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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淡霞    


  「阿姨——」

  「其實你還小,也不急著交男朋友,等你考上大學之後,我相信以你的條件,一定會有不少男孩子追你,所以你目前應該好好讀書才對。」李玲話峰一轉,但不管怎麼轉就是不轉到邵飛身上,雖然不挑明,可是陳柔兒也聽得清楚她是話中帶話。

  「阿姨,你反對我和邵飛在一起嗎?」她不拐彎抹角,直接把話挑明說。

  李玲知道自己的用意已被識破,也開門見山道:「他不適合你。」

  「為什麼?」她不明白為什麼李玲會如此迅速否決她和邵飛。

  「因為他沒上大學。」

  「那又怎樣?我也還沒考上,說不定我也擠不進大學的窄門,而且邵飛他沒上大學,也是因環境所迫。」她知道邵飛其實是很希望再唸書,無奈因外婆生病,需要醫療費用,所以不得不放棄升學。

  「他的家庭環境不正常!」

  她也明白李玲指的不正常是什麼。

  「阿姨,邵飛是私生子,是由外婆帶大的,這就是不正常嗎?那孤兒院的孤兒、棄嬰呢?難道他們就得一輩子活在『不正常』的烙印中嗎?」

  「柔兒,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你和邵飛——不行!」

  「為什麼不行?」她要理由。

  「因為他是唱歌的!」這個理由說服力不強。

  「表哥難道不是?」她見招拆招。

  「至中他不一樣,他大學畢業後會去服兵役,服完兵役他就會出國去深造,對他而言,這只是玩票性質。」李玲強調著說:「可是邵飛不同,也許以後他就朝演藝界發展,可能會當上歌星。」

  「那又怎麼樣?難道歌星就不是『人』?」

  「演藝界很複雜,有它黑暗的一面,幾乎沒有人可以不受污染。」李玲有她的看法。

  「到時候我怕你會受傷。」

  「就算再複雜、再黑暗,我都相信邵飛不會受污染,也絕不會令我受傷,我對他有信心。」李玲現在才知道她是個非常有主見、個性的女孩,她是不會逆來順受的。

  「你真的那麼喜歡邵飛?」李玲試探著。

  「不!我愛他。」她一臉的堅決。

  「你愛他?!」李玲震懾於她的回答。「你才十七歲,對愛的認識不深,也許你對邵飛只是一時的迷戀。」

  陳柔兒似乎很不苟同她的話,頭搖得有如撥浪鼓。

  「也許十七歲談『愛』嫌早了些,可是我十分明白邵飛在我心中的地位,愛可以分很多種,可能是友愛、同胞之間的愛,可是我對邵飛的愛遠超過一切,我可以為他生、為他死。」她的話超出她這年紀該有的成熟和情感,卻深深撼動李玲的心。

  「我看這件事……還是要讓你父母知道。」李玲提出最實際的看法。如果陳柔兒不是自己的侄女兼乾女兒,她可能會為她的勇敢表白而喝彩,但是……

  「該來的還是要來。」對李玲的話,陳柔兒似乎早就可以預想得到,她抱的是伸頭、縮刀都是一刀的決心。

  為了邵飛,她知道必定要面臨一場家庭革命,但是她不怕,只為了她愛他……

  ☆  ☆  ☆

  邵飛沒想到紀威華會如此不屈不撓、鍥而不捨,如果他不是代表伊根家族而來,他實在很想請他進屋子喝一杯茶,甚至可以和他交個朋友,但是只要想到他的「目的」,邵飛就不得不狠下心來拒絕面對他的誠意。

  「請回吧!」邵飛還是忍不住開門,但是仍是以一貫的態度來面對他。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這是當律師第一要具備的條件;而第二條件就是不達目的,絕不放棄,即使到了最後關頭,我們仍會堅守信念。」他很有風度、很有職業道德的說。

  「那你這次恐怕就得鎩羽而歸了,我還是老話一句,不管是受誰之托,我勸你還是早早『放棄』。」邵飛陰沉的表情幾乎可以嚇跑颱風。

  「伊根正夫先生的時日不多了。」

  「與我何關?我並不認識他。」邵飛故作不解。

  「他是你的父親,親生的父親。」紀威華捺著性子。

  「父親?!」邵飛給他一個冷笑。「從我呱呱落地,我的世界裡就沒有這兩個字,我不知道它的定義是什麼?」

  「你這麼恨他?」

  邵飛瞇著眼,不以為然。

  「他是你的父親,你再怎麼否認他,也否認不了你們身上流著相同的血。」

  「閉嘴!」邵飛對著他嘶吼,「你懂什麼?你又瞭解多少?」

  「我是不懂,也不瞭解,但我至少明白一點,他是真心的想彌補他曾犯下的過錯,如今他只是個過完今天也許就沒有明天的老人,對這麼一個老人,你何忍教他傷心、痛苦地活在自責中?難道你真的希望他死都不瞑目?」紀威華節節相逼,絲毫不放鬆。

