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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綠喬    


  這湯圓其實味道不差,模樣其實也滿笨拙可愛的……為什麼,這世上沒有人喜歡它?

  她狼吞虎嚥地吃著,食物卻堵在喉中,久久也嚥不下去,即使喝下一大杯酒,也嚥不下去……

  今夜沒有月色,下了一陣子小雪,又下了一會兒雨,路上結著一層薄冰。

  晚宴散了,翩翩穿上防滑的木履,由橘衣攙著,往自己的院中走。

  「公主,路面太滑,您要小心呀!」侍衛擔心地道。

  「沒關係的,反正也沒有幾步路。」她澀澀一笑。

  話雖如此,但她卻突然感到腳下無力,因為,她一側眸,看到了玄熠的身影。

  他正往另一個院落去--正親手攙著蘇姬。

  同樣是他的妻,他怎麼可以如此偏心,一心一意護著另一個,卻對她不聞不問?

  翩翩心尖酸澀,先前喝下的酒頓時湧上了喉間,讓她暈暈沉沉的。

  「公主小心--」

  這瞬間,她自己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腳下便一滑,砰的一聲巨響,她摔倒在路面上。

  「公主,公主妳沒事吧?」橘衣連忙蹲下身子,查看她的足踝。

  「沒、沒事……」大冷的天,她卻疼得熱汗直流,拚命咬著唇,小臉煞白。

  眸子微瞇著,她不忘望著玄熠的方向--並非使用苦肉計,卻很想看看,此刻他有什麼反應。

  但她卻倒吸一口冷氣,胸口升騰起一種叫做「絕望」的東西。

  他沒有奔過來撫慰她,只是稍稍轉了轉身,淡淡地朝這邊看了一眼,冷靜地對下人吩咐道:「叫個力氣大一點的侍衛背公主回屋,再到宮裡請個御醫過來。」

  然後……然後他竟然依舊牽著蘇姬的手,頭也不回地直往前走了。

  這一刻,翩翩的心疼得幾乎都麻木了,她的胃也疼,先前吃下的湯圓在腹中翻滾,黏黏的糯米一陣又一陣地撕扯著腹壁,讓她再也忍不住,摟著橘衣哭了出來。

  但哭也沒用,他已經走遠,聽不見了……恐怕即使聽見,也仍然不會回頭。

  說好了不介意的,那天他喝下那杯下了春藥的酒的時候,她就知道他將來會討厭她,只是她仍然懷著一份渺茫的希望--希望他能給自己一點點關懷。

  「不哭啦、不哭啦!」橘衣拍著她的背,打抱不平地忿忿望著玄熠的背影,「公主,甭難過,我替妳去教訓那個小子。」

  「不、不要……」她泣不成聲地道。

  「妳這樣做全是為了他,他卻毫不知情,彷彿妳害了他一樣!」橘衣鼻子裡哼哼的。

  「答應我,不要告訴他……暫時不要。」她揪著她的衣。

  「真拿妳沒辦法。」橘衣敵不過她,只得暫時點頭答應,心中卻打定了另一個主意。

  回到府中,已經是深夜,御醫替翩翩包紮了傷處,伺候這個受傷的人睡下後,橘衣便披了厚厚的斗篷,往玄熠的書房去。

  她知道,這兩天玄熠一直睡在書房裡,沒碰翩翩,也並沒有像他表面上那樣親近蘇姬。

  她推門而入,燭光順著灌入的寒風搖晃了一下。

  「翩翩,是妳嗎?」玄熠在書案邊出神地想著心事,猛地看見一個披著大紅斗篷的女子,產生了錯覺。

  他沙啞的聲音脫口而出,聲音裡,帶著往日的溫柔。

  「表哥,是我。」橘衣回答。

  「是妳?」他臉上有明顯的失望,但很努力地抑制住這種失望,笑了笑,「這麼晚了,有事嗎?」

  「看來表哥依然是記掛公主的,我只是穿了一件她喜歡的斗篷,你就把我錯認為她。」

  「我……」玄熠囁嚅著嘴唇,想辯解些什麼,都怪是淒涼的夜色似乎特別容易逼出一個人真實的心情,他再無力掩飾什麼。

  「表哥不關心她的傷勢嗎?」

  「她究竟怎麼樣了?」之前,她疼痛的表情他不是沒有看到,只不過,一狠心,就離開了……他到現在還在責怪自己的狠心。

  可沒有辦法,他無法跨越胸中的屏障,親近她……

  「表哥,為什麼你要這樣對待翩翩呢?因為你還在生氣嗎?氣她騙了你、威逼你?」

  他緩緩地搖頭。

  不,他不是生氣,從小到大,他何曾對她生過氣?

