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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月惜    


  月輕紗無奈地搖搖頭。

  「妳呀,實在太衝動了,人家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大地主,妳這一胡鬧,他以後要如何在地方立足?」

  「我管他去死!」誰教他欺負好人!

  「真是個莽撞丫頭!」她戳了小妹一記,忽然饒有興味的問:「對了,圓兒說,有個武功高強的男人搶走了妳的劍,他是誰?」

  細緻的眉頭頓時擰了起來。

  「不曉得,樣子不大像南方人。」

  月舞綾記得很清楚,他長得人高馬大、虎背熊腰,光一隻胳膊就比她的大腿粗了。

  「來做生意的?」

  「也不像。」若硬要她說,她會說他比較像是強盜頭子。

  「那就奇怪了。」月輕紗夾了一塊不甜不膩的蓮花酥,送進口中。「會不會是梅天良請來的爪牙?」

  「不可能,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打算要幫那混球。」再說,像他那樣的人,也不可能是為錢賣命的小嘍囉。

  「那他究竟為了什麼?」

  「他——」

  =他是為妳好……=

  霍地,圓兒的話迴響在腦海裡,她頓覺耳根一熱,滾在舌尖的話便說不出來了。

  月輕紗把她的異狀看在眼底,聰明地不點破。

  「總之他是個欠揍的蠻子,我絕不輕饒他!」月舞綾強迫自己甩開奇怪的情緒,咬牙切齒的補充道。

  「別太意氣用事,這世間上的男人分很多種,不是每個男人妳都應付得了的。」

  有些男人,是天生的王者、是上等的獵人,他們懂得利用各種手段,引君入甕。

  小妹看似精明,實則單純得有如一張白紙。倘若那男人存心招惹她,她能不能全身而退,恐怕是個大問號哪!

  「六姊,我自有分寸,妳不必擔心。」

  「小心為妙。」

  月輕紗自知說不動她,索性也不說了。

  「喔,另外有件事,我想我還是先告訴妳吧!」她一改閒適,態度變得嚴肅。

  「怎麼?」

  「霍氏夫婦給爹捎了封信,說要回來住上一陣子。」

  月舞綾一怔,眉頭鎖得更深。

  「爹答應了?」

  「他能不答應嗎?」

  姊妹倆同時沉默了會兒。

  霍天奇是當今皇后的胞弟,他在兩年前娶了月家老五月思綺為妻,兩人住在距離寧波城約莫三天路程的御賜宅院。

  本來嘛,夫妻倆要回娘家小住,沒啥妨礙,壞就壞在這對夫妻成婚時,鬧得滿城風雨,丟盡兩家人的顏面。

  原因很簡單,因為當初霍天奇鍾意的新娘人選,不是月思綺,而是月舞綾。

  那時候,月舞綾初及荓,他顧不得她上頭還有兩個姊姊尚未出嫁,就急著登門提親。月老爺看他一表人才,家世也不錯,口頭上先答應了他,還讓他留在月家作客。

  豈料,難堪的事情發生了。

  在月家的這段時日,他居然搞大了月思綺的肚子!

  後來他辯稱是酒後亂性認錯了人,異想天開地表示,願意同娶兩女。

  可是,月舞綾堅持退婚,逼得他沒台階可下,只好硬著頭皮解除婚約,另娶了月思綺。

  這樁醜聞,寧波城的居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大家對七姑娘快刀斬亂麻的作法,深感佩服,至於霍氏夫婦,那就純粹是笑話一則了。