  「既知今日,何必當初?他是自作自受。」他的反應不變。

  「昨天……」紀威華表情一變,「我收到電報,伊根正夫先生已陷入昏迷狀況,醫生說情況很不樂觀。」

  「我幫不上忙,因為我既非醫生也非上帝。」

  「可是你卻是他的兒子,他日日夜夜掛心的兒子,縱使他已陷入昏迷仍念念不忘的兒子!」「兒子?!」邵飛嗤之以鼻,好笑、悲傷地望著紀威華,「如果他真是對這個兒子日日夜夜掛心、念念不忘,他會忍心看著兒子受盡嘲諷、被冠上『私生子』三個字嗎?」

  「也許他有他的苦衷——」

  「苦衷?!」邵飛發自肺腑的怒吼:「他懂什麼叫苦?我母親被他拋棄,日夜以淚洗面——那才是苦;我母親未婚生子,受盡恥笑那才是苦;在生產時因難產熬了三天三夜那才是苦;為了撫養我,因太過勞累而病倒,以致她含恨而終那才是苦。」

  「邵先生……」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邵飛會如此痛恨伊根正夫這個父親,因為在邵飛心中,也藏著許多許多不為人知的苦,只是他以冷漠去掩飾。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紀威華以一種開導他的表情說:「我十分能體會你的心情,既然伊根正夫先生有心彌補他的過錯,你應當給他一個機會。再如何恨他、怨他,他終究是你的父親,即使千年、萬年也無法更改的事實。」

  「你有完沒完?!」邵飛快要抓狂殺人了。

  「不會完的,永遠也不會。」留下這句耐人尋味的話,紀威華轉身離去。

  邵飛忿忿地用腳將門踹上,力道之大幾乎要將門踢破。

  ☆  ☆  ☆

  不知怎麼地,黑板上的文字和老師講課的聲音令陳柔兒只覺心裡煩躁,硬是念不下書,好不容易挨到休息時間,沒有多加考慮,她走出教室,來到邵飛的住處。

  伸手按了門鈴,裡面沒有任何反應。

  她只好拿出邵飛給她的鑰匙逕自開門進去,迎面一陣沖天的酒味,十分嗆鼻,她忍不住咳了起來。

  「滾……滾……」乍聽這個聲音,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見著邵飛爛醉如泥的模樣。她衝了過去,差點被一地的空啤酒罐絆倒。

  「邵飛!」她一把搶過他手中的啤酒罐,「你怎麼喝酒喝成這樣?」她知道他是煙酒不沾的。

  「酒……給我酒……」他似乎對她視而不見,伸手要搶過她手中的酒;她不肯給他,拉扯間灑了她一身。

  「邵飛!」她不在乎弄濕衣服,卻在乎他對她的漠視。「告訴我出了什麼事?」

  她知道他唱片錄音的工作已接近尾聲,因此他們還預定在錄音完成那一天大肆慶祝一番,難道出了什麼問題?

  「柔兒,給我酒。」呃,原來他還沒醉到不認得她。

  「告訴我出了什麼事?為什麼要喝這麼多酒?」她溫柔地問他。

  「說了你也不會懂的,你別管我,把酒給我,柔兒,把酒給我!」他狂亂地扯著自己的頭髮。

  「不給!」她把所有的酒全部丟出窗外。

  「柔兒!」

  「有什麼事不能讓我知道?就算我不懂,我可以分擔,我可以當垃圾筒,甚至你也可以打我出氣啊!」她又抱怨、又抗議。

  「柔兒,你……」他抱著撕裂般疼的頭。

  她伸手將他摟入懷中,用下巴輕抵著他的頭。

  「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他突然發狂似地將她緊緊抱住,彷彿怕一鬆手她就會不見。「我不會離開你,除非你不要我了,否則我永遠永遠不會離開你。」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心泛酸,眼眶微紅,有種說不出的……害怕。

  「你真的不會離開我?」他稍微鬆開她,抬起頭凝視著她。

  「我賴定你了,這輩子我死纏活纏都賴定你了,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壓抑不下自己內心的那股激動,他雙手捧著她的臉,俯首用唇在她唇上廝磨著。

  「你賴吧!最好死纏活纏的賴著我,我不會反悔。」他溫柔的話語,令她微微輕顫。

  邵飛看著她姣美的臉龐、欲語還休的紅唇、水靈靈的大眼睛是那麼楚楚動人,引人心蕩神馳、血液沸騰,甚至燃出一道直達他腹部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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