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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綠喬    


  白鶴胡亂掙扎,撲著翼子,羽毛四處飛舞,喉間發出慘痛的鳴叫聲。

  不一會兒,那細長的鶴腳便變得無力、下垂,漸漸沒了動彈……

  如意衝過去想阻攜陳妃,但瘋狂的陳妃力氣比誰都大,任憑如意再怎麼縛住她,她仍舊擒住那鶴的脖子,死也不肯鬆手。

  那只可憐的鶴,便在如意萬般無奈的注視之下斃命了。

  「妳們在幹什麼!」一聲厲喝從花徑那邊傳來,

  如意抬起頭,不期然碰上了玄熠凜凜的目光。

  只見他衝了過來,完全不顧平日攝政王從容優雅的姿態,像一個喪失理智的人一般衝過來,狠狠將如意和陳妃推到一邊,抱起那鶴。

  鶴的屍身在他懷中顯得那樣纖細瘦弱,就像一個孤苦的女子。玄熠的眼圈頓時紅了。

  「是誰幹的?快說,到底是妳們倆誰幹的?」他的聲音如一頭受傷的猛獸,震耳欲聾。

  那雙瞪向如意和陳妃的眼睛,如此嚇人,彷彿要一口把她倆生吞活剝。

  「表哥,陳妃患了失心瘋,有時候做出什麼傻事也在所難免,你就不要責怪她了。」跟在玄熠身後的橘衣勸道。

  先前他們表兄妹兩人在花園深處散步,不料卻聽到白鶴的嘶鳴聲,奔過來瞧瞧發生了什麼事,竟目睹了眼前的一幕。

  玄熠心疼白鶴,完全來不及仔細思考事情的來龍去脈,而冷靜旁觀的橘衣卻已猜到了兩三分。

  「誰說這鶴是陳妃殺死的?」蘇妃放下手中針線,搖搖擺擺走了過來,朗聲道:「大家都瞧見了,剛才接近這只鶴的,可不只陳妃一個人。郡主,不要因為妳素來跟如意要好,就護著她。」

  「妳胡說八道些什麼?」橘衣抆起腰,「不要妄想把此事嫁禍給如意姊,剛才的事我看得清清楚楚,是陳妃患了失心瘋想殺死白鶴,如意姊是上前阻止她!」

  「郡主不過剛到而已,就看得那麼清楚了?我可是一直坐在旁邊呢!」

  「哦?那麼妳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橘衣不無嘲諷地道。

  「是如意故意說了些過份的話刺激陳妃,所以惹得陳妃瘋狂地朝那只鶴撲上去。事後如意見你們走來,才裝出一副想阻攔陳妃的模樣,為她自己開脫。」

  「哦?敢問如意姊姊跟這鶴有什麼深仇大恨,要如此對待牠?」

  「因為那個流傳於宮中的傳說呀!如意既然是太上皇身邊的人,自然對這些事情瞭如指掌,她定是出於嫉妒,所以想殺掉這只礙眼的鶴吧?」

  如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素來與世無爭,貌若賢良的蘇妃,竟是如此狠毒之人!她這一招,借刀殺人,自己卻毫髮無傷,真是聰明至極。

  「哼,妳說得跟真的似的!」橘衣指著蘇妃的鼻子大罵,「妳以為妳這樣說,我表哥就會相信嗎?他早就看透妳了!當初陳妃若不是聽信妳的讒言,又怎麼會失去自己腹中的孩子而患上失心瘋?當初九公主若不是中了妳的毒,又怎麼會決心自盡?妳當這一切我表哥都不知道嗎?妳以為這些年妳失寵是因為進宮的美人太多嗎?哼,我告訴妳,妳失寵只有一個原因,就是我表哥不想枕邊躺著一條毒蛇!」

  「妳……」蘇妃臉色微變,「血口噴人!」

  「當年妳毒害九公主的事,是我親眼所見,九公主心善,叫我不要聲張,可是,我不說她真正的死因,妳以為表哥就查不出來嗎?屍體一驗,什麼隱情都會昭然於世!至於妳唆使陳妃推如意姊落水一事,可有延慶殿的宮女作證呢,當時妳以為她們都睡著了,其實妳錯了。」

  「我……」蘇妃自知東窗事發,渾身顫抖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幾乎跌跪在地上。

  如意望著這個嫁禍於她的女子,先是驚愕,然後心中竟對她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情感--不是怨恨,而是同情。

  她理解蘇妃為什麼會這樣做,如果她自己長年待在深宮之中卻得不到夫君的寵愛,想必也會如此的。

  要怪只怪造化弄人,為什麼世上有這麼多癡男怨女,在傻呼呼地追逐不屬於自己的愛情?

