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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古離    


  知道夜風涼得討人厭,怎不知泡在水缸裡的病人更是凍得可憐呢?

  曲承胤暗自覺得處境悲涼,但眼前有件急事有求於夏拙兒,逼得他不得不由喉嚨深處硬擠出嗓音——

  「姑……姑娘……」

  「嗯?還有什麼事?」夏拙兒以指抹去眼角因呵欠而擠出的淚。

  腦海突地閃過一個念頭,她好笑地胡亂想著:該不會是這傻子藥糜吃出了癮頭,想要我再餵他一碗吧?

  「請給……給我碗水喝……」曲承胤終於有了開口要求的氣力,他早已嘴乾舌燥得不得了,也覺得自己嘴臭得不得了。

  「水?喔,好吧。」人之常情,夏拙兒沒有異議。

  她直起身子,正想轉身離開時,又聽到了曲承胤粗嘎的嗓音。

  「還……還有……」曲承胤不知是氣短或是吞吐,一句話老是說不齊全。

  「還有?」夏拙兒有點不耐煩了。

  「能不能……能不能請你讓福伯到這裡來一趟?」他沒法甩開現下正極度困擾著他的事情。

  「福伯?福伯早睡下了。」夏拙兒疑惑著曲承胤的要求,「到底什麼事?同我說也是一樣的。」

  「我……我……我……」曲承胤皺著臉。

  「哎呀,你還我、我、我的,再不快點說,天就要光啦!」

  在皎潔的月光下,夏拙兒可以明確地看見曲承胤原本蒼黃如臘紙的瞼浮起一抹酡紅。

  又傷又病,瘦得跟個人乾似的病人會臉紅?她覺得好生奇怪。

  「我……我……我……」出現病體初癒的徵兆,曲承胤應該感到欣喜,但他不想、卻又不得不對夏拙兒坦白他的需求。

  終於,他囁囁嚅嚅地說了——

  「我……我想解手……」

  ×××

  夏拙兒躊躇著——

  她該去叫醒福伯,好讓個睡眼惺忪的老人家來到後院,攙抱一個又病又臭的人走去茅房、再走回後院,然後再回被窩裡繼續被打斷的睡夢?

  還是由她一個剛洗完澡香噴噴的大姑娘,弄髒乾乾淨淨的衣裳,攙扶著這個又病又臭的男人去上茅房,然後再攙扶他回後院?

  現下,她倒覺得自己的處境比缸裡的男人還可憐。

  「唉!」

  她歎了口氣,左思右想,都狠不下心去擾了福伯的清夢。

  所以空碗往地上一擱,雙腕袖口一卷,她便探進缸裡,往曲承胤的腋窩伸出手去。

  「你……怎麼變重了?」任憑夏拙兒怎麼使勁,就是沒法子將曲承胤自大水缸中提抱出來。

  她因使盡氣力而漲得滿臉通紅,喘氣地收回雙臂,無可奈何地說:「我看,你……你要真禁不住了,就……就撒在缸裡吧!」

  曲承胤瞪大眼,難堪得說不出話來。

  「好嗎?」夏拙兒詢問著。

  曲承胤不再是幾日前那般半死不活、毫無意識的病夫,這時的他已尋回了清明的神智,「不……」

  「哎呀,沒想到才幾天,你就長了肉變重了,我根本抱不動你,那怎麼辦嘛!」夏拙兒頓頓腳,困擾著。

  若說夏拙兒急,曲承胤當然更急,他已經感到下腹陣陣抽痛,大有潰堤的可怕預感。

  「很急了?真的不能再忍了?」她其實是想問他,能不能等到天亮,等到福伯起床?

  「嗯……不能……」

  曲承胤的臉開始發白、發青、發紫。

  「唉!好吧。」夏拙兒像是下了什麼極大的決定,「你可得記著了,這又是一樁你要以工來抵的事了喔!」

  她說著,便轉身走進曲承胤看不分明的黑暗一角。

  被留下的曲承胤有點心慌,難不成這姑娘是個蛇蠍美人,就這麼狠心地丟下他不管,逕自回房裡去睡了?

