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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簡薰    


  左承尉沉默了一下,給了她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這件事情電話講不清楚,我們見面再談,下班後我一樣在街角等妳,不用太早出來,我今天是準時下班。」

  說完,他掛了電話。

  因為掛得太突然,夏品曦原本高興的心情,一下又上下起伏不定。

  難道真的像喬霓跟湛蘅說的,他覺得他是「這麼長時間以來的被騙」,沒有信任,所以也沒有愛,所以,需要分開。

  喬霓說:「男人想跟妳談分手的時候,絕對不會一次告訴妳,他會先冷淡,讓妳有心理準備,約妳見面,但語氣不熱情,讓妳心中有個底之後再提分手,一切就容易接受多了。」

  夏品曦想著想著,心頭一下重了起來。

  如果真的被喬霓說中了怎麼辦?

  她不要分手啊。

  她知道這件事情是自己不對,所以她可以等,等他心情變好,等他可以再度接受,唯獨就是不要分手。

  第五章

  這間位於貓空的茶店,是他們以前很愛的地方。

  每次來,總是在茶香與夜景的伴隨之間,說上一整晚的話。

  夏品曦現在想不太起來那時他們都在說些什麼,唯一記得的是,那種愉快的心情,還有,左承尉對著她時才有的微笑--別人很少看到他笑的樣子,但她卻是很少看到他不笑的樣子。

  他從以前就對她很好,「受傷」過後,他對她更好了。

  因為貪戀著那樣完美的溫柔,所以,她始終無法鼓起勇氣跟他說明昔日那場荒謬的戲碼。

  抬起頭,看到他的若有所思,夏品曦更覺不好受。

  從市區到貓空,兩人始終無言。

  茶水滾了。

  茶葉放進壺中,衝開,等到味道淡去後,被倒入雜物筒,左承尉又放入新的茶葉,就這樣,一整晚。

  夏夜山上的風有點冷,他卻沒有像往日一樣去車上替她拿薄外套。

  露天的位子坐滿了七成客人,每一桌都是笑笑鬧鬧的,那樣快樂的聲音傳入耳中,夏品曦只覺得刺耳非常。

  「妳……」

  「你……」

  兩人同時開口後,又同時停住。

  「妳先吧。」不是以前那種寵愛的語氣,而是一種生疏的淡然。

  「承尉……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

  她是很愛哭的,一直以來都是,此刻的她是花了很大的力氣才不讓自己哭出來,因為她心中十分清楚,他們這種情形下,她的眼淚只會增加他的反感以及疑慮,所以,絕對不能哭。

  抿著唇,忍耐。

  已經兩個多小時了,她都沒事,但也明白,他只要輕輕一句話,就可以讓她好不容易壓抑的情緒潰堤。

  「品曦,我想聽妳說。」左承尉的聲音十分平緩,聽不出高興還是惱怒,「源源本本、清清楚楚的告訴我。」

  於是夏品曦說了。

  就像他要的那樣,源源本本、清清楚楚。

  不敢看他的臉,只是低著頭,輕輕的說著--是怎麼樣的不安,是怎麼樣的只是想撒嬌的說分手,怎麼樣的害怕,怎麼樣的用了這個其實不對的方法。

  這個她曾經以為會是秘密的東西,此刻就攤開在他們之間。

  「妳說要分手,是因為希望我多注意妳,也就是說,妳始終不相信我當時的確是在趕報告?」

  「我沒有不相信你……可是,我看到你跟董亞凡在一起。」

  那次他們本來約好要出去,但他卻臨時有事。

  他說他臨時有事,但卻被她看到他跟董亞凡在一起,在他們喜歡的餐廳,坐在他們最喜歡的位子上。

  所有的朋友都告訴她,這時候她該向前問一下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情,為什麼他跟她說臨時有事,但卻跟另外一個女孩子跑去餐廳--但應該是一回事,有沒有勇氣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提不起勇氣,只能呆呆的看著他們。

  後來發現她的是服務生。

  服務生問她需要些什麼,還是要找人之類的問題,她什麼都沒有回答,轉身就跑,一路跑到街上,攔了出租車之後,回家。

  「我跟妳說過了,我們同組,那份報告當時只剩下我們兩個沒交,理所當然由我們做小組總整理。上了研究所之後,我們不只是同學,而且同組,組別抽籤決定,不是我說不要就可以更換的。」

