「啊!」

  他猛一鬆手,她整個人失去平衡,差點栽了觔斗!

  「沒事吧?」望著她一臉狼狽地從椅子上爬起來,他笑得整個胸膛都在震動。

  「你、這、個、混、蛋!」月舞綾揮舞著拳頭,憤怒咆哮。

  眼兒一瞄,瞄到了磁石桌上的瓜果碟盤,想都沒想就朝他砸去!

  孟焰動也不動,一件件接得正著。

  「綾兒,你還想扔什麼?頭釵?手鐲?絲絹兒?」有時候真搞不懂,這麼纖細的身子裡,哪來這麼大的脾氣?

  「哼!」他要她扔,她偏不扔!

  忿忿然地坐回座位,她重新拿起針黹籃,決定不再理他。

  鬧了好一會兒的車廂,終於安靜了下來。

  他瞧她專心,也不打擾,只是默默地觀賞她神乎其技的表演。

  正所謂「繡花能生香,繡鳥能聽聲,繡虎能奔跑,繡人能傳神。」七彩色線到了月舞綾手裡,彷彿有了生命,一條條地在繡針與黑綢布之間,輕盈跳躍。

  不消多久,一幅枝葉扶疏、花團錦簇的江畔尋芳圖便完成了。

  「美!真美!」孟焰忘情讚歎,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我幫你題字可好?」

  不待她回答,他逕自吟道:「桃花一簇開無主,可愛深紅映淺紅。」

  她頓了一下,穿針引線,唱反調地刺上: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

  輕扯嘴角,他知曉她是故意在氣他。

  片刻過後,一對活潑靈動的戲水鴛鴦出現——

  「鳥語花香三月春,鴛鴦交頸雙雙飛。」他再接再厲。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她無情應和。

  還玩?

  漆黑的俊眉挑得老高,孟焰不容拒絕地用扇柄托起她的下顎,口氣很輕、很輕:「綾兒,沒有人這樣做暗示的。」

  「暗示什麼?」她仰著臉,樂得看他吃癟。

  「是上兩句,對不對?」

  「咦?」

  「你不是要我聽懂你的弦外之音嗎?」他露出感動的笑容。「我聽懂了,」

  「呀——」無賴的傢伙!

  好不容易消褪的紅潮又重新回到粉頰上,月舞綾恨他恨得牙癢癢的。

  有讀點書的人都知道,這「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的上兩句,正是——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他意指她渴望和他雙宿雙飛?

  呸!哪怕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她也不會看上他!

  不玩了、不玩了!

  她自討了個沒趣,索性低下頭,繼續挑動她的針線。

  只是,這回孟焰卻不輕易放過她。

  挾著高溫的噬人目光,如影隨形地追逐著她,儘管她不瞧他,卻依然感覺得到他肆無忌憚的眼神正在對她調情。

  這無恥之徒,他到底想幹嘛!?

  月舞綾被他看得心慌慌、意亂亂,手心冒出大量的汗珠。

  「啊!」繡針油滑,她一時分神,扎痛了細嫩的指腹。

  孟焰的身手快如流星,踢開繡籃,執起她受傷的手指,毫不猶豫地將之放至唇邊吸吮——

  「你——」如此親密的接觸,令她如遭雷擊,一顆心狂跳得幾乎無法呼吸。

  「很疼嗎?」隱藏不住的溫柔款款流洩,他的眉頭緊鎖,神態嚴肅,焦急之情,溢於言表。

  她看著他,有股陌生的情潮湧上心頭……

  「不——」敏感地輕喘了一聲,她掙不開他的力道,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嫩若青蔥的手指,被他含進嘴裡,細細舔舐,