  真要他撒在缸裡,然後讓他繼續泡在這他撒過屎尿的穢水裡……

  曲承胤實在是愈想愈心寒。

  當夏拙兒再出現在曲承胤眼前時,她的雙手抱著一塊看似壓在醬菜缸上的大石頭。

  「福怕這會兒又要嚷嚷著破財心疼了!」

  憋住氣,她奮力一擊。

  「匡鏘!」

  水缸崩裂了一角。

  黑暗中突來的聲響,將曲承胤嚇得差點忘記他正在強力忍住的事情。

  「咦?竟然沒破……」

  她再自地上抱起大石頭,繼續使勁地甩向水缸。

  「匡鏘!」

  水缸破裂,瓦片四散。

  ×××

  半背半拖地,夏拙兒總算將原本在水缸裡泡得一身濕的曲承胤帶到茅廁外。

  「呼呼呼——」

  她氣喘得暫時說不出話來。

  曲承胤知道自己該感激夏拙兒為自己這麼樣出力,可是額頭及身上被水缸碎片割裂,正汨汨冒出血絲,又讓他不知道該從何感激起。

  「呼——你自己進去吧!」夏拙兒一手扛著曲承胤,讓他抵著茅房門框,一手推開茅房的門。

  「我……」曲承胤為難地吞吐著,「我站不住……」

  「哈?站不住?雙手撐著牆也不行嗎?」

  「嗯……」

  夏拙兒覺得自已就快傻眼了,「你該不會是要我和你一起進茅廁吧?」

  曲承胤的不出聲回答,就等於是回答了她。

  「我……你……哎呀!」

  夏拙兒牙一咬,本著送佛送上天的偉大情操,便扶著有氣無力的曲承胤慢慢地走進茅房。

  ×××

  「喂!你快點啦!」

  茅廁裡一片靜悄悄。

  「腳別踩空了,掉進糞坑裡,這回我可是真的不管你了,你得自個兒在坑裡等天亮、等福伯來救你!」

  茅廁裡又是一片死寂。

  「怎麼不解?」她沒聽到嘩啦嘩啦的水落聲。

  「我……我的手指不聽使喚……」曲承胤真想乾脆死了算了。

  「啊?什麼意思?」

  他沒回話。

  「不要!我不要!」他的沉默讓她知道他在為難些什麼了。

  唉!他也開不了口求她。

  「嗚……我好想哭……」

  嗚……他也想哭。

  「嗚……你別亂動……嗚……」她空出一隻手摸索著他的褲頭。

  他不敢動,也不能動。

  「這樣可以了嗎?」

  天啊!

  好像摸到什麼不該摸的束西了!

  山林裡住了些時日,看多了豬狗牲畜,她多少曉得了公母的差異在何處。她欲哭無淚地將他破破爛爛的濕褲子繼續往下扯一些。

  「嗯……」這輩子他從來沒有這樣難堪過。

  「求求你,快些……」她知道她就快發瘋了。

  曲承胤的內心與肉體之間一陣痛苦掙扎,終是抵擋不了生理的需求——

  「嘩啦嘩啦……嘩啦嘩啦……」

  ×××

  「福伯、福伯!您醒一醒!」夏拙兒邊拍著福伯的房門,邊喊他起來,一聲急過一聲,「福伯!福伯!」

  她覺得福伯真的是老了——

  在後院擊破水缸的聲音沒將他老人家吵醒,那也就算了,現在她都快將門板拍出個大窟窿了,竟然也吵不醒他,這實在就有點離譜。

  夏拙兒抬頭看看天上月亮懸掛的位責,估計離天亮還有好長一段時間,想來福伯是非得聽到雞鳴才會醒來了,這讓她想去雞捨裡抓只公雞到福伯房門前,掐住公雞的脖子要它大叫幾聲……

  她將耳朵貼在福伯的房門板上,仔仔細細地聽著,希望能聽見福伯下床走動的聲音,但是除了遠處山頭傳來鷓鴣的咕嚕叫聲,她什麼也聽不到。

  ×××

  夏拙兒認命地走回茅廁,看著倚臥在茅房牆邊的曲承胤,心中怨氣四起,忍不住地叨念起來——

  「曲什麼胤的,你真是個討厭鬼,要死也不死透,要活也不活得乾脆,老是給我找麻煩,讓我拖你上茅房,還讓我……還讓我……」摸到你的那個髒東西!

  她心虛地暗自慶幸沒人瞧見方纔的情景,否則她不是得投環上吊以示清白,就是得為了清白莫可奈何的嫁給眼前瘦骨嶙峋的男人。

  哎呀!

  她真是想把自己的手給剁掉!

  曲承胤不怪她的不停抱怨,畢竟要個大姑娘幫忙他做那種事,實在是太為難人了。他如果能自在地牽動臉上肌肉,一定會露出一抹苦不堪言的笑——健康的身體果真比任何事都來得重要!

  他看著她怨氣沖天的走近他,尚不瞭解她的意圖時,就讓她抓住雙腕往後院方向拖行而去。

  「我已經沒力氣再扶著你走回後院了,就算你囉唆也沒用。」夏拙兒嘴裡叨叨唸唸著,縱然心不甘情不願,但手裡的動作仍是沒停。

  事實上,曲承胤也沒有囉唆的氣力——雖然他的背部及臀腿被地上的小石子磨得痛極了。

  夏拙兒將曲承胤拉到水井旁,氣喘吁吁地拿著繫繩索的木桶打水,她覺得自己今晚一定已經流掉了好幾斤的汗。「你休想我給你燒熱水,有井水洗身體就該笑著謝天了!」

  曲承胤這時才明白原來夏拙兒是想幫他淨身。

  她先用冰涼的井水沖去他身子正面的污泥,然後才蹲下將他像煎魚般翻過身,再以另一桶水沖洗他的背。

  他已冷得麻木!

  趴在地面上的曲承胤先是聽見夏拙兒離開水井邊的腳步聲,過了一會兒,又聽見她走近的腳步聲,她今晚一切的行為舉動他很難掌握得住。

  夏拙兒在曲承胤身旁蹲下,奮力將他的身子扶坐起靠在井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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