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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杜凌    


  兩人之間的對話越來越大聲,語調也越來越激昂,博物館內已有人將視線投射到這兩個東方臉孔上,范逸紅和孫拓卻兀自未覺。

  本來她很想用睥睨的眼神看他,不過擬於身高比不過人家,那種由上往下看的睥睨動作就是怎麼也做不出來。

  稍稍測量兩個人之間的身高差距,大概相差二十公分吧!這個男人一定超過一米八。

  沒事長這麼高幹嗎!范逸紅有點懊惱的想。

  看到她不經意流露出的表情和動作,孫拓自然知道她腦子裡的想法,「別跳,你再跳也長不高了。」

  啥?她雙眼睜得老大,心中的那把怒火霎時之間燒得更旺。

  「咱們言歸正傳。方才是你自己說戲劇和現實是不同的,所以我想,說話大小聲、沒啥溫柔的人是指你,應該沒有錯啊。」

  他的話有如火上澆油,范逸紅這座火山即將爆發。

  「你你你你……」她纖纖玉指指著孫拓的鼻子。

  「我我我我?」他好笑的學著她,也指著自己的鼻子。

  「你你你你……」天殺的上流社會的教養,教她有滿肚子的髒話,卻一句也無法從嘴巴裡吐出來。

  他滿眼笑意,故意指著自己問道:「我怎麼了?」這麼容易就生氣,脾氣真差,不過充滿怒火的雙眸卻閃亮得讓他移不開視線。

  天曉得,為了能再看到這麼閃亮的雙眸,他實在無法不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負這位美麗的千金大小姐。

  「想罵人,卻罵不出來?」他笑問道。「別裝了嘛,『戲劇和現實是不一樣的』。」

  「你這個渾球!」她痛快的放聲大罵。

  同一時間「噓——」幾十道驚訝、責備、鄙視的眼光從四面八方直射過來,頓時將孫拓和范逸紅射得千瘡百孔。

  當場,她像石頭一樣呆愣住。

  「嗚嗚嗚……」

  「抱歉,別哭了。」唉,他沒事幹嗎嘴賤,惹大小姐哭。

  「嗚嗚嗚嗚……」

  「哎喲,都是我不好。」看吧!報應來了。

  「嗚嗚嗚嗚……」她的哭聲越來越大。

  「這一切都是我混蛋啊!」罵他什麼都可以,只求求她別再魔音傳腦了!

  一個女子哭得驚天動地,坐在離國家藝廊不遠處的石階上,旁邊兩名東歐男子加上一名東方男子,正一臉不知所措。那位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子,正是剛剛表演驚聲尖叫,被館方「請」走的范逸紅。

  她身為台灣范氏企業中最有氣質、最冷靜自製的「玉面羅剎」,竟然會失控到在這裡鬼吼鬼叫,高八度的尖嗓音讓警衛人員立即出現,當場就將他們四個人趕出來了!

  她什麼時候幹過這種「豐功偉業」啊?這下子要是傳出去,她只怕上吊自殺都洗脫不掉這種恥辱了。

  都是眼前這個男人害的!

  一想到這裡,范逸紅抬起頭來瞪著孫拓,只見孫拓手足無措的看著她。

  她竟然被眼前這個看來像是個流浪漢的男子擺了一道!一看到他的臉她就有氣,又將臉埋在手掌裡。

  孫拓近乎哀求的看著又低下頭捂著臉哭的淚人兒,「你再哭,我就只好跟著你哭了。」說著,他真的扯開嗓子開始跟著她一起五子哭墓。

  他的破鑼嗓子加上范逸紅的抽抽噎噎,構成了一首奇怪的交響樂,納克和保羅兩個人尷尬的看看四周,識相的先閃到一邊,以免成為過路人指指點點的對象。

  這招果然奏效。

  范逸紅抬起頭來,臉上猶帶淚痕,瞪著孫拓,只見他一臉憂心、懊悔的表情,嘴邊發出的哀嚎聲不斷。

  「你哭什麼?」這傢伙吵得要命,剝奪她啜泣的權利。

  聽到她興師問罪的口吻,孫拓一臉無辜,「陪你哭啊。」

  「我不要你陪我哭。」

  「可是你不停,我就忍不住想哭啊。」他哀嚎著道。

  無賴!

  含著淚,范逸紅怒視著他,罵道:「我討厭你!」這個男人連讓她安安靜靜的哭都不成!