  他只是疼心,只是失望。

  對他而言,往昔純淨無瑕的翩翩就像夏日的最後一朵玫瑰,珍藏在他心靈的聖殿裡,他不希望這朵玫瑰凋零枯萎,更不希望它變成有毒的罌粟。一想到她利用那樣的手段對付自己,他就覺得痛楚,彷彿看著人世間最美好的東西開到了荼蘼,這一季,再無花了。

  「她的腳扭了,御醫說,可能有好幾天不能行走呢!」橘衣慢慢靠近,「表哥,你不想去看看她嗎?」

  「我……我還有事要忙。」他支吾。

  「忙?」她笑,「表哥,你的書案上空空的,真不知道你在忙什麼。」

  他一怔,低頭之間才發現,原來這案上真的什麼也沒有--他一直坐著失神發呆,自從那日與她成親後,每夜每夜都是如此。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訴你……」橘衣吸了吸氣,終於開口,「可是,她一直不讓。」

  「什麼事?」

  「關於你父母的死因,關於你想復仇的事,她早就知道了。」

  「什麼?!」玄熠驚愕地抬頭。

  「我知道的同時,她就知道了。」

  「她……」他只覺得喉間哽阻,「妳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為什麼之前我問妳,妳卻說她毫不知情?」

  「她不讓我說,否則她的計劃就難以實現了。」

  「她的計劃?」

  「對呀,就是引誘你的計劃,」她澀笑,「如果你知道了她早已知情,就會猜到她的用心,就不會上當了。」

  「可……」他蹙眉不解,「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什麼要引誘他、逼他娶她?這樣使盡手段嫁給一個她父親的仇人,究竟是為了什麼?

  「表哥,世人都說你聰明,可在這件事上,你為什麼就這樣傻呀!翩翩還怕你會猜到她的用心,她真是看錯你了。」她歎氣道,「她那樣做,當然是為了保護你。」

  「保護我?」一道電光劃過他的眸子,他的身子顫抖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對呀,你以為南桓帝是一個廢物嗎?你可以謀反,他就不能平亂嗎?你以為你真的勝券在握了?萬一你失敗了……翩翩是希望南桓帝能看在你是她丈夫的份上,讓南桓帝對你網開一面呀!」

  這話像一記重重的拳,驟然擊中了他,讓他頹然地倒在椅上。

  她那樣愛他,那樣處處為著他,可他……他究竟回報了她什麼?眼淚和傷痛嗎?

  他揚起掌,狠狠……狠狠地,打在自己臉上。

  第七章

  花園的中央有一個銀色的湖,雪紛紛揚揚,落在湖面上,甚是美麗。

  翩翩趴在窗邊,看著這屬於冬季的景色,看了很久很久。

  她的腳扭傷了,行動不便,又無心讀書,只能一直這樣發呆著。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她想,大概是橘衣端藥來了,並不回頭,只幽幽道:「還記得宮裡曾經有一群仙鶴,現在卻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大概飛到了不下雪的地方,」身後的人回答,「湖草豐茂的地方。」

  這並非橘衣的聲音,這略帶沙啞的男音,讓她身子一震。

  她以為他不會來看她,沒想到,突然的,他就出現了。

  沒有立刻回眸,因為害怕看到他冷漠的眼神。

  她知道,現在的他已經不會再如往昔般對她好了,他來看她,只是例行公事一般,只是做為一個駙馬對公主客氣的慰問。

  不料,他竟主動走了過來,五指輕輕插入她的發間,揉著她的額。

  「吃了藥沒有?」他問。

  語意低沉,似乎蘊含著深邃的柔情……難道,是她聽錯了?

  「我沒事,駙馬不必擔心。」她提著微顫的心,疏離地答。

  「還在生我的氣呀?」他卻俯下身子,面頰貼上她的,力臂攬住她纖纖細腰。

  「生……生氣?」她故意輕鬆一笑,「王爺何出此言?我沒有呀!」

  「傻丫頭,不要裝了,我都知道了。」他的臉磨蹭著她,腮邊的胡碴紮著她,引得她倒吸一口氣。

  「知、知道什麼?」

  「還裝呀!」捏了捏她的鼻子,「橘衣都告訴我了--妳曾經去見過莊夫人,是嗎?」

  「她……」她終於微愕地回眸,對上他寒星般的眼睛,「她統統都說了?」

  玄熠點了點頭,淡淡地笑。

  「橘衣這個死丫頭!」翩翩罵,「叫她不要說,她偏要說,哼,看我怎麼整治她。」

  「妳還要整治別人呀?」他搖頭,「先看看我如何整治妳吧……」

  說著,身子一壓,將她壓到臥榻上,暖暖的氣息呵到她的脖間。

  他就那樣對著她微張的小嘴吻下去,不同於酒醉那日的狂瘋,這個吻,卻是輕盈的,像蜂停留在花間。

  臥榻柔軟而溫暖,也不同於那日地上的冰冷,翩翩第一次發覺,原來男女之間的親密並非像她從前經歷的那樣酸澀痛楚,原來,還可以如此甜蜜而舒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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