  如果男與女就像牛郎與織女星那樣,只此一對,再無其它,那麼就不存在失去與追逐,嫉妒與仇恨了……

  四周很靜,似乎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玄熠的判決,他的信與不信,決定著眼前這三個女子的命運。

  但只見玄熠斂起激動的表情,將鶴的屍身交與侍衛,沒有做任何罪與罰的判

  決,惟獨對如意低聲道:「妳跟我到御書房來。」

  ☆ ☆ ☆ ☆ ☆ ☆ ☆ ☆ ☆ ☆ ☆ ☆ ☆ ☆

  如意還是第一次進入御書房,第一次如此與玄熠對視--他在上,她在下,彷彿隔著天與地的距離。

  此刻的玄熠,不再是守護在她床邊的溫柔男子,他更像一個遙不可及的帝王,疏遠的、威嚴的,渾身上下透著冷漠的氣息。

  他英俊的臉上失去了微笑,似凝有一層寒霜,肅穆逼人。他沉默著,良久良久,沒有說一句話,弄得她的一顆心在這死寂中七上八下。

  是在責怪她吧?

  是否,他已經認定了那只鶴是被她所殺?不,應該說,他已經認定了她心懷惡意,扼殺了他輪迴轉世的戀人。

  「王爺召我來,到底有何吩咐?」她不願這樣傻呆呆地站著,於是主動開口了。

  「如意……」他抿緊的嘴唇終於微張,「妳今年多大了?」

  「二十有一了。」為何忽然問起她的年齡?她還以為,他對她的事,早已瞭如指掌。

  「二十一……」他沉思片刻,語氣凝頓,「的確是早該嫁人的年齡了。」

  「王爺,您到底想說什麼?」

  「如意,妳還記得丁鵬舉嗎?」

  「誰?」如意的腦中一片空白,完全憶不起這個名字。

  「就是那次微服私游時,曾經想送妳比翼扣的狀元郎。」他提醒。

  「哦,是他。」

  終於想起來了,那個傻呼呼的年輕人,在不恰當的時候,說錯了話,做錯了事。她腦海中浮現出他當時臉紅的樣子。

  「他似乎對妳頗有好感。」玄熠忽然道。

  「王爺……」她一驚,「您到底是什麼意思?」

  「妳的下半輩子,也該找個真心喜歡妳的人,跟他一起度過。」沉默良久,他總算說出召她前來的真正目的。

  「王爺是說……要把我嫁給丁鵬舉嗎?」如意睜著驚愕的雙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可外面的人都知道……我是您的妃子。」

  雖然,南桓國自古便有帝王將相將身邊未寵幸的美姬,賞賜給得力下屬,以示嘉獎,籠絡人心的慣例,可她萬萬沒料到,玄熠也會這樣對待她,用這種方式把她打發出宮。

  「妳至今仍是清白之身,』玄熠避開她炯炯的目光,俊顏側向窗外,「丁鵬舉沒有理由介意。」

  「看見我這張臉,他會不介意?」她撥開面紗,苦澀地笑。

  「我已經問過他的意思,他也點頭答應了。」

  「王爺認為對於您的賞賜,別人敢說不好嗎?」

  「丁鵬舉不是那種阿諛奉承之徒,以前我也曾經想從宮中挑一些美姬送給他,卻被他全數拒絕了,我相信他是真心真意喜歡妳的。」

  「那又怎麼樣?」她感到淚水緩緩滴落,「王爺可曾問過如意的意思?可曾問過我是否喜歡他?是否願意跟他終老?」

  「妳一個女孩子,無依無靠的,宮中這是非之地也不適合妳,我覺得這是對妳最好的安排。」

  「那王爺大可把我驅逐出宮!」第一次,她如此大聲地對他說話,幾乎是狠狠地嚷起來。

  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她是一個人,又不是一件東西,他怎麼可以不顧她的意願就把她隨隨便便送出去?

  就算她面貌變醜,不配留在宮裡了,看在她曾經沒有殺他的份上,看在她為了他而毀容的份上,他也不該如此呀!

  他到底有沒有心?他的心,難道已經在五年前,跟隨九公主而埋葬了嗎?他從前對她的溫柔,統統是假的嗎?

  如意全身發顫,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眼前殘酷的事實。

  「傻女孩,」他仍用那虛假的溫柔口吻勸道:「就算出宮去,妳也總要找個人成親的,難道孤孤單單過一輩子?為什麼不給丁鵬舉一個機會呢?」

  「我將來無論過什麼樣的生活,是否孤單、是否淒苦,都不關王爺您的事。」如意倔強地抬起頭。

  「怎麼不關我的事?」他眉間一凝,語氣加重,「妳是我身邊的人,若隨隨便便出宮去,沒有好的歸宿,朝中上下會對我指指點點的。」

  「原來王爺是擔心名聲受損?」她諷刺一笑。

  原來,將來的命運並非她自己能決定的,為了顧及皇家的臉面,他不會給她想要的自由。從踏入宮門的那一天起……不,從被義父收養的那一天起,她就沒有任何自由可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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