  他歎了一口氣,「我知道。」

  知道了還不趕快滾?心裡罵著這句話,范逸紅繼續瞪著他。

  「別瞪了,你漂亮的眼珠子遲早會被你瞪出來。」

  見他沒有離開的動作,再加上這句加火上加油的話,她的火氣又再度冒起。

  她加重語氣道:「你讓我很丟臉,所以我討厭你!」

  「我很瞭解!」孫拓還是歎著氣。

  「了、解、了、你、還、不、滾?」一字一句由范逸紅的齒縫中清楚的迸出。

  此言一出,兩人頓時僵持了三秒鐘。

  他凝視著她的雙眼。她的眼睛紅腫,充滿了怒意,這情況讓孫拓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心疼。

  「你不逛圖書館了?」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問了這句。「是博物館!」他到底有沒有大腦?存心要把她氣死嗎?范逸紅幾乎快要抓狂的想。

  「好吧,博物館。你不逛博物館了?」遲鈍的孫拓完全沒有察覺自己已經踩到地雷。

  「丟臉都丟死了,還逛?」她深深覺得他簡直是在挑戰她的忍耐極限。

  「我記得你說最喜歡逛博物館了。」

  火山爆發了!

  「正可謂石月半的鴨子不知死活」,孫拓的不知察言觀色,換來的下場是范逸紅歇廝底裡的尖叫。

  「就算我要去,也不會再跟你去!」她真的很想、非常想扒了他的皮!

  她絕對非常樂意擔任那個將他遺棄在這美麗城市的劊子手,管他身上有沒有錢,她又不是做慈善事業!

  她是來玩的,來開心的,順便來找尋她為什麼會逃婚的原因,不是想找罪受!

  她這輩子從沒這麼丟人,怎知會因為這個男人而沒了形象,而且丟臉丟到國外!

  看到范逸紅氣得齜牙咧嘴的模樣,孫拓不禁歎了口氣。看這個情形,他實在不能死皮賴臉的賴在人家身邊。

  可是有件事情他要澄清,上天作證,他不是有意要讓這位同鄉哭泣,只是……

  他不過就是嘴癢,只是想逗逗她而已,沒有惡意的!

  又歎了一口氣,孫拓站起身,瞄了一眼一直站在旁邊的保羅與納克。

  打從第一次和這兩個人照面,他就覺得他們有點不對勁,可是卻又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對勁,而這短短的一天也不可能抓到什麼證據。

  但願一切都只是他多慮了。

  「那麼我走了。」孫拓依依不捨的看著別過頭不肯看著他的范逸紅,期望她能再看他一眼。

  他的期望落空,所以只有正午的太陽,伴著他孤獨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道路的另一端。

  等孫拓走得看不見身影,納克才對仍抽抽噎噎的范逸紅道:「范小姐,孫先生已經走了。」

  走了?

  聽到這句話,范逸紅的心裡突然升起了一種落寞感。孫拓的離去,意味著在回台灣以前,她可能很難再聽到親切的中文了。

  她想遊玩的心情頓時蕩然無存。

  「或許我們能到瑪格麗特島去。」很少說話的保羅突然開口。

  納克接著解釋:「瑪格麗特島是個位於多瑙河中央,不屬於布達市,也不屬於佩斯市的小島,恬靜舒適,是我們布達佩斯市民主要休閒的地方。尤其今天天氣這麼宜人,不管是散步感受多瑙河的氣息,或是租輛腳踏車環遊整個島,都是很好的選擇。」

  垮著臉,她突然對一切事物都失去了興趣。

  「不了,我沒那個興致。」她站起身來說道:「我想回飯店,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聽到她這麼說,保羅和納克兩人對看了一眼,神色詭異。察覺到兩人表情有異,但是范逸紅現在心情不佳,根本沒有心思細想,便對兩個人道:「放心,我還是會給你們一天的全部費用。」

  「是的,既然范小姐累了,我們就先送你回飯店吧。」納克臉上堆滿笑容說。

  第三章

  「逸紅,再兩個月你就要二十五歲,該結婚了。」范正宗威嚴而低沉的聲音傳到正在彈琴的范逸紅耳裡。

  流暢的琴音頓了一下。

  「該要好好計劃。」范正宗對站立在身旁,已經在范家工作了數十年的老管家吩咐道。

  史特勞斯的圓舞曲繼續在范逸紅手下的鍵盤上盡情流洩,她卻怎麼也沒有要成為新嫁娘的喜悅。

  「你和一飛的年紀也老大不小,可以結婚了。」范正宗對著兀自彈琴的女兒道:「一飛這麼好的對象,你千萬不能放棄。跟趙家聯姻,不僅你得到一個好丈夫,我們范家也可以踏足IC設計產業。」

  范正宗口中所提的,正是趙氏企業龍頭的獨生愛子,已經和范逸紅交往四年的趙一飛至少在眾人面前,他們是交往了四年。

  天曉得,實際上他們兩個的感情是像兄妹一般,只是因為說出來也沒有人會相信,所以他們兩個人就懶得解釋而已。

  所以聽到父親這一番話,范逸紅只能輕歎一口氣。

  她和趙一飛之間的感情,八字都沒一撇呢!

  沒有見到女兒有一點雀躍的神情,范正宗動了怒氣,聲量不自覺提高了不少,「你以為我是在賣女兒嗎?怎麼這副要死不活樣子!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天經地義,何況你和一飛的感情不也一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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