  「那為什麼要帶她去我們喜歡的地方,她還坐在我坐的位子上。」

  「我們去的時候,只剩下那裡有位子。」

  「那也不一定要去那裡。」

  「餐廳是她訂的,我事前根本不知道。」左承尉的語氣聽不出是好是壞,「我知道妳不喜歡她,所以除了必要之外,也不曾跟她私下出去,可是相對於我的努力,妳給了我多少信任?」

  夏品曦不語。

  「我們之間,唯一懷疑的始終只有妳,不是嗎?」

  「我……沒有。」

  「怎麼會沒有?妳問過我,我們之間算是習慣還是愛,我也許做得不夠完美,但我一直很盡力,從來沒有忘記說過我愛妳,為什麼這麼多年的交往,這麼多次的說愛,卻無法換來妳真正的信任?」

  「我……」夏品曦遲疑了一會,終於還是說出心中的疑慮,「別人喜歡我是因為我長得好看,可是,除了這張臉,我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地方值得喜歡。」

  學了好幾年的鋼琴,但卻仍彈得普通。

  講話不有趣,也沒有特別的才藝。

  不太會化妝,對時尚沒有見解,連家務都做不好。

  大學時候,同學對於她凡事有人打點的生活感到羨慕無比,都說她是天生的公主命,可是她一點也不希望這個樣子啊。

  她只希望自己褪去這一身華麗之後,有什麼真正能夠吸引別人的地方。

  「我說過,妳這樣就很好,不需要特別去改變。」左承尉說,「我不需要鋼琴家,也不需要時尚大師或者家務助理,我愛妳是因為妳是妳--這些話,我跟妳說過,很久很久以前就跟妳說過,我記得當時妳很高興,還說會牢牢記在心上。」

  他沒說錯,那的確是他們互相承諾過的。

  現在怎麼辦?嫌隙被越挖越大了,他說起好久以前的事情,一句一句,都只證明了一件事情--她對他的不夠信任。

  並沒有很嚴重的指責,但那聲音分明透著失望。

  夏品曦知道他把自己放在怎麼樣的一個位子--親生母親病逝後不到半年,左豐偉立即娶了新的妻子,雖然明白人心脆弱,但心中或多或少對這麼快續絃的父親有著微詞。

  因此,他比一般人更嚮往自己的家庭,要信任、要愛、要很長久……

  他曾說,出生的家庭無法由他選擇,但是將來的家庭可以由他一手建立,所以,他一直努力,希望用美好的一切去鋪陳將來。

  可現在,那曾經可以勾勒的一切卻好像都不見了,毀在她手中--即使出發點是愛,但欺騙就是欺騙,不信任就是不信任,那是一個事實,不是她的言語就可以改變的過去。

  空氣仍然帶著涼意。

  四周笑鬧的聲音只會顯示出他們有多麼的尷尬與不自然,這並不只是小小的摩擦,而是一個撼動基石的巨錘,直到這時候夏品曦才發現,過去累積起來的東西並沒有她想像的那麼多。

  心中忐忑。

  多年的感情能不能平息他對她的失望?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從貓空下來的路上,左承尉總算比較說話了,但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天氣、政治、娛樂……什麼都講,就是不說他們之間。

  然後,車子停在夏品曦一貫下車的地方。

  在她下車前,她清楚聽到他的聲音,「我們……冷靜一段時間吧。」

  冷靜一段時間?

  夏品曦開口了,今天晚上第一次主動開口,「沒關係的。」

  左承尉臉上露出了複雜的神色。

  「我說,我沒關係,真的沒關係。」她說著,語氣平靜的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我懂你的意思。」

  所謂「冷靜一段時間」,不過是個說詞,真正的意思是分手。

  那感覺很奇怪,下午接到他電話的時候,她還對自己一再的說,不管怎麼樣絕不分手,絕對不分手,可是就在他們真的面對面之後,她突然有種感覺,自己是再也挽不回他了。

  他對她,一點溫柔都沒有,她唯一聽得出的是質問以及疲憊。

  即使勉強在一起,他也不會忘記這件事情。

  一個騙局,一個欺瞞。

  他對於她說的話不會再全盤接受,而是過濾、評估,也許,還會加上些許懷疑--那不叫愛,那是另外一種心靈上的角力遊戲。

  「雖然我只喜歡過你一個人,可是,那不代表我沒有感受的能力,有些事情不用經歷也會知道的。」她深吸一口氣,「我們到這裡為止吧。」

  這是第二次,她跟他說出相同的話。

  恍惚之間,夏品曦覺得似乎聽到了很久以前,另外一個自己的聲音。

  不同的是,當初會那樣說,是為了要拉近他,而現在,是因為明白再怎麼樣,也拉不近他。

  側過臉,左承尉臉上閃過一抹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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