  直到微小的傷口不再出血,他的視線向上挪移與她交會——

  她渾身緊繃,雙眼瞪得大大的,像尊凍僵了的玉娃娃,完全不知所措。

  孟焰扯著笑,軟化了有稜有角的五官,煞是迷人。

  心跳陡然加速,她女兒家的嬌態畢露。

  「我——」

  「你——」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頓。

  氣氛陷入一陣寂然——

  ☆ ☆ ☆ ☆ ☆ ☆ ☆ ☆ ☆ ☆ ☆ ☆ ☆ ☆

  「勒——」馬伕大哥倏地拉住韁繩,大暍一聲,打破車廂內詭異的迷咒:「小姐,孟莊主,染坊到啦!」

  月舞綾率先回神,扭過頭,掀開窗簾一角,假裝在瀏覽窗外風光。

  咿呀——

  車門開了,圓兒等在外頭,小腦袋垂得低低的。

  這一路上,小姐的驚嚷、尖叫、咒罵,她全聽見了,但礙於孟莊主的身份、六姑娘的指示,她只好眼觀鼻、鼻觀心,當作啥事都沒發生。

  「七姑娘,請。」在別人面前,孟焰又恢復那副彬彬有禮的樣子了。

  她下了車,先瞪他一眼,再瞪圓兒一眼,接著才邁開步子朝裡頭走。

  地處郊區的染坊,不像商行那樣講究門面裝潢,一切皆以方便做事為主。

  遼闊的大廣場上,一根根的竹竿直挺挺地立著,上頭阡陌縱橫,高度差不多有兩百尺。

  五顏六色、或濕或乾的布疋披垂而下,每當風兒一吹,布疋隨之飛揚,景色絢麗得像片無涯花海。

  「七姑娘、孟莊主。」負責掌管染坊的小老頭兒接獲消息,趕忙抹了抹手,出外迎接。

  「織場那兒該送過來的布疋到齊了沒有?」月舞綾劈頭問道。

  「錦布少了一些,其他的都送進染房了。」

  「派人催一催。」

  「是。」小老頭兒記下了。「七姑娘,這是今年春季最新製成的圖冊,請你看看有沒有需要增減的顏色。」

  「嗯,沒你的事,你先下去吧!」

  她站在一整面的印花藍布前,隨手翻了幾頁,匆然想到什麼似的,又回過身,噘起小嘴兒,先聲奪人。

  「喏,孟莊主,有任何問題儘管開口,我可不想你回去和我六姊告狀,說我沒有善盡嚮導之責。」

  「我不曉得,你有這麼怕挨六姑娘的罵。」習慣性地搖著羽扇,孟焰俊儻有型的相貌、颯爽卓絕的氣質,令染坊內的姑娘家個個臉紅心跳,忍不住一再偷瞟。

  心頭不自覺地泛著酸,隱含殺氣的媚眼一掃,所有人立刻作鳥獸散,跑得一個部下剩。

  「這跟怕不怕無關,她是我姊姊,我尊重她。」

  滿意地彎出淺笑,她又復埋首圖冊,好似什麼事也沒發生。

  殊不知,她的一舉一動、嬌俏小臉上每一道細微的變化,全落人一雙伺機而動的炯炯黑瞳——

  「綾兒。」

  「嗯?」她一邊檢視著圖冊內容,一邊回應著他的叫喚,以至於忽略了他又踰矩地喊她的閨名。

  孟焰悄悄挪近她,宛如一個童心未泯的大孩子,逗她逗上了癮。「我想,趁著四下無人,我們是不是……該談談契約的問題了?」

  契約!?

  慌張地彈跳起來,她倏地抬頭,水嫩的紅唇剛好刷過他剛毅的下顎——

  「你……」

  他什麼時候靠得那麼近了?她怎麼不知道!?

  「綾兒,你迫不及待了嗎?」撫著她吻過的地方,他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大貓。

  「你……無恥!」霞染雙頰,她狠抽口氣,悲慘的發現,自從遇見他以後,她臉紅的次數,遠比過去十幾年的總和多上數倍!

  孟焰仍一逕地笑,毫不掩飾自己的故意。

  「契約拿來!」好漢不吃眼前虧,好女不跟惡男鬥,她都忍耐這麼多天了,不差這一次!

  「我沒帶在身上。」

  「那就等你簽好了,再派人送到我手裡!」月舞綾陰惻惻地說,篤定他是辦不到的。

  「倘若你最後附註的條款,改成你任勞任怨地服侍我,甭說是七四比例的利潤分配了,如果你要全部,我也可以答應——」然而,那期限將不是一個月,而是一輩子!

  「你、作、夢!」伸手往旁邊木雕墩柱一拍,她腕上的金鎖、銀鏈,玉鐲震得叮噹亂響。

  「姓孟的,你再多說一句,當心我撕了你的嘴!」

  輸人不輸陣,吵架時最要緊的是氣勢。她提起裙擺,向上爬了兩階,雙手扠腰,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

  方纔散了的人群一窩蜂地擁回廣場,大家都在等著看這對小冤家鬥法。

  孟焰悠然自得地回視她倔強的美眸,搖頭歎息。

  「女人對付男人,最忌諱使用武力,綾兒,若你真想威脅我,我勸你,改以色誘比較有效!」

  「哈哈哈……哈哈哈……」眾人哄堂大笑,沒想到他居然敢公然調戲以壞脾氣聞名的七姑娘!

  「我非要殺了你不可!」是可忍,孰不可忍!積壓已久的怒氣一古腦兒地爆發,月舞綾刷地抽出纏在腰際的軟劍,直指著他——

  他面無懼色,反而露出挑釁的笑容。

  「綾兒,我告訴過你了,這是行不通的,你不信的話,咱們試試無妨!」

  火速奔下石階,她筆直地衝向他,他飄開一大步,埋身在層層疊疊的曬布架之中。

  「姓孟的,你不要跑!」

  火爆佳人追趕而至,兩人一攻一守、一來一回,足足耗掉了大半個時辰。

  鏜!

  孟焰輕輕鬆鬆地以兩指夾住她鋒利的劍尖,柔聲誘哄:「綾兒,別玩了,認輸吧!」

  「誰在跟你玩?不要臉!」握劍的手動不了,可她還有一雙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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