  「我會搬到湖畔的別館去住。」月舞綾淡淡的說。

  「也好,省得咱們的五姊夫成天淨繞著妳打轉,五姊又到處哭訴妳有多可惡、她有多委屈!」

  一想到那對唱作俱佳的活寶,月輕紗的頭都疼了。

  「妳幫我跟爹說一聲,我不想聽他囉嗦一堆。」

  自從她的婚事告吹了以後,前來求親的人不減反增,爹慇勤地替她挑選夫婿,她卻以家中事業需要有人打理為由,一再推托,急煞了他老人家。

  「放心,他不會有意見的,說不定,他比妳更想搬到別館去,圖個耳根清靜。」

  「呵呵……」

  姊妹倆就這麼嘻笑著,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下午。

  第二章

  這天,月輕紗氣喘的老毛病又犯了,吃過藥,剛睡下。

  月舞綾送走大夫,回到喜壽閣,正想陪陪六姊,在金織坊跑腿的小李子卻匆匆來報——

  「七姑娘,有兩位北方來的商人,想找咱們談買賣,掌櫃的不敢拿主意,勞煩你過去一趟。」

  「知道了。」

  她向丫鬟們做了簡單的交代之後,乘著軟轎,往西市的方向前進。

  「是什麼樣的北方商人,瞧見了嗎?」

  軟轎之上,全鋪著柔軟且具保暖效果的白色狐皮,等到天候漸漸回暖了,負責清理的丫鬟會將狐皮拆了,改成觸感沁涼的絲綢。

  月舞綾嬌懶地倚在窗緣,每當微風輕吹,撩起窗幔,外頭的行人覷得了她的花容月貌,總不免發出陣陣驚歎。

  「呃……」跟在轎旁的小李子想了想,認真答道:「一個很高,另一個更高;一個很壯,另一個更壯!」

  答了等於沒答。

  她低歎,懶得再問,反正人遲早也是要見著的。

  轎子在西市複雜的的巷弄裡連拐了好幾個彎,終於來到主街上。

  遠遠地,月舞綾望見金織坊外,馬僮正在給兩匹壯碩無比的馬兒餵飼料。

  杏眸微瞇,她盯著馬鞍上的虎形圖騰,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七姑娘,到了。」

  小李子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她下轎。

  月舞綾踏進金織坊裡,左右張望了一下。

  「人呢?」大廳只剩掌櫃一人。

  「在裡頭喫茶哩!」

  月舞綾提著裙擺,輕移蓮步,剛拉開門便瞧見一柄熟悉的軟劍,正握在一個男人的手裡轉呀轉的——

  呀!是那蠻子!

  「是你!」她指著他的鼻子吼道。

  男人笑了笑,從容以對。「又見面了,七姑娘。」

  「還給我!」她可沒他那份好心情!

  他愛憐地以掌心來回撫過劍身的每一寸,而後心甘情願地雙手奉上。

  月舞綾頓時有些錯愕。

  不過,她仍是伸出了手,接過劍,俐落地纏回腰間。

  只是,不曉得為什麼,一憶及他方纔的舉動,她的纖腰就好熱好熱,好似被人緊箍著似的……

  是她多心了嗎?

  為什麼她老覺得,他的每個眼神、每個動作都帶著濃濃的暗示?

  在那晚之前,他們曾經見過面!?

  不,不可能。

  她立即否決了這種荒謬的想法。

  若她見過他,她一定有印象。這個男人不比尋常老百姓,他很特別,無論是相貌,或者氣質——

  「在下孟焰,他是義弟慕容燦。」他大方地自我介紹。

  月舞綾不屑地哼氣,視線從他臉上移到他身旁的年輕男子。

  「呃……初次見面,請七姑娘多多指教。」慕容燦下意識地別開眼,心裡直念著阿彌陀佛,拜託她千萬不要認出他。

  媚眼往上一勾,她淡掃過他俊秀的眉目,諷刺道:「長得人模人樣的,幹嘛跟著一個強盜頭子做事?將來能有出息嗎?怕是等著吃一輩子的牢飯吧!」

  顯然,她是忘記他了。

  慕容燦鬆了一口氣之餘,膽子也跟著放大。

  「七姑娘,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我家老大奪你的劍,是不想看你當眾殺了人,給官府抓去治罪。他為你好,你卻說他是強盜頭子,未免有失厚道!」

  可惜那晚他鬧肚疼,蹲在茅廁太久,不然親眼目睹她的銳氣遭挫,鐵定是大快人心的一件事!

  「閉上你的狗嘴!」

  月舞綾氣極了,單掌往梨花木製的茶几一拍,上頭的湯湯水水、瓜子殼兒,全潑灑了出來。

  左一句為她好,右一句為她好,他們是有完沒完?

  慕容燦見她火光,雙腳不由自主地往外栘。

  到了門邊,他嘴裡還不忘嘀咕著:「莫怪古人會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娘兒們的脾氣十年如一日,糟糕透頂了!我一沒罵她,二沒打她,講道理都不成,簡直是番婆——」

  「給、我、滾!」一隻擺設用的古董花瓶隨著話,朝他凌空飛去!

  幸虧他閃得快,才沒被砸中。

  「老大,我看我還是在外面等你好了,你自求多福啦!」保命要緊,他連忙跨過滿地碎片,一溜煙地竄出門外。

  混蛋!

  怒火未歇的月舞綾旋過身,正想叫孟焰也滾出去的同時,他卻舉起茶杯,笑容可掬地問:

  「七姑娘,要不要歇會兒,喝口熱茶?」

  「不要!」她一口回絕。

  「喔。」好惋惜的語氣。「這茶葉,真香。」

  有沒有搞錯啊?她猛然瞪大眼。都什麼節骨眼了,他還敢跟她說茶葉很香!?

  「你——」不行!月舞綾暗忖,如果現在著了他的道兒,把他趕跑了,她哪來的機會報仇?

  對!她得沉住氣,瞧他能玩出什麼把戲!

  於是,她揀了張離他最遠的椅子坐下,一聲不吭地喝起茶來——

  墨黑的眼眸隱約閃著笑意,孟焰望著她,粗獷的臉部線條裡,藏著幾許深沉的溫柔。

  起初她還能裝作若無其事,繼續喝她的茶,但到了後來,她被他看得有些惱了,衝動的話語便脫口而出:

  「喂,你看夠了沒有?我特地來這兒,可不是要讓你當盆栽觀賞!」

  他不禁莞爾。「抱歉,是在下唐突七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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