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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歡顏 於是,當電梯到了十樓的時候,她率先走了出去,將上司拋在身後,也忘了原想和她道再見的吳在培。 ******************* 太陽底下什麼新鮮事都有,尤且這麼大的太陽,新鮮事更是少不了。 向來陽盛陰衰的「唐朝」終於也有送花小弟造訪。唐沂泱也是頭一次見到有人送花給他的下屬,平日他是不會為這種小事在意的,但是,偏偏他今天好奇心特別旺盛。 他問小弟:「這花是給誰的?」 「『唐朝』的楊小姐。」戴著棒球帽的小弟回道。 楊小姐?公司裡面還有第二個楊小姐嗎? 「我替她簽收。」平日他是不會這麼做的,但是,偏偏他今天就是做了。 「你認識她?」 「她是我同事。」 他簽好名,逕自將花接過來,推開玻璃門走進公司。 「哇!老闆,好漂亮的白玫瑰喔!」座位靠近門口的簡明美,大嗓門的驚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哇!」眾人異口同聲,哄堂大「呼」。 然而收件人楊祈男卻是全公司惟一沒有進入狀況的人。她正在和客戶講電話,一邊還嫌同事太過吵鬧,雜音太多,將電話抱起,整個人縮在辦公桌後面。 唐沂泱搜尋了一會兒,才找到幾乎滑到桌子底下的人。他將花擺在桌上,抽出夾在花束中的精美小卡,上面寫著:楊小姐,你是一顆沾惹世俗塵埃的明珠,不知我是否有機會為你拭去煩憂呢?署名吳在培。 現在還流行這麼文謅謅的情話嗎?向來送花這等瑣事都由他能幹的秘書一手包辦,改天也許可以向她問問,以往她到底都在卡片上寫些什麼風花雪月。 「現在是搬哪一出?」 「我嘛霧煞煞!」 眾人在底下竊竊私語,總覺得公司正值多事之秋,似乎總是脫離不了現在還在講電話的楊秘書。不過,沒人敢明目張膽的討論,因為他們的老闆看起來有那麼一點點的不爽。 「咦?老闆你來啦?」終於掛上電話的楊祈男,轉過身來就見到唐沂泱寬闊的身影,他的影子完全罩在她身上,令她產生烏雲罩頂的危機意識。 「你認識吳在培嗎?」他劈頭就問。 她搖頭又點頭,雖然不懂老闆所問為哪樁,不過她善盡有問必答的職責。 「就是上次在電梯說我很文靜的那個人嘛,我差點又忘了。老闆你問這個幹嘛?」 「你和他很熟嗎?」 「不熟,才見過兩次面。」沒有一個熟識她的人會說她文靜。 「那他為什麼要送你花?」說話的人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口氣正像一個吃醋的丈夫。 「花?什麼花?」她少根筋的問道,隨即在唐沂泱不耐煩的暗示之下,才後知後覺她辦公桌上躺了一束白玫瑰。 「哇,好漂亮喔!這是誰送我的?」 她想將花拿到身前,伸出去的手卻撲了空,然後就見唐沂泱將它準確無誤地射進她身後的垃圾筒。而她的笑臉,就僵持在進籃得分的剎那。 「哇!」又是異口同聲,哄堂大「呼」。 有人站起來想看個分明,但在唐沂泱的注視下差點跌下椅子。 「老闆今天心情一定很壞!」在他走進辦公室後,有人這麼下結論。 「小楊不知道什麼時候惹到老闆,我看她完蛋了。」有人發出同情之聲。 「可憐的小楊,才剛被男朋友拋棄,現在又面臨失業的危機。」有人不勝唏吁。 楊祈男直到唐沂泱關上辦公室的門,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她趕緊拯救躺在垃圾筒中哭泣的花,但是壞心的老闆是以倒頭栽的方式投籃,純白無瑕的玫瑰,有些因拗折而斷氣,有些沾上她昨日沖泡的茶葉,換句話說,楊祈男生平收到的第一束花就這麼毀在他手裡了! 天可憐見,乏人問津的她好不容易有人追求,稍稍彌補破碎的自信心,誰知道不到一刻,她的夢就被狠狠敲醒。她到底是招誰惹誰啦! 楊祈男蹲在垃圾筒前,兀自為白玫瑰哀悼,內線卻在此時不識相的響起,和她比耐力似的,足足響了十幾聲還不掛。她火大的接起電話,電話線另一端的人差點沒被她的火氣給焚燒怠盡。 「小姐,你這麼凶,不怕是老闆找你喔!」簡明美提醒她。 「是又怎樣?」她懶懶回應。 提到唐沂泱,烈烈火氣頓時被無奈澆熄。她是覺得很無奈,因為就算她再怎麼憤慨,也不能因為生平第一束非常美麗高雅的白玫瑰而跟老闆翻臉。人,實在不得不為五斗米而折腰。 「喂!剛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送花給你的人又是誰?老闆為什麼要把你的花丟掉,而且一副老大不爽的樣子?」簡明美很快的切入正題。她的回答,將是其他同事殷切期望得知的。 「我也跟你一樣納悶好嗎?人成是他昨天被人甩了,今天才會見不得別人好。」她咕噥。 「被人甩?我們老大那種條件有可能被人甩嗎?」 「那他幹嘛把人家的花丟掉?白玫瑰耶!」說著說著,她又心痛地看了「插」在垃圾筒的白玫瑰一眼。因為慘遭魔掌摧殘,已經不像完整的一束花,即使費事將它從垃圾筒撈起,也已回天乏術,所以只好將就點,讓它插在垃圾筒裡。 她實在很想跑進去找唐沂泱理論一番,因為公司可沒有員工不准收受他人禮物的規定,她又不是採購,老闆怎麼可以擅作主張替她扔了花?可是,為了一束花而跑去和老闆大小聲,似乎顯得過於小家子氣,那樣好似她多麼在意這束花似的,無疑的暴露自己乏人問津的慘狀。 簡明美哪壺不開提哪壺的笑了出來。 「哎喲,插在垃圾筒裡也不錯,很另類。」說完兀自在另一頭吃吃笑著。 「簡小姐,你是皮在癢是不是?」她咬牙切齒。 「歹勢歹勢。」簡明美差點忘了她是在跟一隻母老虎說話。「說正經的,你是不是惹到老闆了?」 她的話讓楊祈男偏著頭沉思了一會兒,頓時恍然大悟。 「一定是因為上次的電梯事件。都嘛是你啦!誰教你問東問西,結果人家順口說了一句很倒霉,好死不死就給老闆聽到,而你這個始作俑者居然給我偷溜!」這會兒她才想到要算帳。 「呵呵……」簡明美心虛的乾笑。「都那麼久的事了,老闆不是這麼小器的人。」言下之意,如果楊祈男現在追究這筆帳的話,就是小器的人。 「是嗎?我倒覺得他就是這麼小器的人。」她又想到相親時他來鬧場,所有的新仇舊怨一併湧上,怒火中燒卻沒得發洩,她拿起桌上的冰水消消火。 「你說,會不會是老闆在吃醋呀?」 「噗!」她一口水全噴了出來,被嗆得痛哭流涕。 「你沒事吧?我只是說笑說笑。」 「一點都不好笑。」對於偷笑的同事,她一一奉送一記利眼。 此時,簡明美卻眼尖的注意到玻璃帷幕之內,唐沂泱一個比陽光還燦爛的笑容。 「楊楊,我看你完了,老闆對你笑得好詭異。」 她當然不敢轉過身去面對,但是頭皮卻是一陣發麻。因為簡明美的一句話,她再度陷於水深火熱之中。 ******************* 講一通電話有必要表情這麼豐富嗎!唐沂泱透過玻璃帷幕,看著正緊捧著話筒的楊祈男。 其實他同樣也對自己陰陽怪氣的舉動感到不解,這無疑是提供給員工們茶餘飯後的話題,但他就是按捺不住。她見到花時那種喜悅的神情,有著小女孩的天真無邪,他為這頭一遭見到的美景怦然心動,同時卻也因為這笑容是為別人而來感到相當的不愉快。 他不知道這種有點悶、帶點破壞力的情緒是什麼,所以,他淺顯地將之解讀為「不爽」。可是,問題出在於他為什麼會不爽?楊祈男是他的得力助手,他對她向來不厭惡,甚至可以說,他們之間在工作上已發展出跡近完美的默契,這種堪稱和諧的關係令他相當滿意,因此他完全沒有理由破壞下屬的幸福——如果那個姓呂的醫生是一種幸福;如果那個吳什麼的是一種幸福。 他不得不承認,近來的確是有些在欺壓她,只是他為所欲為慣了,並沒有去深思其中根由。究竟,他什麼時候開始對她另眼相看?是因為那場大雨裡,她的胃痛,使他發現她從未表現過的脆弱嗎?是因為她並沒有因為情變而歇斯底里、而痛不欲生、而怨天尤人,使他發現從未在其他女人身上看到的堅強與理智嗎?是因為她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心裡其實巴不得他滾遠點,使他發現她並未如同其他人一般為他神魂顛倒,因而怪罪她的「特立獨行」嗎?是因為她難得的「為相親者容」,薄施脂粉,使他發現成熟女人特有的嫵媚嗎?還是因為她雞婆的照顧感冒的他,使他發現她包裝在喋喋不休之下的溫柔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